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把抱起小貝,退後兩步,驚訝的看著母親:“媽媽,你在幹什麽!”

    她的嘴裏也有冰凍的碎魚,粗而硬的刺紮破了她的嘴唇和舌頭,她一張口便是滿嘴的血,“默之,你也吃點,辟邪,辟邪的。”段言從樓上下來,呆在了那裏。

    我一伸手將她端著的碗打在地上,碎片摔到了段言腳下,和著血的肉滾了一地,媽媽便急急的蹲下去撿拾,口中念念有詞:“都吃點,都吃點,辟邪,我們招了災了。”

    段言將母親拉到沙發上,小貝一直沒有停止大哭,把她嘴裏的生魚清理幹淨,仍然唿出極其腥膻的口氣。許久,大家都沉默,隻有艾貝的哭聲在客廳裏迴蕩,哭了很久,大概累了,便縮在我懷裏沉沉睡去。

    母親如同失憶病人番然醒悟,問:“貝貝怎麽哭的那麽厲害?誰打碎了碗?呀,嘴裏好腥。”

    她訝異的看著我,又看看段言。我歎了口氣,不知道該如何迴答,嚷著辟邪的是她,中邪的也是她。

    “媽媽,發生了什麽事情?”段言問。

    “怎麽問我,我還要問你們呢,你們給我吃了什麽?”她用手背不停的摸著嘴唇,將紮在口腔內側的刺小心的拔出。

    “媽媽,我意思是,你不是跟貝貝好好的看電視嗎?後來怎麽弄生魚來吃?”

    母親先怔住,接著眼睛走神了,她很努力的去搜尋剛才的記憶,然後搖搖頭,好像什麽都不記得了,眉頭皺皺,大概意識到自己做了不知道的事情,眼睛睜的大大,滿是無辜和恐懼。

    我安頓好媽媽,抱著貝貝上樓休息,段言跟了上來。

    貝貝被安放到大大的雙人床上,顯得那麽小,臉上還掛著淚痕,嘴角已經翹起,睡夢中露出恬靜的笑。我的孩子是多麽乖巧,透明,如一張白紙,任別人在上麵著色。我也曾經是這樣的嗎?

    可惜我不記得。很奇怪,我的記憶是很早的,且是分段的,中間有兩次空白相隔。

    第一次是三歲那年。

    第二次十三歲,從醫院醒來,需要重新認知周圍的人和事,這個是媽媽……怎麽老了那麽多?這個是老師……咦?什麽時候換了?這個是最好的朋友燕飛,呀,你長高了。看著鏡子中的自己,也有些恐慌,我又丟了兩年。

    他們很熱心,幫我將記憶的空白填滿,我便根據他們的描述將那些歲月銜接,連續起來,默認為自己的記憶。

    他們說的我都信。不得不信,眾口一詞,不信就要活該忍受空白。

    我愣神了好久,段言一直看著我,兩人異口同聲的說:“要不,先分開一段時間吧。”

    因為同時表達,也就無所謂征求意見,我跟段言商量,帶貝貝跟母親一道迴家鄉住些日子,至於我們的婚姻,等迴來再說。

    夜,靜了。段言睡的很熟,唿吸均勻,大概說出了要分開的話心裏輕鬆了很多。我卻睡不著,翻來覆去,想著這座城市,有數不清的人都安靜的橫在一個個房子裏,周圍充斥著陰冷和淒涼。雖都是睡著,也在夢著。有人說夢是你的靈魂去了另一個地方,若全體出動,該是多麽壯觀的夜遊圖。

    有閃電了,明明滅滅,大概距離太遠,聽不到緊隨的雷聲。隨著一閃一閃,我看到天花板上出現一張臉,咧著嘴,發出咯咯咯的聲音,象是臨死的人的喉頭發出的響聲,又象是一種低沉的笑。那張臉有些熟悉,推近,變大,卻越來越模糊,說不出到底是誰,象是身邊的人,但無法確定。我哆嗦著將被子拉上來,蓋住頭,那張臉便跟進被子裏麵,一晃一晃,咯咯咯的笑著,碎掉了,從不規則的裂縫中,滲出血來,滴到我的臉上,冰涼。

    笑,還在笑,無法抑製般的,越來越大聲。

    隨著我胸腔越來越壓抑,終於從我體內爆發出一個聲音:“啊————————!”,淒厲的,聲嘶力竭的,尖銳的打破了夜的寧靜。段言聞聲驚起,按住我躁動的身體,“默之,默之?”我抱住段言大哭了起來:“我腦子到底出了什麽問題?”段言也許無法迴答,隻是抱著我,喃喃安慰:“默之,默之……”

    第二天,我隨便收拾了幾身衣服,跟母親一起抱著貝貝踏上了迴家的列車。火車轟隆隆的向前奔馳,母親靠著我睡著了。

    我懷抱著貝貝,對著她清澈的眼睛說話:“你要聰明,不要過於善良,不要軟弱,長大了,也不要相信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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