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背,擁抱過千萬遍,何其熟悉,隻一眼,我便確定是段言。女人美麗妖嬈寶石般的眼睛,依稀就是門外的長發女子。

    段言一邊動作一邊從容的打手機:“乖,怎麽了,是不是又胡思亂想了?”他額上的汗,那麽清晰,原來快感可以讓一切諾言拋至九霄雲外。隨著段言加大力度,她對著鏡頭發出滿足的呻吟,咿咿呀呀如春貓一般蠱惑人心。她詭秘的一笑,尖尖的指甲在他的背上劃了三道血痕,段言齜牙咧嘴,忍不住疼痛,急著掛電話:“沒有啊?快睡吧,我明天給你電話!”

    又是馬賽克,換了新的畫麵:一扇門。那是十幾年前自己老家的門。門外是我家的第一隻貓——小貝。

    它異常驚恐,爪子細細尖尖,扒在門上死命的抓,伴著哀嚎。我記得當時自己就站在門裏麵,冷漠的不肯打開。

    我鬧著向叔叔要小貝的那樣,我八歲,它出生不久還未足月。叔叔說貓仔太小,很難活。我嚶嚶的哭了很久,說自己想要一個夥伴,並向叔叔鄭重許諾,一定會好好待它。

    叔叔經不住我死纏硬磨,才萬般不舍的交給我,臨走又被他追上囑咐:“貓很邪,九條命,你要記住你說的話。”

    我那麽小,哪管什麽承諾,但我知道,我需要它,因為我寂寞。

    小貝性格柔順,不貪吃,輕聲的叫,靜靜的在屋子裏走來走去,從不出門。它信賴我,依賴我,不懂得防範。

    終有一日,媽媽厭倦了動物的味道,要求我將小貝扔掉,媽媽誘騙我說,野貓可以從殺雞場裏吃到扔掉的雞雜,會變得肥肥壯壯。

    我看到小貝孤獨的身影,在門外徘徊了好久,叫到聲音嘶啞,才絕望的走開,它那麽瘦小,營養不良的樣子,我記不清多久沒有管過它的吃喝。

    我需要它,便想擁有,不需要,便要離棄,小孩子慣有的自私。

    畫麵出現一個男孩,是隔壁家的小睦。他丟來了一塊雞骨頭,饑餓的小貝哪裏會知道誘惑背後常有陷阱,它慢慢走過去,被伺機的小睦一把抓住,高高的提溜起來。

    它感受到了危險,掙紮、撕咬、哀號,卻難以逃脫。小睦突然拿出一把尖刀刺向了小貝,一下、兩下、三下……鮮血從千瘡百孔的身體裏噴湧出來,伴隨著小睦扭曲的笑……

    我慌亂的去抓遙控器,換任何一個頻道都是同樣的畫麵,開關失靈。我躲無可躲的看下去:奄奄一息的小貝被丟到地上,小睦轉頭,又狠狠踩了幾下它血肉模糊的小腦袋,揚長而去。

    小貝絕望的眼睛定格在屏幕上,濕濕的,迷惑不解的看著我。從此它再不會相信人類。

    我的心象是布滿了千瘡百孔。

    樓下,門外,房間裏,到處傳來嘈雜的貓叫聲,淒厲的,哀怨的,憤怒的,淫蕩的,似鋼針一樣鑽進我的耳朵,令我頭疼欲碎。我癱坐在沙發上,手腳象被捆綁,我拚命集中意誌,卻無法讓自己動一動。

    叔叔一早警告過我,貓有九命,很邪,要記得自己的許諾。

    請你原諒我,小貝。我聽到自己內心的唿喊:我那時小,不懂責任,並不知道你遭受了這樣的折磨,否則我不會不開門的。求你,不要用這種方式懲罰我,一切跟段言無關,他的背叛我真的無法承受。

    忽然,靜了,萬籟俱寂。

    …………

    仿佛一個世紀過去。

    我醒來,白的燈,白的牆,白色的床單蓋著我,身邊是憔悴的段言。我在醫院。

    段言撫摸著我的頭,滿眼的疼愛和急切:“你暈倒了,默之。醫生說你神經衰弱,可能產生了幻覺。”

    哦,幻覺!對我來說,這真是個好消息,如果一切都是幻覺,那麽陌生女人是不存在的,他亦沒有背叛我。

    所謂亦真亦幻便是如此,墜身其中,不明真相。我長長的舒了口氣,極其虛弱。

    出院了,明媚耀眼的陽光,綠色盎然的草坪,門外不曾站著長發的黑衣女子,也聽不到詭秘的貓叫聲。我不再是一個人提心吊膽的上樓梯,不需要開著燈睡覺,我的保護神此刻正攙扶著我,迴到久違的家。

    段言一到家就要洗個澡,他總嫌醫院病菌太多。

    媽媽打來電話,責怪我許久不跟家裏聯係。我腦袋夾著聽筒,隨手收拾著醫院裏帶迴來的東西,聽母親在電話裏絮絮叨叨:“年輕人要學會放鬆,現在得抑鬱症的可多了,你記得鄰居那小睦吧,從小就很孤僻的那個,昨天自殺了,捅了自己好幾刀,血噴的到處都是,很慘的……”

    媽媽的話漸漸恍惚,透過洗手間虛掩的門縫,我看到段言的背上有三道深深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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