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老病死是人生中的特等大事,更不用說在華國這樣傳承孝、悌、忠、信、禮、義、廉、恥幾千年的國家,要是父親去世了,子女不在身邊了,是要被戳一輩子脊梁骨的。


    “大哥什麽時候迴來?”秦雨鸞坐在竹園的書房裏,一晃眼,秋去冬來,園子裏的梅花都冒了花苞了。


    “知道老爺過世的那一天電報就已經發出去了,大少爺收到信想必立刻會迴趕迴來的。”白術輕聲答道。


    “白雨鵑呢?”秦雨鸞的聲音淡漠了下來。


    白術道:“還在夫人院子門口跪著,想要給老爺守靈。”


    白雨鵑是跟著秦浩熙的車迴來,自然沒人攔她,但是她一個被趕出家門女兒為死去的父親守靈,不是明擺著表示要認祖歸宗嗎?秦家宗族們自然是不讓的,不然以後如何治家,家法規矩,不成了一張廢紙了?白雨鵑起先是跪在秦家大門前的,可是她剛跪下不到一刻鍾,秦傅氏就讓人絞了白姨娘的頭發送到了廟裏去,白雨鵑便不敢跪在外頭了,讓她再次進秦家大門,還是秦老夫人年紀大了,不忍心所置。


    “她要跪,就該繼續去跪在老夫人的門前。”白術氣鼓鼓的說道:“她這樣,也不知道是隔應的誰。”


    白薇將一個包好的湯婆子遞給秦雨鸞,對白術說道:“老夫人隻是看在白小姐自幼算是長在她身邊的份上幫她一把,大規矩上看的比誰都重。真的要去求老夫人,還不如等夫人鬆口,夫人鬆口了,老夫人也不會攔著。”


    “鬆口,”秦雨鸞自語道:“自然是要鬆口的。”


    白術白薇一驚,隻聽秦雨鸞繼續道:“她白雨鵑置禮法於不顧,我卻不能讓二哥被潑上一身髒水。”


    白薇猶豫道:“畢竟又兄妹血緣,白雨鵑她未必敢顯露出來,而二少爺風光霽月,肯定也沒有這個心思的。”


    “我能看出來,你們也能看出來,別人未必是瞎子,她自以為自己掩飾的多好,可是連一個眼神都蓋不住。”秦雨鸞眼神堅定下來:“我不止要她死了這條心,還要讓她再也不敢想。”


    之前秦雨鸞知道了白雨鵑的心思,一邊不讓她見到二哥,一邊為二哥挑選心儀的女子。可是那天在病房裏,她已經知道了二哥心底有人,連燒糊塗了都記得的,那是見再多名媛都沒用的。


    秦雨鸞並沒有去見傅元姝,而是去了秦老夫人那裏,就像白薇說的一樣,老夫人雖然年紀大了,心軟了,可是在大規矩上依舊比誰看的都重。她並不是不開明,白雨鵑未被逐出家門之前,她想讀書,讓她讀了,她不要纏足,也讓她解了。可是要是真的往秦家臉上抹黑,就算是秦雨鸞這個嫡女,沒有道理的話她也是忍不了的。


    即使裏麵有不看重庶出的原因,可這又何嚐不是另外一種的縱容。


    “大小姐來了。”秦老夫人身邊的老嬤嬤看到她便笑著迎上來:“這樣冷的天,大小姐仔細凍著。”


    老婦人的房間裏燒著銀絲碳,這種碳沒有煙,放一把陳皮或者幹花進去,便會又清雅的香氣傳出來,秦雨鸞把大氅遞給了白薇,視線也沒一絲移到她身上,隻是問道:“祖母在嗎?”


    嬤嬤被秦雨鸞的氣勢一怔:“老夫人在屋內呢?”見秦雨鸞大步走進去了心中才想著,大小姐不愧是當了元帥夫人的,整個人的氣度都大不一樣了。


    秦雨鸞一進去就看到老夫人坐在搖椅上,兩年前養的那隻貓還在,隻不過更胖了,看去像是一個大毛球一樣,此刻正懶洋洋的躺在桌腳下,看到人進來,也隻是眯了眼懶洋洋的喵嗚了一聲。


    “祖母。”秦雨鸞上前半跪在老夫人身邊。


    “雨鸞來了。”秦老夫人幹枯的手輕輕拍了拍她肩膀,沉默良久才歎聲說道:“好好好,你現在算是苦盡甘來了,要是再生出封家嫡長子,一輩子的尊榮享用不盡,……隻有雨鵑那個孩子,現在還讓人放心不下。”


    秦雨鸞鼻子一酸,想了一路要說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第二日,秦雨鸞讓人去將白雨鵑請到了竹園,白雨鵑對竹園親近不起來,在她看來,自己所有的不幸都是從竹園開始的。於是連到了秦雨鸞的麵前,臉上的表情都是淡淡的。


    “我讓人送你出國可好。”


    坐著一下一下把玩著茶盞的白雨鵑猛然一驚,抬頭看她:“好端端的為什麽要說這個?”


    秦雨鸞並沒有迴答她,反而細細的打量她,半響才開口說道:“當年你被趕出家門,孤苦無依,聽說二哥助你良多,不僅將你接到國外,甚至還為你爭取到了大學旁聽的名額。”


    “是,要不是沒有二哥,我現在都不知道在哪?”白雨鵑嘴唇被牙齒咬的發白,一字一句的說道:“這秦家,真正為我著想的,也就隻有二哥了。”


    聽了這話,秦雨鸞的臉色淡漠的都要結冰了,冷聲道:“既然如此,二哥幫你這麽多,你總不能連累他。”


    白雨鵑怔了一下,隨即氣的發抖,想要質問她自己如何連累了二哥,可是一對上秦雨鸞仿佛能看透一切的雙眼,就覺得有一盆冷水在這個刺骨寒冬裏從頭上澆下,連血液都凍住了。


    她腦海裏隻迴蕩著一句話‘她知道,她什麽都知道。’


    “其實我一直很佩服你!”秦雨鸞看著幾乎要顫抖的白雨鵑。


    “佩服我?”白雨鵑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你確定不是在諷刺我。”


    “有時候我在想,跟我比起來,你的確更勇敢一點,至少我不敢直言的將一些話說出來。”這下不止是白雨鵑了,連白術白薇都奇怪的看了過來。


    “雨鵑,最讓我對你覺得可惜的是,你敢說的,卻不敢做,你敢做的,卻不走正道,而你敢想的,卻偏偏天理難容,如果這是你一個人的事,我也就不說什麽了,可你偏偏要將無辜的人拖下水。”


    “所以你說的沒錯,我的確是在諷刺你。”


    秦雨鸞慢慢的走近已經癱坐在地上的白雨鵑,眼神銳利的看著她:“我知道你覺得秦家對不住你,可是我秦家並沒有真正欠你的。”


    “我……我……”白雨鵑掩麵低泣,接著頗有些惡狠狠的看著秦雨鸞:“這就是秦家欠我的,難道隻是因為我是庶女,你是嫡女,就讓我天生低你一等嗎?做庶女,又不是我願意的。”


    “你要記得,你現在不姓秦了,”秦雨鸞厲聲道:“你要是真的和秦家劃得一幹二淨,不借秦家的勢,不用秦家的錢,我還對你說一聲佩服,可惜,你這樣的人,想要拉你一把,都不知道該往哪裏使勁。”


    白雨鵑被秦雨鸞說的難堪無比,可是卻伸出手來將臉上的眼淚擦得幹幹淨淨,強製維持著自己的體麵,她扶著椅子站起來,因為這兩天的久跪,膝蓋那裏傳來一陣刺骨的疼痛。


    “你是怎麽看出來的,我和二哥?”


    她話沒說完就被打斷:“可別說和,二哥對你那見不得人的心思可一點都不知道。”


    “你以為,想要看清楚你,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嗎?我不管你是不是真心愛慕二哥,還是將他當作父親的角色,華國,你不準再留。”


    秦雨鸞看著臉色慘白一片的白雨鵑:“現在我送你出國,是最後一次看著血脈的份上,以後你是死是活,是榮是辱,再跟我秦家沒有半點關係。”


    秦雨鸞靠近白雨鵑,在她身邊耳語道:“要是你的心思被二哥知道了,我就讓你後悔生在這個世上。”


    白雨鵑僵在原地,連秦雨鸞幾人什麽時候離開都不知道,半響才顫顫巍巍的往外走去,口中還在喃喃自語道:“何其不公,何其不公啊!”


    “要是她忍得住,我也不說什麽了,可她偏偏忍不住。”長廊上,秦雨鸞看著開始飄落的雪花:“真是可悲可歎。”


    等到白雨鵑離開秦家的消息傳到正院的時候,傅元姝冷笑一聲:“果然和以前一樣上不得台麵,連裝模作樣都裝不了幾天。”


    而秦老夫人卻是向身邊跟了她一輩子的嬤嬤問道:“前天雨鸞在竹園跟雨鵑說了些什麽,打聽的出來嗎?”


    嬤嬤卻是溫和的笑道:“大小姐現在真的是長大了,不跟以前,院子裏的事情是一點風聲都沒傳出來,以後您隻要等著抱曾外孫就好了。”


    秦老夫人哪裏看不出這個跟在自己身邊半輩子的丫頭是向著誰的,無奈的搖搖頭:“你啊!”接著又在她的攙扶下往屋裏走去:“好在雨鸞不是個心狠的孩子,不至於做出手足相殘的事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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