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習慣了,還要謝謝玉宗主的款待。”柳廣煙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道:“不知可有我二弟父女倆的消息?”


    當日柳廣煙等人逃出域主府後,又受到了眾多高手的追殺,無奈之下他們隻能兵分兩路,柳廣陵、柳熙月帶著幾位華域域主的死忠下屬向北麵走,柳廣煙帶著兒女往南麵逃,自此一別便失去了與對方的聯係。


    玉淩搖搖頭道:“我叫人打探過了,暫時沒有消息傳迴來,不過暗線一直注意著域主府的動向,可以確認他們同樣也沒發現柳廣陵父女的行蹤,這已經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柳廣煙苦笑了一下,想繼續說些什麽卻又找不到合適的話題,氣氛不由短暫地沉寂下來。


    畢竟如今的玉淩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而自己等人卻家破人亡寄人籬下,這讓柳廣煙多少有些難堪,也有些複雜。


    玉淩也不是個擅長聊天的人,索性說道:“那你們好好休息吧,有什麽需要的就直接跟我說,我不在的話就去找淩升殿的長老。”


    柳廣煙輕輕頷首道:“多謝玉宗主。”


    平平淡淡的幾句交談,玉淩便與母女兩人擦肩而過,像是相隔在不同的兩個世界。


    束瑾葉怔怔地駐足在原地,望著玉淩漸行漸遠的背影,心裏填滿了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和酸楚。


    他和她,終究還是變成了無話可說、萍水相逢的路人。


    但幾年前,一切還不是如今的模樣。


    那時的她,是高高在上、刁蠻任性的華域小公主,他卻隻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書院弟子,哪怕是黃金一屆的頂尖天才,在她眼裏也不過浮雲爾爾。


    而現在,他是高高在上名揚十七域的道淩宗宗主,是天下第一天才,而她呢?九域大比決賽便被淘汰出去,甚至整個過程中都沒來得及看見他一眼。


    她所賴以驕傲的全部自尊和倚仗,不過是身為華域域主的父親,可如今被剝奪掉一切外在的光環和家世背景,她也隻是一個無依無靠的柔弱葦草。


    如此脆弱,如此卑微,如此平凡,連路邊隨處可見的野草都比她來得堅強柔韌。


    昔日那些仰望她的目光,現在都沒有了。


    她一無所有,她一窮二白,唯有如此才嚐到了何為人情冷暖。


    在她最絕望、最孤獨、最無助的時候,沒有人來幫她和娘親一把,他們在凍徹入骨的凜凜冬夜亡命奔逃,浸泡著最冰冷的空氣,冰冷得仿佛失去了所有溫度,隻剩下蔓延到全身的刺痛與寒意。


    所以當道淩宗的人出現,將他們接應到一處溫暖的靜室,又連夜乘著飛行器來到南明州時,她恍惚間竟有種迴家的感覺。


    這個完全陌生的道淩宗,完全陌生的環境和人,卻帶給她無與倫比的安全感和溫暖。


    因為她知道,這裏有他,這便足夠了。


    那個晚上,她一個人縮在溫暖的棉被裏,像個孩子般哭了一宿,以至於第二天不敢出門見人。


    經曆了暗淵和雪界的磨難,她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堅強,哪怕親眼看見了父親死不瞑目的屍體,她也沒有哭出聲來。


    可是那根繃緊的弦,一旦放鬆便再也克製不住宣泄的情感。


    但那一晚過去後,哪怕這些天想起父親,哪怕心底充斥著壓抑不散的悲傷,她也沒有再軟弱地哭泣。


    人總是要成長的,無論現實有多麽難以接受,她也不會有任何逃避。


    她告訴自己,現在的她隻是束瑾葉,不再是什麽小公主。


    於是她像變了個人似的,扔掉了所有色彩鮮豔的錦衣華服,隻是天天穿著最淺淡的白衣,從早到晚一言不發地修煉修煉再修煉,直到今天柳廣煙擔心她的心理狀態,特意將她拉出來賞梅散心。


    她覺得自己已經進步了很多,也成熟了很多,可是為什麽,她和他的差距還是遠得遙不可及?


    也許,從一開始,就注定了他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以前不是,現在不是,以後也不會是。


    那一襲黑衣的少年已經快要消失在小徑盡頭,束瑾葉的心底忽然湧起一股莫名的衝動,促使著她高聲開口道:“等等!”


    玉淩腳步一頓,迴頭望著這位有些憔悴也有些陌生的白衣少女,不知怎地忽然被觸動了一下。


    “怎麽了?”玉淩問道。


    束瑾葉小跑著來到他近前,微微低著頭道:“我已經化尊後期了,接下來的事,我也可以出力,不然……總不能白待在這裏吧?”


    玉淩蹙起眉頭道:“別胡鬧,莫說化尊後期,便是幻神高手如今也得夾著尾巴低調做人,你又不是沒去過封域,現在他們肆無忌憚大舉跨域而來,你跑出去豈不是送死?”


    束瑾葉心裏莫名浮起一絲火氣,慍怒道:“你就是嫌我沒用是不是!”


    “從以前,到現在,我在你眼裏根本什麽都不是,你就是覺得我是個包袱,是個無能的拖累,是不是!”束瑾葉不知哪裏來的勇氣,就這樣瞪著玉淩咬牙說道。


    玉淩不禁怔了怔,仍舊皺著眉頭道:“我沒這個意思……”


    “那你還能是什麽意思?!”束瑾葉怒氣衝衝地道。


    柳廣煙趕忙上前來,一把將束瑾葉拉到身後,歉然說道:“玉宗主,你莫要動怒,小女性子一向衝動,你別跟她一般見識……”


    束瑾葉拚命地掙紮,但柳廣煙好歹也是幻神修者,硬是死死地將她摁住。


    玉淩平靜地道:“放開她吧。”


    柳廣煙微微一愣間,手上不自覺鬆了勁,束瑾葉趁勢掙脫開來,但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些什麽。


    玉淩就這樣平靜地看著束瑾葉,直到她滿腔怒氣和勇氣盡數消散一空,隻剩下了滿心的後怕和心悸,臉色蒼白得令人心疼。


    玉淩等她冷靜下來,才緩緩說道:“聶兆還沒死,你就這麽急著上去送命麽?”


    “我……”束瑾葉下意識想要辯駁,但張了張口卻組織不出任何語言。


    “隻要你活著,就是最大的勝利。雖然當著束夫人的麵,我這話有些傷人感情,但不得不說,她的幾個孩子中,你是天賦最好的,也是最有潛力的,比你的幾個哥哥強得多。”


    玉淩慢慢地說著,他的話語仿佛有某種魔力,讓束瑾葉不知不覺安靜下來。


    “將你們接迴來後,我觀察過,你的大哥性子沉穩,老老實實,可以幹一些基礎的細活,但卻沒有總領全局的智慧和魄力。你二哥太愛冒險,過於浮躁,雖然提出的一些建議很有創意,讓人耳目一新,但他根本無法沉心靜氣做一件事,也不耐煩聽別人的勸。你三哥就更不用說了,生活一安定什麽仇恨都忘了,成天遊手好閑,耽於享樂,很難有什麽大出息。”


    柳廣煙的臉色不免有些尷尬,但玉淩說的都是事實,她無法反駁也不想反駁。


    “但你就跟他們不一樣了,你天賦是最好的,也是最聰明的,現在性子也成熟穩重了許多,你日後還有廣闊無限的前途和可能性,何必自己放棄自己?隻要你繼續努力,總有一天可以獨當一麵,成為讓別人尊敬的強者。”玉淩道。


    束瑾葉呆呆地望著他。


    原來他心裏是這樣看待自己的嗎?


    原來自己並不是一個一無是處的累贅?


    她忽然感覺喉嚨被什麽東西哽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但她明明下定決心再也不要流淚哭泣,所以她用盡全力地忍著憋著,不讓神情露出一絲異樣。


    悄無聲息間,那些填滿心間的壓抑與陰雲,忽然被一束陽光洞穿,一瞬間冰消雪融,天晴霧散。


    玉淩正要轉身離去,忽然又想起什麽似的,隨口說道:“其實你那套鵝黃的長裙挺漂亮,白色的衣服並不適合你吧。”


    “哦……”束瑾葉傻愣愣地應了一聲,臉上不自禁有些發燒。


    這時候,遠遠地又趕來了一位道淩宗長老,形色匆匆地焦急喊道:“宗主、宗主!宮閣主她,她現在就要走了,我們勸都勸不住啊,您看這可怎生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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