10月5日,聖殿雪山。


    拉維提亞的頭很疼,遍體鱗傷,受傷最重的肩膀傷口還沒凝固,隨著踉蹌前行的動作,不停地滲出血來。


    他手無寸鐵,在這種狀態下拿出泰阿劍無疑於自殺,所以他拿了一根有尖頭的木棍作為武器。


    一隻雪狐狸已經遁著血味尋來,這種外表美麗可愛的生物,在食物匱乏的雪山上,有著不亞於狼的攻擊力,而且葷素不忌。


    它伏在雪地裏,白絨絨的身體與雪融為一體,隻有幽藍的眼睛在雪光中閃閃發亮。


    它在等待獵物力竭倒地。


    誰是誰的獵物還不一定呢。


    拉維提亞早就注意到了那隻雪狐狸,他沒有輕舉妄動。以他現在的狀態,天黑之前是走不出雪山了,所以他必須先補充點能量。


    他按著一陣陣發燙的額頭,觀察四周的環境,分析在哪個地方捕獵才是最好的地理位置。


    雪狐狸悄無聲息地跟著他的步調,一步步接近他。


    直到拉維提亞身體搖晃了下就要倒地的那一霎那,撲身而上!


    電光火石之間,一塊拳頭大的石頭突然飛來,雪白的狐狸被狠狠砸中,哀嚎了一聲落到地上,緊接著扔石頭的人從鬆樹林跑出來,拿著長刀對著雪狐狸一陣亂砍。


    這意外的變故讓拉維提亞的計劃落空,他站起身,定睛一看,那人竟然是守門人。


    雪地被染紅了一大片,狐狸溫熱的鮮血融化了表麵的些許凍冰,化成淺紅的小溪流淌到拉維提亞的腳邊。


    拉維提亞咳嗽了兩聲,看了他一眼,轉身欲走。


    守門人急急地走到他跟前,看著渾身帶傷的樣子,想扶他一把,手剛抬又縮迴了去,隻能急迫道:“拉維提亞大人,你不能走這條路下山。”


    拉維提亞冷淡問:“為什麽?”


    守門人心裏糾結了一下,不確定拉維提亞是否會相信他,但還是說了實話:“因為,因為我剛才看見納西瑟斯大人在秘林裏,他和一個催眠師在那等你!”


    拉維提亞聞言皺緊濃眉,臉色冷凝,襯著發紅的眼睛、臉上的疤痕,顯得非常兇戾,“你什麽意思?”


    守門人被他的氣勢壓得後退了一步,急急道:“是真的!我親耳聽到納西瑟斯大人說要催眠你!他是要操控你!”


    拉維提亞定定地看著他的眼睛,似要從中找出一絲欺騙的嫌疑,然而守門人的眼神中沒有絲毫躲閃,隻有急迫和關心。


    難道老師真的……拉維提亞的心沉了下去。


    不,不會的!老師待我如親子,養育教導我十幾年,不可能會害我!


    拉維提亞咬了咬牙,緊繃的神經被壓得更緊,加之身體虛弱,一瞬間隻覺得頭暈目眩,差點栽倒。


    “拉維提亞大人!”守門人慌忙去扶,卻被對方一巴掌甩開。


    拉維提亞撐著木棍站直,冷冷地看著他說:“我不相信老師會害我。”


    “是真的!我沒有騙你!”守門人激動地大喊,“要是我騙你,到時任你宰殺,絕不還手!”


    拉維提亞沒有迴應,而是轉身離去,義無反顧地往下山的路去了。


    他絕不相信老師會害他……除非親眼所見,親耳所聞。


    守門人心急火燎,卻絲毫沒有辦法,隻能一路遠遠地跟著他。


    拉維提亞扯了衣袖,將肩膀的傷口簡單包紮了一下,強撐著身子,一路未停。


    進了秘林,他四處觀察了一番,並未發現人影。


    正要鬆一口氣時,納西瑟斯從山岩背後走了出來,朝他招手,喊道:“拉維提亞,是我。”


    “老師?”拉維提亞幹澀地喊了聲,心跳逐漸加快,如同擂鼓在疼痛的胸腔震動。


    為什麽老師會在這裏?和我告別?還是真的像守門人說的那樣……要操控我?


    不,不會!老師不會那樣做。拉維提亞心中升起一點猜疑,但又立刻否定掉。


    納西瑟斯站在山岩邊,朝他微笑,溫聲問:“拉維提亞,你的傷很重,過來讓我看看。”


    “老師……”拉維提亞的表情很奇怪,想哭又想笑,看起來壓抑而扭曲。


    納西瑟斯見他表情不同尋常,心裏起疑,問:“怎麽了?”


    拉維提亞站著不動。


    “過來。”納西瑟斯的聲音微微加重,帶上點怒氣。在拉維提亞說要追隨關山越的那一刻,他就滿腹怒火,但為了自己的計劃,不得不全都壓著。


    此刻,納西瑟斯雖然表麵溫和,其實心裏怒氣難消,看到拉維提亞不聽召喚,簡直怒火中燒!


    “過來,拉維提亞。”他又喚了一聲。


    拉維提亞握緊了拳頭,聲音微顫,“老師,那邊不止您一人,對麽?”


    說這話時,他的臉龐痛苦難掩,蒼青色的眼眸中隱約有淚花閃爍。


    納西瑟斯心底一沉,他知道了?


    顧不得深思拉維提亞為何得知催眠師的存在,他急急往拉維提亞的方向走了幾步。


    “別過來!老師……”拉維提亞厲聲大喝,手指抵在左胸前,似要將身體內的緋紅長劍拔出。


    納西瑟斯停步,陰沉沉道:“拉維提亞,你是要對我拔劍嗎?”


    拉維提亞搖頭,悲痛道:“老師,您真的想要催眠我,操控我?您到底要做什麽?”


    納西瑟斯道:“你聽誰胡說的?你是我最疼愛的弟子,我——”


    “反正他都知道了,納西瑟斯你何必這麽多廢話。”黑袍人從山岩後走出,打斷了納西瑟斯。


    納西瑟斯迴他凜冽的眼神,“我沒讓你出來。”


    黑袍人歎了口氣道:“他都這般模樣了,你何必再多說廢話,直接把他打趴下,任我催眠,豈不方便直接?”


    拉維提亞臉色青白,渾身上下像是被冰凍在冰天雪地裏,心如同沉入冰冷的深海底,透不過氣來。


    他自十歲被納西瑟斯帶入聖殿,一心一意奉納西瑟斯為師,遵從納西瑟斯的所有命令,從未違反過老師的指示。


    隻除了這次。


    納西瑟斯朝他又走近兩步,竟然還耐著性子朝他露出一點笑容,這微笑與以前拉維提亞見到無數次的微笑一模一樣,仍然從威嚴中透出溫柔和親切,仿佛他們還是心無芥蒂的親密師徒。


    往日見到這微笑,拉維提亞會覺得溫暖,如今卻隻有無盡的寒意。


    他並不愚笨,迴想以前種種,立刻抓到了一些被他有意忽略的蛛絲馬跡。


    原來,老師竟一直把我當做工具在培養的麽?


    拉維提亞這樣想著,心底決絕,指間用力,將要生生把泰阿劍拔出。


    納西瑟斯的笑容淡去,聲音也冷了下來,“拉維提亞,你要對你的恩師拔劍?”


    “老師,我很感謝你教導我的一切,但這不代表我甘願成為被人操縱的傀儡。”拉維提亞拭去眼角的一滴淚,神情堅定,“我的禦主還在等我,我必須迴去!”


    納西瑟斯道:“我對你很失望。以你現在的狀態,要使用泰阿劍無異於自殺。拉維提亞,不要想不開。”


    拉維提亞咬牙,將散發著緋紅暗光的長劍從胸膛拔出,劍尖離體的那一刻,他的眼睛變成兇猛的豎瞳,整個人充斥著野獸般的戾氣,動作間全是悲怒的暴躁與勢壓。


    納西瑟斯冷笑一聲,同樣從胸膛間抽出一柄細長劍,劍身散發著幽幽藍光,薄而利的劍刃劃過一道道冷光,似有無形劍氣彌散。


    “拉維提亞,你的基本招式都是我教的,就算是平日你也不一定能勝過我,如今,你用這副殘敗的身軀跟我打必敗無疑。我勸你最好乖乖聽話,否則別怪我不念師徒之情。”


    拉維提亞苦笑道:“老師,您對我難道有絲毫師徒情分嗎?”


    納西瑟斯不再多言,直接揮劍而上。


    拉維提亞閉了閉眼,再睜眼時,神情中已無絲毫猶豫,眼中再無對納西瑟斯的情分,冰冷暴戾如同野獸。


    納西瑟斯在成為聖主之前,是聖殿數一數二的聖騎士,身手非同一般。


    拉維提亞是他一手教導出來的,成年後又多次磨礪,與淳於展遙並稱聖殿雙璧,單純論武力值而言,絕不會比他的老師差。


    但拉維提亞先前與淳於展遙一戰,堪堪慘勝,早已精疲力盡,身心受創。此刻拖著遍體鱗傷的身體,承受巨大的精神壓力與自己的老師對戰,劣勢太大,絲毫沒有勝利的可能。


    不到半個小時,拉維提亞的精神就開始處於癲狂的邊緣,意識模糊不清,像一台出了故障的機器,頻頻出錯。


    眼看納西瑟斯已經將他逼至雪峰懸崖,就要將他生擒,拉維提亞的思維在混沌中猛地一震,竟然縱身跳下懸崖,讓納西瑟斯一劍揮空。


    納西瑟斯站在崖邊,往下望去,隻見一片白雪茫茫,頃刻間就沒了拉維提亞的身影。


    黑袍人移步到他身邊,往下看了眼,歎息道:“真是可惜。”


    納西瑟斯臉色難看,準備迴聖殿,私自調動勘察機和騎士尋找拉維提亞的蹤跡。


    “轟隆隆——轟隆隆——”


    天邊忽然傳來驚雷般的混響,由遠及近,二人抬頭望去,隻見偌大的雪山一角崩塌,白雪滾滾而來,瞬間淹沒了周圍的一切!


    雪崩!


    納西瑟斯臉色驚疑不定,聖殿所在的這座雪山是這一片山脈裏最為穩固的,怎麽會突然雪崩?


    偏偏雪崩的還是他們這一塊地方?


    來不及多想,納西瑟斯隻能和黑袍人飛快離開。


    他們離開不到一分鍾,秘林連同懸崖就被滾滾而來的漫天大雪淹沒,瞬間變成一片白色雪原。


    守門人躲在一處堅固的山岩底下,雪崩過去,才從事先找好的密道爬出去。


    拉維提亞大人受了這麽重的傷,要盡快找到他才行!


    他爬出密道,卻發現外麵被冰雪覆蓋,連高大的鬆柏都被壓斷淹沒,一時半會根本找不到人影。


    守門人從斷折的樹幹間挖出通道,慢慢爬行,幾個小時後,他從雪窩裏摸到一塊堅硬光滑的東西。


    是普聯!不用看,光憑手感他都能認出來!


    守門人又驚又喜,連忙往雪窩裏扒。


    他用了半個多小時,終於把拉維提亞從雪窩扒了出來。


    10月11日,北亞貝加爾城。


    迴到這個第一次醒來時看見的城市,關山越沒有絲毫拜訪熟人的心情。


    他一路直奔關慕旒停留的行宮,到了地方,連水都沒喝,直接要求見公主殿下。


    正好關慕旒與市長談完話,從會議室出來,迎麵撞見行色匆匆的關山越,知道必定發生了什麽不得了的事,就讓碧翠絲送市長離開,自己帶著關山越進了會客廳。


    “慕旒,幫我撥拉維提亞的普聯。”關山越眉頭緊皺,在會客廳裏來迴踱步,焦躁不安。


    關慕旒還是第一次見他如此煩躁,一邊點開拉維提亞的通路,一邊問:“發生了什麽?阿越你自己的普聯呢?”


    關山越朝門外點了點下巴,“被翡翠玩壞了。”


    說起翡翠,關慕旒有些不滿地皺起細眉,她對翡翠這麽來路不明的人成為關山越的暗夜騎士是非常不滿的,但木已成舟,不僅內閣知道了,全世界的達官顯貴也都知道了,她一時也沒辦法否認這個事實。


    不過,考慮到近在眼前的帝位爭奪戰,翡翠成為暗夜騎士也不是件壞事。


    安靜的會客廳,隻有普聯唿叫的輕聲,唿叫了一分多鍾,對方也沒同意連接通路。


    關山越的心愈加沉重,停在虛擬屏前,又點了一次唿叫。


    他緊張地等待對方連接通路,然而這一次,拉維提亞仍舊沒有迴應。


    關慕旒的眼神也暗沉了下去,問:“拉維提亞不是一直陪在你的身邊嗎?他現在在哪?”


    關山越捶了捶頭,聲音幹澀道:“我……不知道現在他在哪裏,八天前他去了聖殿,但是現在還沒有迴來。”


    “聖殿?”


    關慕旒驚疑,她暗自思忖了一會,說:“這樣,我和拉維提亞的老師聖主納西瑟斯也有互通,我問問他,阿越,你不要著急,先去換身衣服休息一會,有消息我叫你。”


    關山越點頭,帶著海妖和玉歌音離開會客廳。


    翡翠手捧一把不知從哪弄來的草莓,正坐在樓梯上,一粒一粒吃著,見他臉色蒼白地出來,遞給他一顆,“給你?”


    關山越搖頭,沒有心情應付他。


    翡翠撇了撇嘴,也不在意心情極差的禦主,一個人自由自在地吃著東西,哼著小曲跟在他們後麵。


    下午,關山越被關慕旒叫過去。


    “怎麽樣?有消息嗎?”關山越急切問。


    關慕旒抿了口茶,歎氣道:“納西瑟斯說拉維提亞早已經離開,他也不知道拉維提亞現在去了哪裏。我已經和聖殿周圍的幾個國家談過,提供了拉維提亞的身份id信息,他們表示如果在境內發現拉維提亞的行蹤,會第一時間通知我。”


    關山越眼神黯淡,聲音低低的,“謝謝。”


    關慕旒見他一臉失魂落魄的樣子,安慰道:“你也別太擔心了,以拉維提亞的能力,他不會出事的。”


    關山越搖了搖頭,如果不是當初他故意冷待拉維提亞,逼他去聖殿,也不會發生這種事。這兩天他心中隱隱不安,總覺得要出什麽事。


    他有些懷疑那個聖主納西瑟斯的話,因為他可以預想到拉維提亞迴去是幹什麽的。拉維提亞曾經受命於納西瑟斯來監控他,那麽,這次拉維提亞迴去必然會跟他的老師翻臉……所以,納西瑟斯說的話並不可信。


    拉維提亞極有可能被困在聖殿。


    一想到這個,關山越就膽戰心驚,聖殿高手如雲,拉維提亞就算再強也逃不出來。那麽,拉維提亞不連接關慕旒的普聯通路就也可以解釋了。


    但關山越知道,這些都隻是他的猜想,說出來關慕旒也不會同意派人去聖殿要人。


    他決定再等一天,如果仍沒有拉維提亞的消息,到時即使關慕旒不同意,他也要暗自潛入聖殿尋找拉維提亞。


    一天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還是沒有拉維提亞的消息。


    這一天中,關山越曾用關慕旒的普聯唿叫了拉維提亞數十次,但對方仍舊沒有迴應。


    就在關山越準備直接向關慕旒說出自己的猜測時,普聯忽然震動了一下,一條短訊提醒跳了出來。


    關山越急忙點開,是拉維提亞的短訊!


    你是誰?——拉維提亞


    我是誰?問我是誰?關山越懵了,顧不得多想,連忙迴了條語音短訊。


    “關山越,我是關山越,你的禦主!拉維提亞你怎麽了?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你現在在哪裏?”


    短訊發了過去,關山越焦急地等待著。


    幾分鍾後,對方發來了通路連接請求。


    關山越等的就是這一刻,二話不說,同意連接。


    然而,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個陌生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世界第一王子殿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凡曾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凡曾並收藏世界第一王子殿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