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麵的水泡結了一層淡粉色的痂,六天了,黎珞疏沒來一通電話,猜想他焦頭爛額忙得不可開交的樣子,按完號碼又懨懨掛斷。

    這裏很美,東臨碧水西靠遠山,日升日落恬靜自然,電視電腦人工智能應有盡有。可童妍一點兒也不適應。特別到了夜裏,往常醫務工作太緊張,一沾上床便倒頭入睡,但這幾晚輾轉反側心思紛擾,便覺得夜尤其漫長。

    於是通宵上網,潛水隱身,貓咪般蜷著雙腿,冷眼旁觀qq、msn上閃亮卻不閃動的頭像。“淚盡羅巾夢不成,夜深前殿按歌聲。 紅顏未老恩先斷,斜倚熏籠坐到明。”古時候翹望君王寵幸的妃子,大約就是這種心情。

    網路每隔半小時就更新思颺的訊息:流言得以澄清,《星點》公開致歉,股票重新大熱,至於來龍去脈,童妍一概不知。她很清楚,這幢別墅是黎珞疏為她精心構造的堡壘,躲在裏麵,遠離了槍林彈雨的前線。可她所期望的,是與黎珞疏並肩作戰,是橡樹和木棉,而非大樹和軟藤。

    第七天,她收拾好屋子,離開了別墅。司徒說得對,既然決定了愛,就必須自己找出路。

    “您好,總裁正在開會,他吩咐過任何人都不能打攪,您有預約嗎?會議結束我轉告他。”秘書小姐甜美得體的聲音從聽筒邊傳來。

    “遲些時候我再打,謝謝。”放下電話,童妍自嘲地笑笑,怎麽心虛得連名字也不敢留了。

    “小姐,我們是去萬晟嗎?”

    看看表,快11點了,黎珞疏加班迴去一定非常疲倦,如果自己出現,恐怕又要影響他休息。童妍想想,還是先迴公寓,一周過去,陽台的盆栽該蔫了,那是安朵來不及帶走的寵物,她在家的時候,自己並沒有閑空料理那些花花草草,如今,權當是微薄的紀念吧。

    摸索樓梯,過道的照明壞了,住戶們又紛紛熄了燈,四周黑漆漆的,憑感覺找到自家的門,門邊隱隱約約堆著什麽東西。臨走前忘了倒垃圾嗎?還是包裹之類的?她探下身,摸到屬於人類的溫度,“啊!”叫喚驚醒了那個人的美夢,他動了動,抬起頭,黑暗中多了一雙小鹿的眼睛。

    “穆穆?”童妍開門按下玄關的燈,真的是穆穆。

    “童童姐姐...”

    “你怎麽在這兒?”

    他低著頭,無助地絞著手指,眼裏濕濕的。

    “爸爸媽媽知道你過來嗎?”

    搖頭。

    “快進屋吧。”童妍拉起他,被他冰涼的身體嚇了一跳,“天哪,你在這裏蹲了多久?”

    “一整天了~~”房東聽到響聲,打著哈欠走出來,穆穆見見他,立馬躲到童妍身後,“你這孩子沒走啊。”

    “房東大叔,這怎麽迴事?”

    “一大早他就過來了,我和他說你最近不住這兒,他偏不聽,我說到我家裏等,他也不肯,問他家在哪裏,他的嘴咬得死死的。半夜三更我想他一個小孩兒安全,嚇唬他再不迴去就送他進警察局,他才離開。沒想到一扭頭,他又跑迴來了。”

    “...我知道了,您去睡吧。”

    童妍迴頭,想責備他兩句,他搖搖晃晃倚著門,小臉青白,讓她氣不起來。半扶半抱拖進客廳,拿條薄毯給他披著:“吃飯了嗎?”

    還是搖頭。

    穆穆向來乖巧聽話,是個懂分寸的孩子,直覺出了事,又不好著急追問。反正天色晚了,孩子餓不得,先填铇肚子要緊:“姐姐一周沒買菜了,下碗蛋麵好嗎?”

    總算點頭了。

    “總之,因為我個人的疏忽,給公司帶來困擾,我感到很抱歉。現在一切事務迴到正軌,年底開創室內大型購物廣場的計劃各部門要抓緊落實。今天就到這兒,散會。”

    “唿~~終於安全上壘!我真是superman,一周提升28個百分點,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司徒磨磨蹭蹭拉在最後。

    黎珞疏靠向椅背,揉搓眉心:“我對你有信心。”

    “得了吧!我完全是背水一戰。”司徒一躍坐在會議桌上,“你那天的眼神簡直要吃人,分明暗示‘做不到就卷鋪蓋走人’,我能不卯足了勁嗎?”

    “我哪有。”笑聲被咳嗽打斷。

    司徒眼疾手快,不等他掩飾便試向他的額頭,憂心忡忡皺起眉毛:“燒還沒退啊。”

    黎珞疏拂去他的手,調侃道:“讓女同事看到不好,我聽說你是我們公司票選出的夢中情人no.1。”

    “別扯開話題,”司徒斜了黎珞疏一眼,“還不是在你這冰山王子的謙讓下。對了,你打算什麽時候去接童妍?”

    “今天晚了,明天吧。”提及童妍,黯然和閃躲一晃而過。

    “你這幾天有跟她聯係嗎?”看這表情,司徒猜了個大概。

    “忙,沒顧上。”

    “借口~~我明白你的顧慮,也難怪麵對她你會不自在。唉~~論畫畫你比我行,論女人你就不懂了。”司徒擺了個舒服的姿勢,開場“情聖講座”。

    黎珞疏啞然失笑:“好了好了,以後再教育我吧,我真的很累了。”

    他的樣子不像逃學裝的,司徒嚴肅地閉了嘴。他這個朋友嘴硬慣了,說不累,事實是有一點累,說有一點累,事實是很累,當他說很累的時候,他的耐力已經到了極限。司徒暗暗歎氣,一個禮拜飲食毫無規律,每天就睡兩三個鍾頭,鐵打的都受不了,何況他還一直病著。

    “吃飽了嗎?”穆穆“咕嘟咕嘟”喝了個底朝天,狼吞虎咽的樣子像非洲難民,補充了能量,身子也暖和了,“吃飽了就告訴姐姐,到底出了什麽事?”

    “童童姐姐~~”戳到了穆穆的傷痛,他抽抽搭搭哭喊起來:“我不要去瑞典,不要送我去瑞典。”

    “瑞典?誰要送你去瑞典?”童妍一邊拍撫他,一邊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爸爸媽媽辦了退學手續,他們說再過一個星期就送我上飛機。”

    “怎麽會這樣?”童妍徹底懵了,以穆穆的家境,根本沒能力支付出國的高昂費用,而且從來沒聽說他們在國外有親戚啊。再則,這種年齡出國,也非良計

    “爸爸媽媽說是天天哥哥安排的。”

    “珞..天天哥哥?”

    “嗯,天天哥哥幫我辦了簽證,還聯係了學校。”

    斷斷續續的迴答中童妍把前因後果理順了。當日穆穆的現狀刺激了珞疏,他想把虧欠穆穆的這些光陰都償還與他,所以決定送穆穆出國,讓他在一個沒有歧視的環境中重新生活。

    “穆穆,”童妍捧著小花臉,認認真真地詢問,“告訴姐姐,你樂意去嗎?”

    “不樂意~~一開始有些同學老欺負我,但現在好多了,我認識了新朋友,他們都很照顧我。我喜歡這裏,這裏有爸爸、媽媽、童童姐姐。如果我走了,就見不到你們了,我不想和你們分開~~”穆穆一頭紮進童妍懷裏,“童童姐姐,你幫我求求天天哥哥,穆穆不要出國,不要出國~~”

    “穆穆乖,”稚嫩的哀求把童妍的心都揉碎了,抽出紙巾幫他擦臉,“姐姐答應你,和天天哥哥說說,你也答應姐姐,別再哭了。”

    聽到童妍的保證,穆穆信任地咽迴淚水。

    “打個電話給媽媽,今晚就住在這兒,明天早上姐姐再去找天天哥哥好不好?”

    他小雞啄米地點頭,破涕為笑。

    童妍一下一下摸著穆穆的腦袋,巨石也一塊一塊壓在她心上。穆穆的遭遇打亂了她瘋狂的想念,重逢要從爭辯開始嗎?自己有把握讓珞疏收迴成命嗎?窗外,淩晨未落的黑夜和未升的陽光構成詭異色彩,想到即將到來的黎明,陡然生出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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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酣眠的司徒是被急促鈴聲吵醒的,他翻個身,差點跌到地上,睜開惺鬆的眼環顧周圍,灰暗的色調,素雅的布置,和陷進被單裏清瘦的人——這裏是萬晟。他想起昨夜陪黎珞疏迴家,進洗手間的功夫,他就倒在沙發上睡著了。原先不以為意,認為是倦極了。湊近一看,隻見他雙眉緊擰,冷汗盈額,已然昏厥過去。司徒自然沒有走成,忙活到淩晨四點才靠著椅子小睡一會兒,哪個不知趣的這時候擾人清夢。

    壓低聲調沒生好氣:“喂!”

    “司徒?”童妍耐不住穆穆的囑托,可又希望黎珞疏多睡一會兒,於是等到八點半撥通電話,“你在珞疏家?”

    “啊?對,我們昨天討論公事來著。”司徒捂住話筒退到門邊,還是遲了一步。

    “是童妍嗎?我來接。”他撐著胳膊坐起,拿過床頭剩底的涼水。

    司徒猶豫了兩秒,還是把電話遞給他。

    “妍妍。”

    “珞疏,我迴來了。”

    “不好意思,按約定該去接你的。”

    “沒關係...你的嗓子怎麽了?病了?”音調瞬間提升八度。

    “呃...”黎珞疏掃了司徒一眼,他一副“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的樣子,“剛起床,所以有點沙啞。”

    “哦~~”童妍將信將疑,也沒再追問,“珞疏,今天有空嗎?我想見你。”

    “好。”想都不想便笑著答應, “我等你。”

    “你的撒謊技術見長哪!”把電話放迴底座,司徒陰陽怪氣地揶揄他,“幹嘛不講實話,她不是你女朋友嗎?”

    “她是醫生,據實以告我的事就瞞不過去了。”

    “說的好聽,是怕她知道了擔心吧。”起身換杯溫水,“既然要裝就裝得像一點。我去弄早點,你墊墊肚子好吃藥。”

    黎珞疏握著杯子,澄淨液體像浪輕輕拍打搖晃。聽到她的聲音,這段日子被忙碌和不安壓抑的思念蠢蠢欲動。她胖了還是瘦了?想到她,苦澀都成甘甜。

    童妍進屋的時候,黎珞疏已經穿戴整齊,他神采奕奕地迎接童妍,精心掩飾的臉龐依稀可見病容。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珞疏,你瘦了。”童妍摸撫他的麵頰,憐惜之情溢於言表。

    他閉上眼,享受指尖的溫暖:“住那邊還習慣嗎?”牽著童妍麵對麵坐下,腹中一陣刺痛,伴著金星飛舞,他定了定散開的視線,手不著痕跡按在胃部。下床就費了很大功夫,為了讓自己看上去沒那麽憔悴,他在洗手間一遍一遍洗漱,折騰完門鈴也響了,隻好空腹服藥。

    “挺習慣的。”輕描淡寫省略煎熬,說起委曲求全的本領,兩人不分伯仲,“對了,報道的事,謝謝你。”

    “這件事你該謝安朵,是她撰文替你說話的。”

    “安朵?!”童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我想她心底裏還承認你這個朋友,再給她一些時間吧。”五指越戳越深,他佯裝隨意地靠進沙發,背上透了一層汗。百密一疏,現在胃裏抗議地更厲害了。盡管心裏千百個不願意,都得提前結束談話,“妍妍,你還有事嗎?”

    童妍正思量如何切入正題,沒注意到黎珞疏的異樣:“珞疏,我今天是為了穆穆的事情來的。”

    黎珞疏稍稍挑眉:“穆穆怎麽了?”

    “我聽說你打算送他到瑞典。”

    “是的。”

    “一定要這樣嗎?”

    “你覺得不好?”

    “珞疏,”童妍喝一口茉莉茶,心平氣和道,“穆穆那麽小就被截去了右腿,在醫院整整複建三年,他才剛剛適應周圍的環境,現在把他一個人送去人生地不熟的外國,等於再經曆一次‘融入’的艱辛,這對未滿10歲的孩子來說太殘忍了。”

    “瑞典幾年前就頒布了殘疾人法,相較中國,提供給殘疾孩子的福利和待遇更為優渥。況且瑞典有知名的航天學校,穆穆一直希望成為飛機設計師,在那裏他的夢想才可能實現。”唿吸有點些困難,他強打精神,暗自抽口氣,以溫和粉飾虛弱,“你不用擔心,我跟那邊的朋友交待過了,一年左右我會想辦法讓他父母也移民的。”

    “你的規劃固然周全,可你考慮過穆穆自己的意願嗎?”童妍有一種錯覺,她和黎珞疏就像在討論孩子前途的已婚夫妻,“穆穆告訴我,他想留在中國。”

    “五年級的孩子明白什麽?” 黎珞疏疼得把腿縮到沙發上,麵上裝作不以為然。

    “五年級的孩子已經具備自己的想法了。穆穆經曆了那麽多,他的心智比同齡孩子成熟。他願意直麵挑戰,並且感到快樂,為什麽大人要逼他逃避呢?”童妍有些按捺不住了,語氣著急起來。

    “我是他信任的天天哥哥,我不會害他的!”

    “我也是他信任的童童姐姐。”

    “事情已經決定了!”黎珞疏再沒一絲力氣和她爭論,胃裏密集地鑽痛,丹田陣陣泛冷,如果不是童妍坐在跟前,他早就不堪忍受地軟倒了, “妍妍,聽話,按我說的做。” 他的聲音越來越弱,漸不可聞,幾乎是在請求,卻仍舊權威不容質疑。

    “你總是讓我聽話,”靜場幾秒鍾後,童妍淒淒地笑起來,“珞疏,我在你心目中是那麽難以管教的女子嗎?聽從你向安朵坦白,聽從你撞《星點》記者,聽從你把我扔在別墅,聽從你送穆穆出國。每一次,我按你說的做,可你關心過我是怎麽想的嗎?我越發懷疑,你想要的,不過是一個絕對服從你命令的女友,一朵可以乖乖呆在溫室裏的玫瑰,而不是我。”

    “妍妍!”黎珞疏忘記了疼痛,他震驚地看著童妍,看著那對漾起悲哀的笑渦,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珞疏,你變了,變得乖戾、專斷,變得一點也不像我認識的你了。”這份感情得來不易,維持更辛苦,她以為可以忍的,忍到兩塊棱角分明的石頭磨合為止,如今看來是高估自己了。穆穆的事撬開了一扇窗,累積已久的怨忿以找到發泄的疏漏便爭先恐後噴薄而出。潛伏在幸福背後的危機,借由許久未見的陽光,現出醜陋的影子。

    “妍...”黎珞疏站起身欲挽留童妍,眼前忽然襲過一陣黑暗,頭重腳輕地跌迴沙發,虛汗汩汩鑽冒。“妍妍...”腦部的嗡鳴聲蓋過了微弱唿喚,他俯臥在沙發上,右手死死摳著胃,不讓自己昏過去。

    緊閉的大門扭轉盤旋,多親切的變形與黑暗。童妍是不喜斤斤計較的女子,初次相見,便認定她是這世界最接近自己的人。優異且冷傲,動情緩慢容易厭倦,有時果斷地殘酷。即便這般接近的人,還是無法包容自己內心赤裸裸的陰影。是啊,連自己都害怕厭惡的陰影,又能指望誰來包容呢?童妍的反應是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隻是,那麽短暫的快樂,就此結束了嗎?一波疼痛消褪,帶走了翻身的力氣,他一動不動地趴著,任由汗水沾濕長睫,如淚滴落。

    童妍奔出萬晟,那些話說出口,她才發現矛盾日積月累,到了自己都不曾想像的厚度。她靠在雕花圍欄上喘息連連,腦中一片空白,不知道還能退到什麽角落。黎珞疏的完美曾讓她誠惶誠恐,她努力跟著他的腳步,希望有一日能成為匹配他的完美女子。結果,他並不完美,而她,已經身心疲憊。令她真正失望的,是他放手讓自己離開,是他沒有追來,沒有追來。

    她拖著涼鞋走在來時的路上,別墅區太靜了,鞋跟敲磕清晰響亮,映襯掏空的心房。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忽然產生一種不真實感,這段時間好像做了一場夢,她和黎珞疏還坐在海邊,身後是那座城堡,他們沒有爭吵,他們非常相愛。

    日頭正高,晌午來到,酷暑烘烤地表,熨過鞋底燙傷了腳,童妍能感覺水泡成形,每走一步,都像在體會人魚公主的痛苦。她立在原地撥了兩通電話,一通給穆穆。穆穆媽媽接了電話,問要不要叫他,童妍說不用了,您幫我轉告他,在瑞典要好好照顧自己,然後匆匆掛斷。她明白自己現在的情緒糟透了,而穆穆,應該帶著她的祝福開開心心地告別。其實,這件事本沒有對錯,大家都是為穆穆著想,最後孩子的問題卻暴露出大人間的嫌隙。她隻想和黎珞疏心平氣和地交換意見,隻想給穆穆一個更適合他的決定,或者說,隻想讓黎珞疏聽聽自己的聲音。可是,她失敗了,辜負了穆穆,也辜負了她引以為傲的“知心”。

    另一通,撥到了雜誌社。此時此刻,她特別想和安朵說話,罵她,嘲笑她都沒關係。

    “找我什麽事?”脆脆的“你好”在童妍“是我”之後冷了下來。童妍似乎看到她生氣時沉著的臉。

    既然犧牲友誼換取愛情,就昂首挺胸走下去,怎能失意了再向朋友尋求安慰呢?如果安朵還在身邊,一定會狠狠訓斥自己吧。童妍淡淡壓卻惆悵:“我是來向你道謝的,關於《星點》。”

    “沒必要。我不像某些記者造謠生事,我有基本的職業道德。而且我也不為了幫你,換一個人我也照樣這麽做。”童妍無法接話,印象中,安朵跟自己撒嬌,耍潑,五花八門奇奇怪怪的語氣,就是從來沒有這樣冰冷。

    “我很忙,掛了。”未等“再見”,忙音傳了過來。

    童妍靜靜合上電話,掛飾在手心拽得生疼。前所未有的孤單籠罩著她,她站在路中央,是進還是退?遠遠地,身後車輪碾碎塵土,“咕咕”朝她駛近,她覺得全身神經都吊了起來,不由自主“唰”地迴頭,伸長脖子殷殷張望。珞疏嗎?是珞疏嗎?寫著“的士”二字的綠色頂燈無情闖入視線,卷起滾熱煙塵,迷了緊繃的眼眶。她蹲下,望著車尾消失的方向,陽光好刺眼哪,透過指縫才敢細看。她想起在美院,黎珞疏居高臨下的一眼,讓陽光都遜色的那一眼,不知不覺間,淚淋濕裙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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