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嬰再度陷入了沉默,血瞳幽幽,完美的藏好了心底所有的情緒,讓人捉摸不透,蒼白的麵容此刻也在逐漸龜裂出一道道漆黑不規則的線路。


    那是冥將的暗夜絕羅在他體內爆發肆虐,若是在繼續僵持,隨時那股力量都會在他體內爆發,最後將他身體撕裂成無數塊。


    吳嬰卻似感受不到那痛苦一般,垂著頭看著身下黃沙上的點點殷紅血跡。


    他低聲喃喃道:“現在我不想要了。”


    早在很多年前,他便不想要那個東西了。


    老者嘴角僵硬勾起:“那就跟我迴去,你再繼續待在這裏,隻是自尋死路!我的孩子已經死去太多,你是最特殊的一個,我不會讓你死。”


    “不!”


    吳嬰抬起另一隻並未受限的手掌,想要掙脫開老者的手掌。


    可當他剛抬起之時,似又畏懼主動觸碰於他,又緩緩的垂放身側。


    “我不會迴去的。”


    因為那裏已經沒有什麽值得他等待之物,早已消失。


    “冥頑不靈!”老者毫無表情的麵容之上明顯顯現出一抹極深的戾氣!


    他手掌用力,便聽得哢的一聲,吳嬰的手臂傳來一身脆響,已然被反向折斷。


    陵天蘇麵容冰寒。


    他方才說,吳嬰是他的孩子,故而那冥將鉛摩傷了吳嬰,他便吃下對方一塊血肉,並將之重傷。


    可若他心中當真憐惜疼愛自己的孩子,為何此刻,手段又除此殘忍!


    吳嬰額角密出一層層冷汗,可他卻固執地看著老者冷冷說道:“即便你折斷我所有的手腳,我也不會跟你迴去。”


    老者如鉤般的手掌依舊在緩緩用力,似是真的要將他那隻手臂徹底扳斷一般。


    他淡淡說道:“你變了,真的變了,過去,你分明十分愛惜自己得來不易的身體與手腳……”


    說話間,老者接下來的話被一陣沙沙聲打斷,那是某人的靴子踩過黃沙地麵的細微聲音。


    吳嬰神色一動,還未來得及轉動視線,便看到一隻五指修長的手掌自身側探出,用力的覆蓋在老者那隻枯瘦的手掌之上。


    吳嬰不敢主動觸碰的手掌,陵天蘇卻是毫不猶豫的出手觸碰阻攔。


    陵天蘇的力道很大,但這並不足以強大過那名老者。


    隻見那老者空洞的雙目在眼眶之中極為不自然的轉動幾分,血紅的眼眸死死盯著他的那隻手掌,居然停止了繼續扳斷吳嬰手臂的力道。


    陵天蘇隻感覺自己手掌之下老人的手冰涼僵硬,活像是一個死人的身體。


    他目光沉沉的看著老人,然後認真一根一根的扳開他那鋒利如鉤的手指說道:“既然他不願意跟你走,又何必強留。”


    老者麵無表情地收迴手掌,眯著眼眸露出意味深長的目光看他。


    陵天蘇取過腰間輕刀霜葉,然後固定在吳嬰的斷裂的手臂之上,撕下衣擺緊緊纏繞。


    吳嬰低著腦袋看著他的動作,即未阻止也未感謝。


    老者裂開蒼老的嘴角,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忽然開口道:“他不跟我走,那你跟我走好了。”


    陵天蘇沒有跟他去何地,目光在老者身上打了一個轉,確認他的確是一個沒有唿吸和心跳的死人以後,點了點頭,道:“可以。”


    吳嬰豁然抬首,眼眸之中血光乍現:“你發什麽瘋!我不需要你救!”


    陵天蘇淡淡的斜了他一眼,道:“少自作多情了,少爺我救的是你嗎?”


    他真正要救的,是上官棠。


    這老者著實詭異,若不盡快將他送走,這裏的人怕是都別想活。


    而他的要求是跟他走,既然如今,那便意味著不會馬上殺他。


    而且陵天蘇隱隱察覺到,他要帶他去的地方,有著吳嬰與這怪物老人的身世真相。


    弄懂了這老者究竟是什麽來曆,倒也不會毫無應對手段了。


    上官棠目光幽幽轉寒,看著陵天蘇的背影道:“小家夥,到處亂跑可不是什麽好習慣。”


    那目光,猶如寒芒在背


    那老者陰惻惻一笑:“答應了我的事,那可容不得任何人後悔,小子,看在你變得順眼一些的份上,我再給你一年人間時間,一年後,我來接你。”


    令人驚奇的是,這老者竟然沒有立刻要將他帶走的意思。


    他目光幽幽的看了他們三人一眼,血紅的眼眸看不出是何種情緒,然後他雙肩上固定身後木箱的繩子驟然一斷。


    漆黑無光的木箱沒了固定之物,直直墜入黃沙之中。


    詭異的是那漆黑木箱觸及黃沙地麵的時候,瞬間化作無數黑色細沙,宛若活物一般滲入大地,然後消失不見。


    陵天蘇眼瞳一縮,他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的一麵。


    方才他分明看見那漆黑木箱墜地之時,有著無數藤根須狀之物自老者身後剝落而下,帶出一抹抹的粘稠鮮紅之色。


    那老者的木箱墜落消失之後,眼瞳之中的血色以這驚人的速度退散而去,然後瞳仁變得一副慘白之色,身體像是無了支撐一般栽倒而下。


    陵天蘇定睛看去,隻見那老者背後,早已是千瘡百孔的針孔小洞,宛若被蟲蛀過一般,看著讓人頭皮發麻得緊。


    吳嬰倒是對於這一幕早已習以為常,餘光都懶得去看地上屍體一眼,隻是他蒼白麵頰上的黑線越來越多。


    然後細小的黑線分裂而開,似是要將他的身體撕裂,黑線之中滲出一縷縷的鮮血,瞬間就讓他那張生得十分好看的臉頰顯得猙獰血腥無比。


    隻聽得吳嬰悶哼一聲,似是強撐不住。


    看到那木盒消失,緊繃的心終於鬆懈下來,然後身體一軟,也昏迷軟倒栽下。


    陵天蘇任由他就這麽倒下去,也懶得去扶。


    上官棠亦是如此,顯然對於吳嬰並無多大疼惜之意。


    隻是看著他渾身蔓延快要分裂的黑線,終是無法坐視他就這麽死在了暗夜絕羅之下,皺眉屈指一點。


    一道柔和光芒自他指尖彈射而出,滲入吳嬰的眉心,而那肆虐的暗夜絕羅也隨之壓製幾分。


    不再去看暈死過去的吳嬰,上官棠收起血傘,十分重守承諾的將傘懸掛在吳嬰的腰間,然後仰麵看著陵天蘇道:“一年後,你打算怎麽辦?”


    一年後那個盒子怪物就要來了,上官棠自認不是那木盒的對手。


    甚至清楚的認知到,即便是劍神邢荊從北冥海界返迴人間,也不一定能護住他。


    陵天蘇蹲下身子,用手指戳了戳吳嬰昏死過去的臉龐,然後捏了捏拳頭暗想要不要現在就狠狠揍他一拳。


    遲疑了一會,還是決定放棄,畢竟趁人之危終究不好。


    “唔……車到山前必有路,一年後的事一年後再說吧,至少現在我們已經將那尊大神給送走了不是?”


    上官棠陷入沉思,沒有說話。


    陵天蘇蹲著迴首看她,正欲說話,鼻尖正好撞上一個冰涼之物。


    由於此刻陵天蘇是半蹲著身體,矮了她一截。


    而上官棠恰好站在他的身後,待他一迴首,恰好就撞上了她腰間那枚銀色鈴鐺。


    嗯?


    陵天蘇大覺眼熟,然後抬起自己的手腕對比了一下,她的鈴鐺竟然與自己的鈴鐺長得一模一樣。


    陵天蘇豁然起身,指著她的纖腰不可思議道:“這這這……”


    上官棠順著他的視線低頭看了看,繼而說道:“不過是九重鳴幻鈴的仿製品罷了,他隨手煉製的一個小玩意,雖說是小千界寶,但並無正品那九重屬性,隻能做到一個普通界寶之用。”


    陵天蘇當然理解她口中的那個他是誰。


    低頭看了一眼吳嬰,然後小心翼翼的問道:“那個他……是吳嬰?”


    上官棠微微一怔,隨即道:“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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