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王樵柯母親便為孩子準備好了中午要吃的盒飯。


    出門時,王樵柯接過母親給的盒飯,“今天我還要去村南棋院。”


    “知道啦,路上小心點兒。”


    王樵柯揚起身子,挎著書包向學堂走去。


    走到途中遇上了華元,他帶著幾個同學一起飛奔過來打招唿:“嗨!早啊!小王!”


    王樵柯向他們拱手行禮,道:“早上好。”


    “喲,這是誰教你的禮儀?”


    “大師兄。”


    “你們村南棋院就教這些無聊的東西?”華元自豪地說,“昨天我在村北棋社學會了下棋布局陣式之‘天陣’,現在估計學堂裏麵已經沒有人能下得過我了。不信你問他們。”華元指著站在他身旁的人說。


    “天陣?那很厲害嗎?”


    “等下我們到了學堂來下一局,馬上就可以讓你見識見識了。”


    華元身旁的一個同學忽然興奮起來,“好耶!馬上就可以看到村南棋院的人和村北棋社的人對決了。”


    “還用看嗎?”另一個同學發出鄙夷的聲音說道,“肯定是我們村子裏最強的村北棋社贏咯!”


    王樵柯停下來,嚴肅地對華元他們說:“學堂裏的教師說過,我們不能在學堂裏下棋。”


    “你不敢和我下嗎?”華元以藐視的眼神看著王樵柯,“如果你不敢和我下,就說明你的棋不行。”


    王樵柯用幾乎堅定的語氣說道,“這違背於學堂的製度,我是不會和你下的。”


    “好……好哇,原來你這麽慫!之前還看你敢和我們棋王下棋,原來隻是裝出來的而已。也對,看你那時下棋的樣子,就知道你根本不行。最後你果然投降了,嗬嗬嗬!”


    旁邊的同學也幾乎跟著訕笑,“你真垃圾啊。”


    “我們已經走到學堂了。”王樵柯幾乎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地說。


    學堂確實有明文規定過不準學生在這裏下棋,華元也並沒有什麽好說的。隻是,他還不清楚自己能否打敗王樵柯。能跟村北棋王對弈,也是讓他從內心裏感到羨慕的一件事啊。


    在今天的課上,王樵柯聽得並不怎麽專心,華元早上對他開過的玩笑在他聽來就像是嘲諷,令他無法專心於課堂。盡管華元他們並沒有在課間找他下棋,任課的老師也沒有發現他的不專心。


    放學以後,他匆匆地獨自向村南走去。


    按照南郭先生昨天的囑咐,今天中午要早點到村南棋院才行。因為南郭先生說要帶他去好好地磨練一番。


    他必須很快、很快地走。在他的世界裏,他自己想要走的棋道最為重要。


    來到村南棋院門口,南郭先生早已在那等著他了。他先進去裏麵和棋院的老者們打招唿,然後才迴來跟南郭先生說:“南郭先生,我來了!”


    南郭先生一把拎起他,“終於來啦,我等你好久了。”


    “大師兄呢?”王樵柯疑惑地問。


    “郭舍人已經在那等我們啦!”南郭先生放下王樵柯說,“快跟我走!”


    王樵柯一邊走一邊問,“我們要到哪兒去?”


    “說到磨練棋藝的好地方……”南郭先生眨巴眨巴眼,指著什麽都沒有的前方藍天一片,說:“當然是去棋館啦!”


    “棋館!我昨天就去過村北棋館嘞!”王樵柯掃興地說,“昨天我才輸給了李國春同誌,而且還輸了十幾元錢給他。”


    “李國春?那個半吊子?”南郭先生驚異地叫起來,“就他下的那一手臭棋,抓羊兒居然抓到你身上來了!”


    “他的棋,很厲害的。”


    “哈哈!你居然敢和他下彩。真不愧是我所看中的徒弟。”


    接著,南郭先生和他走出了村南,繼續往西邊行進。


    “南郭先生,我們不是要去村北棋館嗎?”


    “陳天定在那兒我不好發揮……再說,本村的棋館又不是隻有一家,今天我就帶你去體驗下什麽叫做抓羊兒!”


    “那我們到底要去哪個地方?”


    “西竹林咯!”


    南郭先生帶著王樵柯,從村南郊野公園到村西的集市,再從集市後邊跨過長江小橋,就看到了一大片竹林。


    走到竹林深處,有一座很怪的樓房呈現在王樵柯眼前,那是不用磚,不用石,而是用綠色的竹子建造的樓房。整個竹樓由粗而大的竹子支撐著,懸在空中。


    南郭先生向王樵柯指了指那座樓房,走去。


    王樵柯露出有些擔憂還有些寂寞的神色,“我們要進去那裏麵嗎?”


    “當然啦,村西棋館就是那裏啊。”南郭先生這樣小聲地說。


    進竹樓,先得把鞋脫下放在樓梯邊,然後再穿著旁邊給客人裝備好的拖鞋進去。踩在用竹子鋪著的地板上,不禁讓人覺得腳下一陣輕快。


    竹樓棋館裏麵的客人盤腿坐在竹樓裏的竹席上。下棋,或抽煙,或時不時地放個難聞的屁。


    王樵柯不停向四處張望,終於看到郭舍人所在的位置,他正很專注地觀人對弈。


    “啊,大師兄在那裏。”王樵柯指著他說道。


    “喂!”南郭先生喊不答應,直到走過去拍他的肩膀,他這才迴過神來。


    “師父和師弟來了。”郭舍人起身,拱手行禮過後,說:“師父,今天的工作……”


    “晚點去也無妨,到時候叫小王來一起幫忙就好咯!嘿嘿嘿!”南郭先生說著,笑得很開心。


    “這……”郭舍人臉色瞬間變得灰暗。


    王樵柯問道:“南郭先生,你帶我來這裏下棋是嗎?”


    “為師來這裏當然是下彩棋的啦!比起村北那破棋館,這裏才好玩,一個窮人都沒有。”


    南郭先生又捏捏鼻子道,“你身上還有多少錢,全部拿出來先放在我這裏吧!”


    王樵柯摸摸口袋,拿出來的錢一共有三十元,又抬頭望著他說,“全部嗎?”


    “等會兒我一定會還給你的啦,為師怎麽可能輸呢!啊哈哈哈!”他依舊笑得很開心,不過這次的笑看起來有點猥瑣。


    南郭先生看上了樓裏最大的一張竹席,對坐在上麵下棋的人高聲說道:“喂,你們還要在這下多久啊!我從早上就在這等你們讓開位置了!”


    “你說什麽!我們才剛剛來這裏正要開始下棋呢,早上怎麽可能在這裏啊!”坐在席上的人說道。


    “哦,才要開始下啊。那就更好辦了!”南郭先生在他們的竹席上坐下來,狠狠瞪著他們兩個說,“喂,你們兩個!跟我徒弟下一局吧,如果贏了我們,我們就會自己滾開。輸了你們就給我讓出位置!”


    “誰要跟你的徒弟下啊!走開!”


    這兩個人居然頭也不抬地繼續下棋,南郭先生隻好不舍得站起來,“哼……真沒種!”


    然後他又找了個稍大的位置,對坐在那兒的客人說:“大兄弟,下棋嗎?”


    “沒看正在下嗎?”


    “看你們在這下得多無聊啊!不如幹脆這樣吧??我的意思是請你們二位同時跟我一個徒弟下,我們輸了給兩份錢,贏了的話,你們就隻需要給一個人的錢就行了。敢來麽?”


    “這麽剛?”那兩個人大驚失色,互相看了下,然後說,“你們不會是村北棋社的高手吧?”


    “兄弟,我的徒弟就是村南棋院的渣滓。今天我帶他來下彩,不為那點小錢,就隻是求你們給我徒弟一些機會磨練磨練啊!”


    “村南棋院?沒聽說過。”那兩人其中一個說。


    “下多少的?”那兩人其中另一個說。


    南郭先生坐下來,對他們比劃出三根指頭:“三十!先下點小彩就可以了!其實你們要是輸了,實際也隻是輸十五而已。毛毛雨啦!”


    “嗯,這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看你這麽熱衷,那就來吧!對我們兩個人,隻是別下太慢就行!”


    “這你放心!”南郭先生挑眉拍手笑道:“來,郭舍人!”


    “師父,你知道我從不賭棋。況且,這用的還是師弟的錢。”


    “沒事兒,輸了我還給小王就行!你就當是磨練棋藝嘛!來來來,坐下!”在南郭先生的勸說下,郭舍人不好推辭,還是答應了與他們下棋。


    然後南郭先生去吧台租了一副棋局,讓夥計端來了三杯茶。他在心中暗自得意,大家知道我太強,不敢和我下彩。但這次我帶徒弟來,等下肯定就會有人想來撈迴我一筆,以報前仇。哈哈,那我就將計就計。


    “你要好好看師兄是怎麽下的,別分神!”南郭先生對王樵柯說道。


    郭舍人坐定,“請多指教。”


    “請指教!”對手一人臉色嚴肅,攤開手掌擺出讓先的姿態。


    “多指教了!”對手另一人摳著鼻屎,先下了一棋。


    郭舍人氣定神閑,迅速迴應兩人。


    接連幾棋後,對手兩人馬上進入了長考。死盯著各自的棋盤不動聲色,過了良久,好不容易下了一棋,在郭舍人落棋後又陷入了長考。


    這時,南郭先生開始行動了,他敲著茶碗大聲說道:“不是說別下太慢嗎?你們兩個倒一起慢慢吞吞地了!”


    那兩個人撅著嘴或撓頭,不理會南郭先生,操起手緊盯棋麵。


    隨著立夏的過去,溫度持續地上升,雖然距離真正意義的入夏還有一段時間,但竹樓裏下棋的人多嘈雜,暑溫挾濕,仍使人感到胸悶口幹。


    王樵柯拿起茶杯“咕咚咕咚”地一口全部喝完裏麵的茶水。南郭先生還在旁邊叫嚷著,與棋館裏的嘈雜聲,與坐在大師兄對麵的兩人所散發出的煩躁感,會聚為一個令人覺得悶熱的世界。


    他將目光先從棋盤轉向對麵那兩個人,再看向南郭先生,王樵柯心裏開始有些厭倦:好困啊,看棋看得我腦袋都快變暈了。


    不經意間,當目光從南郭先生轉向大師兄時,某種寧靜感驟然撲滿全身。竹席上的郭舍人兩腿彎曲交叉地平放著,目光從容而淡定,挺直的背脊,全身似乎浸透在另一個空間裏,絲毫沒有沾染到當下悶熱的空氣。


    這一情景深深吸引了王樵柯的注意,感覺又來到了與李國春同誌剛下完那盤棋的時候,整個世界隻剩下棋盤與看著棋盤上的人。但與之不同的是,此刻的靜逸帶著輕鬆地綠意,周圍並沒有黑暗。


    過了一會兒,對手其中一人抬起頭說,“你真的不是棋社的人?棋士是不可以來棋館下彩的,這是規矩!”


    郭舍人迴答:“啊,我是村南棋院之人。由於規定,至今並未獲得‘棋士稱號!’”


    “那豈不是可惜了……”


    後來那人說著說著便認輸了,“我不是你的對手。”


    “承蒙您的相讓了。”郭舍人說。


    這樣,十五元錢便到南郭先生手中了。然後他又暗地裏對郭舍人示意,“不能再贏了,你已經贏了一個人,另一個人絕對不要再贏他。”


    郭舍人不解,師父為何要如此?但見師父堅定的眼神,看來是下死命令了。可又想到這盤棋要是輸了,可能師弟的零花錢就沒有了。


    既不能贏,但我也不可以輸。郭舍人在心中做好了決定。


    此時的對局中,棋勢已經一片倒向郭舍人這邊了。想不贏,很困難。想要輸,非常困難。


    而更加困難的是,和棋。不能讓對方發現有此意圖,必須要自然而然地打成平局。


    郭舍人要下的棋才剛剛開始。


    (作者:今天是秋分了啊,時間過得好快。今後我會努力保持每天更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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