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問天!”


    任盈盈變換聲線厲喝一聲,發出來的竟是任我行的聲音,向問天身軀一震,赤紅渾濁的雙目突然變得清明了不少,於半空中生生扭轉身形,借助腰腹的力量生生將自己摔了出去。


    李琯琯這時追了出去,正好看見向問天摔在地上,披頭散發,狼狽不堪,她的眼神有些驚詫,還有些不敢相信,眼前這個看起來有些癡傻的男子跟那個意氣風發的日月神教光明左使,簡直判若兩人!


    “這是…向左使?他怎麽會…”


    “自從爹死後,向叔叔他就得了瘋病,記不得每日自己做了什麽事,也記不得自己是誰,更記不得過去的事。”


    任盈盈輕聲道,同時朝著向問天走去。


    李琯琯抓住了她的手腕,有些擔憂道:“小心,萬一他瘋病又犯了怎麽辦?”


    任盈盈搖搖頭道:“放心,向叔叔他也不是每時每刻都犯病。隻要不犯瘋病,他就不會誰都不認,見誰都是敵人。”


    李琯琯朝向問天看去,隻見他此時的表情不再像剛剛那樣猙獰,眼睛也不再赤紅,他坐在地上,眼神直直地看著前方,沒有焦點,也不知在看什麽,表情呆滯,顯得有幾分癡傻,嘴巴無意識地張開,口水順著嘴角流出,流到下巴上。


    比起剛剛那個像野獸般的向問天,此時的他,就像是個四五歲什麽都不懂的孩子,或者說是個…傻子。


    等到任盈盈走到身前,向問天仿佛才注意到她的到來,他抬頭看向任盈盈,咧嘴一笑,“小姐。”


    李琯琯聞言詫異地問道:“他還認得你?”


    任盈盈蹲下身子,掏出手帕給向問天擦去嘴角邊的口水,輕聲道:“向叔叔他什麽都不記得了,隻記得我和我爹,當他犯病的時候,連我都不認得,隻認得我爹的聲音,所以我學了變聲的本事,當他犯病的時候就像剛剛那樣嗬斥一句,他就能清醒過來。”


    李琯琯看著臉上掛著癡笑的向問天臉色古怪,這算哪門子的清醒?


    她開口輕聲道:“那你有沒有想過,讓他真正地清醒過來。如今江湖世界和現實世界融為一體,有江湖世界維夷族的神醫再加上現代的醫療手段,治好他並非沒有一種可能。”


    任盈盈沉默片刻,輕聲道:“這些事,你哥早就想到了,他啊,早就帶著維夷族的神醫來過了。”


    李琯琯臉色微微一變,“這麽說連維夷族的神醫也沒有辦法?”


    “我不知道,我沒帶向叔叔去見他。”


    任盈盈搖搖頭,道:“他知道我不肯見他,沒有帶著神醫上門來找我,而是想了個辦法,在杭城中義務坐診,免費給人看病。”


    “我起初並不知道這個消息,還是院子去杭城買菜,迴來的時候告訴我的。他興高采烈地跟我說,杭城裏到處都在說神醫問診的事,不管什麽病,隻要給那位神醫看了,肯定都能治好。”


    李琯琯低聲道:“那你有沒有想過說不定不是我哥的主意,這件事跟我哥無關呢?”


    任盈盈笑著輕聲道:“除了他,天底下誰還有能讓維夷族的神醫連著坐診三日的本事?誰還有我一到杭城,就讓南王世子將手裏的號讓出來,迫不及待地送給我的本事?”


    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李琯琯心中狠狠罵了一聲,訕笑道:“也說不定是南王世子他知道你和李察的關係,看在李察的麵子上所以自作主張這麽做的,這也不能說明就是李察他做的對不對?”


    任盈盈搖搖頭道:“我爹和東方不敗都曾教給我一個道理,對人對事,除了要獎罰分明之外,有時還要學會功過相抵。我與他便是功過相抵,所以我與他現在,沒有關係。”


    李琯琯臉色一變,過了半晌才苦笑一聲,道:“罷了罷了,今日我也不是來給他當說客的,你與他的事,我管不著。不過你與他功過相抵了,跟我可沒關係,盈盈姐,你可不能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任盈盈有些恍惚,此時李琯琯的模樣,不知為何讓她突然想起了昔日綠竹巷中,那個明明初入江湖,卻敢對她嬉皮笑臉,耍無賴的家夥。


    她很快迴過神來,笑著道:“你堂堂的陰癸派聖女,我還跟對你使臉色不成?”


    “盈盈姐!”


    任盈盈笑著道:“好了不逗你了,梅莊的門隨時為你打開,雖然比不上別處,但是在這江南,梅莊一年四季都算有些景致,你無論何時都可來小住幾日。”


    李琯琯笑著點頭,沒等她說話,坐在地上的向問天突然彈了起來,眼神不再癡傻,反而變得銳利如鷹,朝任盈盈急聲道:


    “小姐,我已打聽到教主就被東方不敗關在西湖梅莊的地牢之中,東方不敗派了梅莊四友看守,我已經想好了,那四個家夥不難對付,隻要我們…”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神情突然變得痛苦無比,捂著腦袋淒厲地大叫起來。任盈盈連忙點了他的穴,令他昏睡過去。


    “向叔叔他有時能記起過去的事,但他記起的事全都停留在救出我爹之前,一聽到和我爹有關的事,他有時便會恢複清醒。那日我帶他到杭城,他就犯了病,於是我又將他帶了迴來。”


    任盈盈的話音一頓,輕聲繼續道:“不想承他的情固然是一方麵,另一方麵,我覺得或許對向叔叔來說,記不得過去的事也是件好事。”


    ……………………


    一直在梅莊呆到深夜,李琯琯方才離去,將她送到門外,任盈盈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眼神空洞,心裏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向問天站在她的身旁,嘴裏含糊不清地嘟嘟囔囔,“救…教…主,梅…莊…西門瓜…兄弟…”


    聽到西門瓜三個字,任盈盈眼眶一紅,突然落下淚來。


    綠竹巷中,黑木崖上,臨清關外…當時隻道是尋常。


    若那時你聽我爹爹的,留在日月神教,爹爹將我許配給你,你成為日月神教下一任教主,如今光景,又當如何?


    向問天說話突然變得流利了許多,猛地抬高了聲音道:“日月神教,戰無不勝,聖教主,文成武德,千秋萬載,一統江湖!”


    任盈盈身體微微顫抖,泣不成聲,這世上哪有那麽多不管不顧,一往直前,心裏的歡喜再滿,也隻能因為臨清關外那一拳而壓在心底。


    仇就是仇,喜歡就是喜歡。


    我沒有將二者劃分,令二者涇渭分明的本事,功過相抵是我能做的最大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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