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窮怒雖說心中輕視此刻的北族,但他不得不承認,若是此刻北族拚死一戰,這場戰事的確隨時都有著翻盤的可能。


    在踏足北疆前夕,他曾預想過千百種局勢。


    萬萬沒有想到,居然發生了最不可能發生的一幕。


    熱血戰意沸騰的一顆心,在此刻,好似蒙上了一層未知的陰影。


    鷹眼衛觀察了一眼他的麵色,道:“少主,以防有變,我們是否要暫是撤退,靜觀局勢,再行征程?”


    應窮怒麵色森然凝視著他:“你的意思是,要我對著那群喪家之犬,鳴金收兵?”


    鷹眼衛頓時蹲下頭,不敢再說話。


    “嗬嗬。”這時,豹族妖女嬌笑一聲,性感柔軟的身體膩了過來,依偎在應窮怒的懷中。


    “少主未免有些過於謹慎小心了,都說狡兔三窟,狐狸可是妖族之中天性最狡猾的一類妖了。


    如今少主振臂一唿,四方唿應,妖軍壓境之下,這殘兵衰族如何能抗,我瞧著莫不是這狐妖一族唱的最後一出空城計,若是此刻掉頭離去,難免就要給他們留下喘息之機了。”


    應窮怒低頭伸手在她臉頰上重重摸了一把,嘿嘿冷笑道:“說得極為有理,北族早已是窮途末路,山窮水盡,本少主可不信他們還能夠誕生奇跡。”


    他重新坐迴戰車之中,雙眸之中滾燙的戰火熊熊而燒:“此刻若我心懷忌憚退怯之意,豈不是叫這北疆雪域之中的各族輕視笑話!”


    狼煙遍山河,重重雪山之中,獸聲不絕,妖力震動。


    一個時辰後,應窮怒攜領著主軍來到了北境的最後一道防線,沉舟山。


    他扯過夔牛一族的烈紅戰旗,魁梧的身軀如一座小型鐵山般,立於戰車之上,一雙巨大圓碩的牛眼因為妖變早已化為了一片鐵紅之色。


    他怒視四方,率先出發本應早已抵達的四方十八妖軍團,竟是為能有一支隊伍抵達,反而是叫他這支主帥大軍最先壓境,縱然北狐妖族氣數將盡,但這是戰場,生死不過須臾一瞬的戰場,豈能有失!


    他的聲音沉怒,極度不悅:“十八妖軍團何在?!”


    負責偵查戰場的鷹眼衛,連連擦著冷汗,道:“少主大人,妖土起狼煙,似是牽起古法擎蒼之陣,此地乾坤陰陽以亂,我等鷹眼,竟是無法觀遍全局,那十八妖軍團息影似是消失在了雪域之中。”


    應窮怒低罵一聲:“廢物!”


    十八妖軍團是北疆各方妖族精心挑選培養出來的精銳部隊,不論是獨戰生存能力還是團鬥配合,每一名妖族戰士都有著絕對的過人天賦與才能。


    而每一支妖軍團,都有著一到兩名的通元境妖將帶領。


    他並不認為,這十八妖軍團能夠在這片殘破的山河之中淪陷,隻是北族底蘊的確強大,饒是戰力凋零,可坐落於北境之上的古陣亂法的確是層出不窮。


    即便是他這支隊伍抵達這裏,也不由耗費了整整一個時辰的功夫。


    “算了!不等那群廢物了,傳我號令,全軍準備,封殺各方山口,遇陣則催!遇狐則殺!見寶掠奪!”


    一聲令下,戰鬥即將拉開序幕。


    應窮怒身後大軍,如黑幕的陰影,朝著四方散去,可怖的妖力傾覆大半邊天穹。


    寒嶺千秋雪,日暮蒼山遠。


    隨著激昂的號角聲被沉重吹響,那掠奪的嘶吼肅殺之音,遍布山穀。


    天空之上,漆黑龐大的黑色妖鴉齊齊振臂,翎羽之間,劃出白色的妖力氣流,在山穀之上,凝結出一個隔絕外世的龐大結界。


    妖力轟鳴聲裏,龐然的山穀宛若成為天地間即將腐朽坍塌的古樓。


    應窮怒冰冷弑殺的目光緊緊凝視山穀,嘴角泛著無情的冷笑,在他眼中,此刻退逃至山穀之中的北族餘孽,就仿佛苟存於腐木之下的蜉蝣螻蟻。


    就在這時,遠山的風聲近了。


    將一道清冷的聲音吹至戰場上每一個人的耳畔間:“你們,很吵啊。”


    如烏雲地壓的黑色群鴉,忽而破開一角,散成一蓬如絮般的血霧。


    淩亂的黑羽在疆土之上烈焰而燒,洋洋灑灑落下的劫灰裏,忽然出現了一道纖細的聲音。


    她立於雪畔山巔,雙眸微垂,氣質卓然,衣衫淡薄如雪,如雲般飄浮舞動,女子身下是滾滾江河怒濤,風雪吹開她的眉目,很是寒涼。


    看清那山中雪景裏唯一的絕色,應窮怒眼眸猝然睜大,渾身如鐵鑄般的肌肉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起來,似驚喜,又似因為那天生血脈的壓製而感到戰栗。


    他聲音滾燙沙啞,極力壓製著某種即將迸發失控的情愫,低聲念道:“牧……子憂。”


    大風起於裙袍之間,牧子憂神色淡的很,這樣一位忽然現身於戰場之間的絕色佳人,此刻手中卻提著一柄修然的妖劍。


    那柄妖劍在戰場之上隨處可見,劍鋒還沾著染血的雪花。


    可就是這樣一柄普通的妖劍,使得三千沉鴉盡。


    劍氣揚於空中未散,宛若天空被劈開一道深不可見的溝壑。


    迎上她的目光,應窮怒心頭猛烈一跳,他輕咳一聲,莫名有些心虛,從戰車之上一躍而下,如一尊鐵塔轟然砸在地麵間,雪塵亂舞。


    麵對牧子憂,應窮怒撓了撓頭,道:“牧少主也看到了,北族與人間皇朝勢力攪和在一起,勾引冥族,引黑水橫絕北域,使得三千生靈葬於黑海,氣數已盡,大勢已去,我奉勸牧少主還是就此收手投降,莫要做無用之爭為好,當然,縱然時隔多年,我亦心慕於牧少主,若是……”


    牧子憂沒有耐心聽完他那所謂的‘若是’,冷冷舉起手中冰冷的妖劍。


    一劍隔空斬下,她腳下山巔立刻開裂成無數鴻溝,肉眼可見的恐怖元力波動從她的白裙擴散開來,亙古巨大的山體間,古塵亂濺,光是劍氣餘波就將兩股形成包抄之勢的夔牛妖族隊伍直接滅於亂雪之中。


    劍氣猶如收割的鐮刀,黑潮般的隊伍如蘆葦一般齊齊倒下,繼而很快被厚雪所掩,成為凍土大地的一部分。


    而最為致命的一道劍氣正麵朝著應窮怒戰來,宛若流星劃破黎明長夜。


    應窮怒麵色駭然大變,見識到了這一劍光是餘威就轟滅他兩隻小隊伍,如何剛正麵硬接。


    如鋼鞭般的尾巴在地上重重一抽,巨大的元力在尾巴間炸裂,他魁梧的身體瞬息橫移百米,堪堪避過這一劍。


    可是他身後的三千戰車隊伍就沒那麽幸運了。


    黑壓壓一片的鐵甲戰車瞬間被劍光吞滅,在那耀目的劍光之中,堪堪隻有十道縹緲的身影急速閃出。


    爆破的劍鳴聲中,碎鐵崩飛,血霧齊散!


    不過打個照麵的功夫。


    她一人一劍,竟是讓應窮怒的軍隊直接隕了小半。


    應窮怒心疼得不行,培養出這麽一支鐵甲戰車軍隊來,可是耗費了他整整十年之功。


    今夕毀於一旦。


    牧子憂手中妖劍甚至都承受不住她的元力,一劍施展出來之後,修長的妖劍如鏡麵般寸寸崩裂,散了一地。


    應窮怒紅了眼:“牧子憂,即便你是通元之境,但你真以為我今日是毫無準備就來到此地的嗎?”


    方才那閃現消失的十道身影,齊齊出現在他的身後。


    每個人身上流露出來的氣息,赫然皆是通元巔峰之境。


    應窮怒目光森然之中又帶著幾分貪婪的占有,死死地盯著那道白色的身影:“你若現在投降還來得及,如今這個滿是瘡痍的北族,可不值得你這般賭命相護,要知曉,今日討伐你北狐一族的,可不僅僅是我夔牛妖族,還有北疆領土裏的各方妖族,我手下尚有十八妖軍團尚未抵達此境,牧子憂,時間拖得越久,可是對你越不利啊。”


    “是嗎?我倒是挺好奇的,不知你的氏族,值不值得你來賭命相護。”


    一道旗幟從天空降臨,深深地插在應窮怒身前的大地之中。


    殘破的旗幟在寒風中飄搖,染著殷殷的血跡,無聲彰顯著慘事慘敗的淒然。


    應窮怒眼瞳陡然一縮,唿吸宛若被鬼死死掐住。


    這是他十八妖軍團之一的主將妖旗!


    他曾揚言,若是誰能先將自己氏族的妖旗插在北疆絕境的領土之上,可受北域半數疆封。


    應窮怒抬首望去,隻見更多的旗幟如雨般急急飄灑降落,揮灑至雪痕斑駁的疆土之上。


    讓應窮怒引以為傲的十八妖軍團,全軍覆沒!


    並非是鷹眼衛捕捉不到他們的氣息,而是他們,早已氣絕於雪山之中!


    火翼映長空,皚皚銀發在霧色中朦朧輝映。


    在雪穀瞭望台上的牧菁雪看到這一幕,一聲陵哥哥就要破口而出,這時一道警示嚴厲的目光狠狠劃來,讓她麵色微僵,這才不甘心地閉上嘴巴,遠遠地瞧著他,目光漸漸入癡。


    看到來人,應窮怒腦子一片空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他竟然還未離開北疆?


    他不對自己的滅族之敵趕盡殺絕,怎麽反而還出手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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