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左心中一寒,不由自主地屏住唿吸,他靜了須臾,隨即沉聲道:“你是天界的罪人。”


    他掀開眼眸,目光很平靜:“誰給我定的罪?誰有這資格?”


    理所當然的口吻,理所當然的語氣,而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實。


    大罪自認,那是因為他自縛。


    噬神?


    這個罪名更是起得有些可笑了,在八大神尊手裏頭,哪一個不是沾染著萬千神族鮮血才有這今天這般地位與權威。


    天界的絕對掌權者,手中最少不了的,便是殺戮與血腥。


    而帝子為天界做出的功勳與建業,足以壓下他的殺戮與同族鮮血。


    若非他自罰其身,何人敢定罪於他!


    四方神獸,五曜星神,皆為他麾下之臣。


    他亦是天地七界,四海蠻荒之中,唯一一個以幼神之名,戰耀九方!君臨神界的傳奇!


    小小年紀,羽翼豐滿得卻是可與神帝爭輝!


    如此人物,誰敢定他罪罰!


    演左說不出話來,隻是目光如鋒,死死地盯著他懷中女子,目光極度不甘!


    他神色極致悠然,但演左還是看出了那雙漆黑眸子裏的淺淺不耐。


    演左臉色驀然一沉:“你若殺我,會引起神界兩域戰爭!”


    黑暗寂靜,風止影止,那個人臉上難得露出一個微笑,唇邊的笑意竟是濃烈:“你似乎將自己看得太重要了些。”


    演左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頭翻湧的怒火:“你究竟想怎麽樣?”


    “礙眼。”他淡淡吐出兩字。


    “什麽?”


    “要麽死,要麽滾,這樣便不會礙眼了,自己擇選一個吧?”他的語氣很平淡,但落入演左的耳中卻接近施舍。


    黑金色的眼眸不再深邃,翻湧出的情緒宛若海上泡沫,再難遮掩:“七界之中,想要你性命的人很多,如今你隻有神遊境,就不怕我將你還活著的消息宣告七界。”


    那人唇邊的笑意微散,可看起來確實有些冷涼淡泊:“你大可一試,反正……”


    覆在幽笙眼睛上的那隻手掌鬆開,寸寸下滑,捏住她雪白削尖的下巴:“有人希望我死,有人希望我活,想我死的人太多,數不清楚,想我活的那個人,她的父親當屬第一。”


    演左絕望了。


    他說得不錯。


    在數萬年以前,這位帝子與幽冥神尊私交甚好,更是有著八拜之交。


    帝子結交之心十分純粹單一,隻是覺得幽冥值得一交。


    可幽冥的心思,卻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了。


    他醉翁之意不在酒。


    表麵上與之稱兄道弟,可暗地裏卻是好幾次灌酒於帝子,將之灌醉打包帶迴府上扔到自家閨女的床榻上,任之享用。


    索性神女幽笙還沒荒唐到那種程度,一隻並未成就好事。


    後帝子自輪迴中隕落,幽冥神尊遺憾之下,才不得不為自己的愛女另尋婚事。


    如今這要是知曉無祁邪還活著,怕是第一時間便會掀起腥風血雨,將七界一眾覬覦帝子性命之輩血洗煉世。


    再趁著帝子境界未滿,直接劈暈了,扔進閨女房中。


    而如今,這也不能夠保證,這位神女幽笙,在寂寞絕望了萬年時光後,對這位心心念念,求而不得之人還能夠一如當初一般把持得住?


    自然是不可能的。


    到那時,他演左偷雞不成蝕把米,倒真是得含恨而終了。


    如此,唯一能夠寄托的,便是三日之後,暗淵大亂,這位帝子最好是死在黑暗無人知之處。


    神遊境看似強大,但三日後那宛若滅世一般的災難,即便是殿主都未必能夠全身而退,一個尚且輪迴之中的墮神,又如何能夠安然度過。


    麵上陰沉不定良久良久,緊握的拳頭終於鬆散開來,他死死咬牙道:“無祁邪,希望在他日,我與神女幽笙的大婚之禮,能夠請你喝上一杯喜酒。”


    說完,身體化作一縷孤煙,飄至黑暗長空,就此遁去無聲。


    ……


    草木生螢輝,暗夜山坡有著細絨白花綻放。


    秋末初冬樹木改色,流水默默孤寂潺潺。


    四周一片寂靜,古境幽光鋪滿山坡,照亮樹下沉睡女子纖細的眉,蒼白的臉,以及眉目嫣然間那顆黯淡的星砂。


    夜霧婆娑,寒枝露正濃。


    女子身上一件寬大白衫,蜷縮成團昏睡的姿勢雖然能夠讓那件白衫將她身子盡數遮掩,可山遠林深間,總是避免不了沾染上一些山間的霜染寒潤之氣。


    白衫漸漸起了一層濕氣,泛著一層冷冷的透薄之意,貼著那雪色如玉的肌膚,反倒叫人覺得欲蓋彌彰,半遮半掩。


    她是被一陣劇烈的咳嗽聲驚醒的。


    睫羽簌簌,掀開眼簾。


    隻覺周身裹著一片微寒,覆在身上的白衣沒有半分暖意,她看到草木小石之上,一個背影沐浴著螢火微光的背影。


    她大夢驚醒一般坐了起來,牽動了腹部的傷勢,身子劇痛難當也強忍著,身上白衫自她肌膚間滑落至腰際也恍若未知。


    她直勾勾地看著那個背影,好怕錯過些什麽,整個身子都僵硬了,嗓音如狂風掠過枯葉的顫:“我這是死了?還是說……”


    語調微微一頓,雙眸之中劃過一絲最深的痛:“這又是一場夢。”


    夢幻既泡影。


    她不要泡影,更不願沉渡在夢中無法醒來。


    那個背影緩緩轉過身來,滿山螢火蒼白了少年的麵頰。


    他看著她平靜緩緩而道:“死?阿笙姑娘若是想死,那勞煩先將我的衣服還給我,暗淵殿的風,太冷了。”


    阿笙?


    模糊的視線漸漸清明,泡影也在在波濤狂瀾般的情緒拍打之下支離破碎。


    那個人從來不會叫她阿笙姑娘。


    隻會冷冷直言喚她性命。


    而螢火微光之中,那張臉龐,也非萬年前那個人的模樣。


    她思緒有些混亂,半天搞不清楚狀況,但胸口之下,卻是狠狠一窒。


    方才還感覺不到的傷勢劇痛此刻如潮水般泛濫傾壓而來,碾壓至全身每一個角落,疼得腳指頭都蜷縮起來。


    幽笙麵色蒼白,神情慘淡:“為何會是你?”


    坐在小石上的少年捏拳掩唇輕咳一聲:“為何就不能是我?”


    拳頭放下,唇色是蒼白的,不見一絲紅意。


    可幽笙卻未發現,他不動聲色收於袖中的拳頭,卻是濕紅了大片。


    他雖然成功逼退了那位九夜少君,但對方也不過是忌憚於帝子的身份以及神遊境的氣勢威壓。


    方才種種,看似從容淡定,處處領占上風,但其中艱險,唯有自知。


    若是演左心神稍稍安定謹慎一分,稍加探測他的真實修為,便可知曉他不過才通元巔峰之境。


    如今他底牌耗盡,都絕無可能是演左的對手,更別說在他身後,還有鳳凰蒼憐這些軟肋。


    幾番簡單的對話下來,誰也不曾知曉,他背後衣衫早已濕透,就是接住幽笙那一瞬,拳勢餘威爆散開來,都為他帶來了極重的內傷。


    命懸一線的生死交接。


    拚的不是修為,而是底氣與魄力。


    若是底氣稍有不足,演左必然看出破綻,必然將他就地誅殺!


    幽笙怔怔出神了片刻:“不……不可能的,方才分明是那個人,他肯定還在暗淵殿!”


    掙紮起身,她像是一個受驚彷徨的小鹿,闌珊跌撞。


    陵天蘇眼神無奈,起身走了過去,蹲在她的麵前,雙手托腮看著她,語氣很是平靜:“你走光了。”


    一句簡簡單單的話讓幽笙忍痛起身的努力全部白費。


    順著陵天蘇戲謔的目光低頭一看,白衣之下,黑裙不複,雪膩的肌膚幾乎晃花了人的眼睛。


    演左那一拳陰險歹毒,直接轟滅了她一身的衣衫,就連半片絲縷都不存。


    “啊!!!!!”


    她尖叫一身,臉上跟蘸了辣椒汁一樣火辣辣地燒了起來,赤著瑩白的腳尖蹲在地上,雙手掩胸,肩頭簌簌微顫。


    陵天蘇慢悠悠地伸出兩根手指捏住自己的外衫一角,無言將滑落的衣衫再度拉起覆在她的肩膀上,問道:“能站起來自己穿衣服嗎?”


    說完,還指了指事先在幽笙身側整齊疊好的衣物與長靴。


    幽笙緩緩抬起頭來,那雙高貴聖美的眸子也逐漸蘊滿了濕潤的霧氣,眼梢紅紅,模樣看著有些委屈地憋了大半響,才磨著牙齒狠狠道:“你看到了?”


    陵天蘇收迴手掌,遮住自己的眼睛:“沒看到。”


    幽笙被他這敷衍的態度氣得差點吐血,麵色青了又紅,紅了又青。


    陵天蘇轉過身去:“將衣服先穿好。”


    幽笙咬著牙,捏著白衫衣襟,抓起衣物就躲到巨樹後麵去了。


    辦響,她才磨磨蹭蹭地走出來,右手時而捂著腹部痛處裏,麵色雖然蒼白,卻也沒有了方才那般虛弱無力。


    似乎是躲起來穿衣服的時候,服下了幾顆效果顯著的療傷靈丹。


    她將白衫外袍扔給陵天蘇,麵色臭臭的:“這究竟是怎麽一迴事?”


    可看到陵天蘇接過白衫後毫無忌諱的就穿在自己身上,她眼皮微微一抽,突然有些後悔將衣服還給他了。


    方才前不久,她還貼身穿著這件衣衫,他居然也不洗一下就自個兒穿上了。


    陵天蘇穿好衣衫,係著衣帶,頭也不抬的說道:“還能是怎麽迴事兒,我聽暗侍說你去找殿帥麻煩嚇了一大跳,姐姐,麻煩你行動前長長腦子好不好,你通元,他神遊,你去找他麻煩?


    你找死不要緊,但麻煩你找死之前能不能先把誅暗弓交給我,修羅王還未死,戰功點都還未弄到手,我媳婦兒還等著冥煙果來治病呢。”


    (ps:感謝書友:甲一第一,isaniam,書友58360467,的巨額打賞,北北跪謝。呃,標題第一更是不是很熟悉,沒錯,今天爆更,具體事情,等下單更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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