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一山結婚前,他的瓦房是很多年輕人聚集的地方。一到晚上,屋子裏人打牌胡侃,煙霧繚繞。結婚後,在李桂蘭的強烈要求下,許一山才收斂起來。當時瓦房的常客是張守業、李玉財、王富貴,以及張守業時不時帶來的一些人。那時的張守業把許一山當做了和自己一樣的人,他把許一山離開的十年裏發生的事都告訴了他,這使許一山覺得憂鬱的張守業的內心是孤獨的。當他對張守業說出這話的時候,張守業顯得有點悲傷,他抽著煙望著遠處平靜地說:是的,我很孤獨。多年後,當身在深圳的張守業在一次醉酒後深夜打電話許一山,他依舊悲傷,他說:

    “許一山,你把我給毀了,你知道嗎。自從你告訴我,我是憂鬱的孤獨的之後,我就再也沒快樂過。盡管我身邊有許多的兄弟和女人,但是我還是感到孤獨。你知道我為什麽喜歡站在南河邊嗎?因為那是我唯一不感到孤獨的地方。”

    張守業的孤獨應該是從他父母被批鬥時開始的。在文革開始後不久,因為張守業的爺爺是地主的關係,他的父母整日被遊街批鬥。曾經的孩子王李玉寶,由於揭發有功,成功的當上了紅衛兵隊長。他每天的任務是帶領一群紅衛兵將張守業的父母捆綁起來,押著遊街後送到批鬥會場,他的身邊總是會跟著一群轟都轟不走的孩子。那時的李玉寶已經走出了困惑,也暫時忘記了對李芳芳的愛慕,他覺得還不是談男女私情的時候。遊離在他們之外的是張守業和許一山。張守業在拒絕和他父母斷絕關係後被孤立了,沒人願意和這個地主的後代在一起。委屈的張守業隻有跑到南河邊,那裏沒有別人,他在蘆葦叢中盡情流下傷心的淚水。而許一山在學校停課後,白天便被他的大伯關在了家裏。許東初擔心許一山整日在外麵跟著鬧會出事,就無法跟他的父親交代了,所以傍晚的時候許一山才能走出家門。那時白天的一切喧囂都停止了,那些喜歡熱鬧的孩子都在一天疲倦的奔波後待在了家李,村子顯得很安靜,許一山獨自逛者也來到了南河邊。他河邊的蘆葦叢中發現了傷心的張守業。張守業的淚流滿麵讓他不知所措,便安靜地坐到了他的旁邊。後來張守業停止了哭泣,許一山問他:

    “你怎麽不哭了啊?”

    “我哭一天了,累了,眼淚也哭幹了。”

    “眼淚還能哭幹?”

    “當然了,不信你哭哭看。”

    “可我現在哭不出來。”

    許一山說完,兩人都笑了起來。臨走時,張守業說:

    “我今天迴去睡一晚,明天就又有眼淚了。”

    “那你明天還來這裏哭嗎?”

    “恩,你還來看嗎?”

    “好的,不過我隻能傍晚時才能來,我大伯隻讓我這時候出門。”

    “行,我明天晚點哭。”

    第二天傍晚,許一山又找到了蘆葦叢中的張守業。許一山問他,你怎麽不哭了啊?張守業笑著說,我也哭不出來了。之後的日子裏,這兩個孩子都會在南河邊的蘆葦叢中進行他們的秘密約會。直到有一天,張守業踢了張守文一腳後,便很少來了,而且許一山之後不久就離開了村子。

    那一日,張守業正在小學的廁所裏大便,這時大他幾歲的張守文走了進來。張守文是去撒尿的,但他看到正在大便的張守業後,撒尿便成了他的次要目的。他走到張守業麵前,掏出自己的生殖器對著張守業,說:“你信不信我把尿撒到你的臉上啊?”“你敢——”張守業的“敢”還沒說完,張守文發黃的尿便噴到了他的臉上、嘴裏。長時間來遭受嘲諷與謾罵所積聚起來的憤怒,使得張守業在那一瞬間爆發,他直接一腳踢上了張守文的下體。張守文本沒想真的將尿撒到他的臉上,隻是沒注意,早已脹得厲害的膀胱在那一瞬間放鬆了對尿的控製。還在為自己不聽控製的尿感到疑惑的張守文,在下體傳來巨痛後嗷嗷叫起來。這讓他憤怒了,他覺得即便是自己真的想把尿撒到張守業的臉上又怎樣呢,反正他是階級敵人的後代。張守文很快將自己挨打的事情傳了出去。這件事引起了李玉寶警惕。他覺得這是敵人在報複。於是他找到了張守文,問他:

    “你被踢的地方怎麽樣了啊?”

    “有點腫,還有點疼。”

    “還能直起來不?”

    “能,我試過了。”

    “這不行,你得陽痿。”

    “可我沒陽痿啊?”

    “我知道你沒陽痿,但是你得裝作陽痿,這是革命需要。”

    “為什麽?”

    “這樣才能說明敵人的報複是多麽的殘忍和猖狂,他們企圖用這種方式來達到斷絕革命火種的目的。”

    “知道了,那我就陽痿吧。但是我不能一直陽痿吧?”

    “當然了。過段時間我就對大家說,敵人的陰謀沒有得逞,張守文已經戰勝了敵人的打擊,又堅強地挺了起來。”

    張守文接受了李玉寶的這個讓他後來追悔莫及的建議,在村裏人麵前說張守業慘無人道地把他踢成了陽痿。而李玉寶號召大家要把張守業完全的孤立起來,並建議對張守業父母的批鬥強度進行升級。張守業的父母接受更高強度的批鬥迴到家中後,對張守業的教育也提高了強度。這使得張守業更加委屈,在麵對嘲諷他的人時也不再忍耐,總是用拳頭來教訓那些人,要麽他把別人打得鼻青臉腫,要麽他被別人打得鼻青臉腫。大家發現對這個打起來架來不要命的地主後代,實在是沒有辦法,因為他還是個孩子,便隻有繼續加強對張守業父母的批鬥強度,於是這三方陷入了循環。在不久許一山離開村子後,張守業便真正地被孤立了。他依舊是去南河邊,不再是一個人在蘆葦叢裏哭泣,而是用河水輕輕擦洗一天中新添的傷口。

    文革結束後,張守業的父母得到了平反。村裏的對他們的批鬥最先從這一循環中跳了出來,但是張守業還沒有,他已經習慣了用拳頭來表達情緒,而此時仍在循環中的他的父母已經教育不了他了。張守業在人們眼中成了一個小流氓。張守業的流氓身份引起了南河鎮那些老流氓的注意,他們覺得張守業突然的出現是對他們權威的一種挑釁,無論是哪一夥都想教訓教訓他。張守業跟他們每一夥都打過後,他發現自己也成了一個老流氓,此時他的身邊已經跟隨了許多小流氓,這其中包括李玉財。李玉財在他的哥哥李玉寶重讀高中後便經常跟著張守業。張守業成為老流氓後,村裏人幾乎人人自危,他們都害怕某一天,張守業會帶著一群流氓找上門來,這其中最為擔心的就是張守文。最終隻有張守文的擔心成為了現實。那一天,張守業在街上碰到了躲閃不及的張守文,於是他把他叫到了跟前,問:

    “你現在還陽痿不啊?”

    “不了,已經好了。”

    “好了?這麽快就好了?是不是當年我沒力氣,踢得太輕了啊?”

    “沒,我說錯了,還沒好。你那一腳很有力,踢得我現在還陽痿呢。”

    張守文嚇得趕緊改了口。張守業看著滿頭大汗的張守文,笑了說:“你怕什麽啊,都是一個村子的,以前的事就算了。”村裏人看到張守業連張守文都能放過後,也都不再擔心他會找上門了。而張守文在長舒一口氣後卻不知道,他一生的煩惱開始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色鬼老腿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四年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四年並收藏色鬼老腿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