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


    次日清晨,珠玉坊的飛舟迎著晨光緩緩進入航道,沿著靈河那婉轉的走向一路向東而去。


    錢陽站在甲板上驀然迴望,眼中毫不掩飾地露出擔憂之色。


    洛詠希靜靜站在錢陽身後,似有意出言開解,卻終究敗給了自己的語言組織能力。


    清晨,正是出發趕路的好時候,想要穿越狂浪沙海的飛舟大多都會選擇在這個時候起航。


    珠玉坊的飛舟離開彎月洲沒有多久,就有數架飛舟接連起飛,多寶商會的那艘大型飛舟也找了個合適的時機,以一種完全不會引人注意的悠閑方式向東行進。


    不久之後,昨日停靠在彎月洲的飛舟便走了個七七八八,一夜時間的修整足以使人們積攢下應對長途旅行的勇氣。


    錢陽並不知道危機什麽時候才會降臨,心始終懸在半空不上不下。修煉是肯定安不下心了,那就隻能自己找樂。


    他身上裝著不少從夷方城買來的紀念品,當然,夷方城賣的紀念品肯定不會是別的,而是一些賣相不錯但質量不高的靈石原石。


    錢陽不願意在艙中久坐,幹脆在甲板上找了個不礙事的角落,拿出一把精致的小矬子,如繡花一般慢慢解著石頭。


    不精細也不行,錢陽覺得以自己的存貨,若是不解得精細一些,恐怕堅持不過兩個月的航程。


    想象中的危機遲遲沒有露麵,錢陽晚上迴船艙睡覺,白天在甲板上解石,隻有不苟言笑的洛詠希一直默默陪在他的身邊。


    那個搭順風船的話癆老者有時候會走上甲板與錢陽扯扯閑篇,錢陽耐心答對,卻從不主動挑起話題。


    老盧也會時不時來找錢陽聊上幾句,錢陽這個時候倒是會主動關心一下南洋人的生活起居、子女教育之類的瑣碎事項。


    老盧的話仍舊不多,但每每會有一些發人深省的奇特表述,讓錢陽時不時便會陷入沉思。


    日子就這麽一天天過去,航程已然過半。錢陽每天看著尺許外狂沙翻騰的慘烈景象,越來越覺得自己這一個月的悠閑生活無比虛幻。


    該來的終究還是要來的。


    就在錢陽的心終於提到了嗓子眼的時候,航路前方,一艘大型飛舟靜靜地攔在了那裏,在黃沙飛舞的背景中,無邊的壓力撲麵而來。


    錢陽膽子小,一見有人攔路,立馬收撿了原石和解石工具,拉著洛詠希迅速鑽迴了船艙之中。


    此地正趕上靈河狹窄之處,航道也窄至僅能勉強容納兩架大型飛舟並行。


    此時前麵那架飛舟橫攔在了航道當中,珠玉坊的飛舟隻得調整高度,打算從那飛舟的上空飛過。


    可誰知攔路的飛舟緊跟著就提升了高度,死死攔在珠玉坊飛舟的必經之路上。


    這一下,誰都明白了,人家就是有意要攔路,想避是避不過的。


    珠玉坊的飛舟緩緩降下了速度,直至懸空停在了攔路飛舟的不遠處。


    鄭主管早已被驚動,麵色不善地立在船頭,他的身後站著的是老喬,旁邊還有十幾名船上的夥計。


    兩架飛舟近在咫尺,鄭主管早已看清對麵飛舟上的一行人穿得是多寶宗的服飾。給老喬丟過去個眼神,鄭主管負手不語。


    老喬覺得自己後背上有冷汗劃過,卻也不得不硬著頭皮上前交涉。


    輕咳了一聲,老喬顫巍巍地開了口:“這是珠玉坊的商船,多寶宗的前輩攔住我們可是有什麽誤會?”


    對麵為首那人眼皮子都不抬,隨口說道:“把你們船上一個叫錢陽的小子丟過來,我不攔你們。”


    “這個……”老喬哪裏能做這個主,轉頭用探詢的目光看向了鄭主管。


    鄭主管波瀾不驚,淡淡地道:“既是我船上乘客,那就是付了船資的。商人無信不立,收了人家的錢,自然要把人送到目的地。你們之間的恩怨與珠玉坊無關,待到了耀日城,你們想要如何,老夫絕沒二話!”


    多寶宗那人冷笑一聲:“交人走路,不交人船毀人亡!”


    鄭主管眼中光芒隱現:“你多寶宗是覺得我珠玉坊好欺不成?”


    多寶宗那人撇了撇嘴:“鄭老八,別跟我開口珠玉坊,閉口珠玉坊的,別以為你那點兒底子沒有人知道!”


    鄭主管麵色不變:“黃老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在珠玉坊幹了六十年,現在是這條船的管事,我說的話就代表珠玉坊的決定,我們珠玉坊沒有背信棄義的傳統!”


    “哈哈!”被稱作黃老歪的多寶宗修士一臉嘲弄:“你這是要把珠玉坊架在火上烤啊?”


    鄭主管不理他,迴身衝老喬使了個眼色。


    老喬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在鄭主管嚴厲的眼神中敗下陣來,轉身鑽入了船艙中。


    黃老歪死死盯著鄭主管看了一陣,說道:“你當真不顧珠玉坊這些人的死活?”


    鄭主管淡笑:“珠玉坊的聲名比我們這些人的性命重要。”


    “說的真好聽。”黃老歪一臉嘲弄。


    這時,鄭主管身後人影閃爍,眨眼間,八名金丹修士便整齊立在了鄭主管身後,其中一人甕聲甕氣地開口問道:“老鄭,有人要找麻煩?”


    鄭主管抬手指了指對麵,說道:“老薑啊,多寶宗逼著我們珠玉坊將船上的乘客交給他們,你說天下間可有這個道理?”


    老薑皺起了眉,抬眼看了看對麵船上的黃老歪,又看了看黃老歪身後的十幾個金丹修士,突然失聲而笑:“我珠玉坊比不得多寶宗這樣的名門大派,但在天元大陸也算得上薄有聲名,講的是規矩,講的是信譽,豈能因為懼怕強敵而壞了名聲?”


    鄭主管微微一笑,又看了看其餘幾人,問道:“諸位也都是這個意見?”


    另外幾名金丹修士紛紛點頭,嘴裏說著“信譽為先”,“規矩不可破”之類的話。


    見此情景,鄭主管有了底氣,朗聲向對麵的黃老歪說道:“我還是那句話,我收了人家船資,就要把人送到耀日城,你若定要阻攔,我珠玉坊不懼死傷!”


    黃老歪聳了聳肩:“希望你的底氣能一直持續下去。”


    話音未落,珠玉坊的飛舟之後,一道船影漸漸顯露出來,那是多寶宗的第二架飛舟,竟然恰好在這個時候趕到了現場,和先前那架飛舟一起將珠玉坊的船夾在了當中。


    珠玉坊的修士們暗暗吸了一口冷氣,將目光轉向了新來的那架飛舟,隻見那上麵也站著十幾名修士,看看修為,一水兒的金丹期。


    老薑輕咳了一聲,壓低了聲音對鄭主管說道:“老鄭,我看今天這事恐怕難以善了。出動了三十多名金丹,多寶宗怕是動真格的了。”


    鄭主管看了他一眼:“你怕了?”


    老薑連忙搖頭:“我一大把年紀有什麽好怕的,我是怕此次的貨物會有損失。”


    這話一出,旁邊幾名金丹修士很快跟著點頭。


    鄭主管歎了口氣:“貨物再多也不過是些錢財,珠玉坊的信譽卻無論如何也丟不得。”


    “你們別聽他忽悠!”黃老歪突然插了口:“我告訴你們,這個鄭老八是隱劍門安插在你們那的探子,他就是想綁著你們珠玉坊和我們多寶宗幹架!”


    鄭主管怒哼一聲:“一派胡言!你說我是探子,可拿得出證據?”


    黃老歪聳聳肩:“我沒有證據啊!但我就是知道你是隱劍門的!”


    “沒有證據的話你也敢亂說?”鄭主管怒發衝冠。


    黃老歪一臉痞氣:“你偏要拉著珠玉坊和我們多寶宗作對,這符合珠玉坊的立場嗎?你讓我能怎麽想?又讓你身後那些人怎麽想?”


    鄭主管身後那八名金丹修士偷偷互望了一番,心下多少有些疑惑。


    這時,多寶宗第二艘飛舟上的人發話了:“把那個叫錢陽的留下,其他的人絕不追究!”


    說的是絕不追究,可那船上十幾名金丹修士的氣勢卻已經匯作一處,遙遙指向了珠玉坊的飛舟,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鄭主管麵色凝重,一字一頓地道:“魚可死,網可破,規矩不能破!”


    黃老歪嘿嘿一笑:“既然你冥頑不靈,那今日我多寶宗隻能讓你們船毀人亡了!”


    話音未落,多寶宗三十餘名金丹修士同一時間衣袍鼓脹,兩架飛舟也開始緩緩前移,大戰一觸即發。


    “且慢!”喊話的是老薑。


    “你有什麽話說?”黃老歪勾起了嘴角。


    老薑死死盯著鄭主管說道:“我們此次押送的貨物對商會極為重要,萬萬損失不得。”


    鄭主管怒哼一聲:“貨物再重要,也不能因此壞了規矩!”


    老薑搖了搖頭:“我沒打算壞規矩,收了人家的船票自然要盡力將人送到。可跑船的都知道,天有不測風雲,若真是遇到了不可抗力,那也怪不得旁人。按規矩,賠償三倍船票,把人恭恭敬敬送下船也就是了!”


    “這是什麽狗屁規矩?”鄭主管的下巴都要掉下來了,轉頭看向了躲在一旁的老喬。


    老喬點頭如搗蒜:“的確有這規矩!規矩都是人定的,要考慮乘客,同時也要考慮船主。三倍賠償,沒毛病!”


    “啊哈哈哈哈!”一聲震天的長笑響起,笑得旁若無人,笑得入骨三分。


    一名散修打扮的老者從船艙中走了出來,眼角笑得都是淚水:“今天真是漲見識了,原來你們這些人的規矩是這個樣子的啊?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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