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


    天水山脈。


    蟠蟠群山連綿疊嶂,幽深峽穀神鬼莫測。


    細細看去,每座山巒風格絕不相同,或豪邁、或俊秀、或逶迤、或突兀,時而鬼斧神工,時而平淡無奇。


    古人說,大山以渾厚坦蕩之姿容納萬物,若照此說來,天水山脈就當屬心胸最為寬廣,肚量最為博大的山中之極!


    在那延綿不斷、不見邊沿的群峰之間,在數座山峰所懷抱的空幽之地,在與山巔幾乎等高的雲層之內,天空沒來由地被破開了一個巨大的空洞。滾滾的天水憑空出現,甫一湧出洞口便攜著萬鈞之勢傾瀉而下。


    那天水原本如無色水晶般晶瑩通透,在其內尚可偶然見到星點的五彩仙光。可隨著天水從高空落下,水流和山間的氣息激蕩交融,一點點藍色靈光便慢慢散布到了天水之內,以至於當天水入山,並隨著山勢曲折蜿蜒之時,映入人眼的已變成一道耀目的湛藍彩帶。


    這便是靈河的發源處,也是傳說中仙界汙水的排泄地。


    天水山脈附近飛鳥絕跡,全無人蹤。那滾滾天水突破空間之時,狠狠撕破了空間壁壘,不計其數的界麵碎片噴薄而出,絕大多數碎片隨著靈河之水一路東去,卻也仍有不少碎片就這樣散布在了山脈之間,毫不留情地切割著遇到的一切阻礙。


    湛藍的靈河滾滾而東,穿山澗,越高原,經林地,撒平原,如一條巨龍般奔騰狂嘯,將敢於靠近它的一切事物無情吞噬。而那些由源頭而來的點點仙光則早已隱藏在深邃的湛藍之中,遍尋不見。


    不知從何時起,一條條靈動的小魚憑空而生,在河水中無憂無慮地嬉戲玩鬧,河邊也開始慢慢出現了各色的垂釣者。


    又是一季豐水期,水麵的浪花歡愉地追逐跳躍,一條條靈魚隨浪而翻,無數的修士也從天元大陸的各個角落匯聚到靈河之濱,拿出隨身的魚竿開始垂釣,並暗暗祈禱上天的垂青。


    這裏是靈河的一道細小支脈,輕輕撥開迷霧,在森林中緩緩流淌。


    說是細小,也僅僅是相對於靈河主脈而言。在這個時節,數百丈的河麵仍舊令人歎為觀止,並不得不感念自身的渺小。再加上河麵那一層薄薄的霧氣,若非運足目力,甚至都難以望到河對岸的風景。


    一名年紀輕輕,麵現呆萌的青袍修士不知何時站到了靈河岸邊。


    比起他上次來到這裏,河麵寬闊了數倍,河水那耀目的湛藍也顯得更加深邃。比起河水的變化,更讓他意外的是,河岸邊竟然熱鬧得超乎想象。


    青年便是錢陽,他這一路上遇到了多少修士便不提了,隻說這靈河岸邊,每隔十數丈,便會有一名修士在專心垂釣。


    垂釣者謹守著天元大陸不成文的法則,垂釣之時完全目不斜視,即便不遠處有人成功提起一條魚兒,也絕對不會有人探頭張望,更不會有人起身上前交流心得。


    錢陽上迴被某人狠狠斥了一番,這次也算是長了記性,一看見有人垂釣便遠遠地躲到一邊,若是正好遇到有人提竿收線,他更是幹脆轉過身去落荒而逃,生怕惹上半點麻煩。


    錢陽這次出門是有正事兒要辦的,實在沒有閑心招惹是非。甚至為了安全起見,他更是把新得的藍袍都收了起來,把那件穿了許久的青袍重新套在了身上,還特意在坊市中花了不少靈石買了一塊可以遮掩修為的掛件藏在腰間。


    其實錢陽也知道,顯露出的修為低了,無疑更容易惹上麻煩。可是一向沒有安全感的錢陽實在不願意把所有本事都亮在外麵,手裏沒有點兒底牌他整個人從頭到腳都不舒服。


    他已經打定主意,這次出門就一直要以煉氣期的身份示人,這樣一來,遇上的麻煩想來怎麽樣都不會超出他的控製極限。


    “不是我一定要扮豬,而是這個世界實在是太險惡了,安全第一,安全第一!”錢陽當然不會承認自己就是一個壞人。


    穿過迷霧森林的過程極其順利,偶遇幾隻不開眼的靈獸,也被他隨手就打發了。故地重遊,他才清晰感受到自身的成長,那些曾經搞得他焦頭爛額的大麻煩,如今看來真是完全不值一提。


    在河邊逛了一會兒景,感歎了一下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錢陽便開始了他的第一項任務:尋人!


    宗門的任務並不急於一時,錢陽便打算趁著這個機會先滿足自己的夙願。在靈河垂釣這件事兒他早已向往許久,或許是因為他喜歡這份獨處的寧靜,也或許是因為他更喜歡不知下一竿收獲為何物的未知。


    錢陽知道自己很期待那種偶然所得的驚喜,但也確信自己絕對不會陷入對小概率事件的沉迷。說穿了,他隻是很有些無聊,想要尋找一個新鮮的遊戲玩玩。


    錢陽在宗門學了靈餌術,也在坊市買了一把滿漂亮的魚竿。但他很清楚,要是就憑這麽點兒投入就想在靈河邊唿風喚雨也實在太異想天開了,玩網遊之前還得先做功課呢。


    釣魚是一件很有技術含量的工作,在靈河釣魚更是如此,像自己這種萌新,就這麽傻乎乎地去撞大運實不可取,他覺得還是應該找高手指點自己一下,幫自己將釣魚技能的等級提高一些再作打算。


    錢陽認識的垂釣高手也就隻有何斌、陳櫻夫婦了,他這次來的第一件事兒就是要找這二位請教一番。其實錢陽也不知這二人到底是不是高手,不過是不是高手問題不大,反正比他強就行了。


    錢陽在河邊沒找到人也並不失望,上次,那個溫婉的師姐說他們就住在南邊不遠處,錢陽也就在岸南找開了。


    如今靈河畔人滿為患,想來其中有不少人打算整個豐水期都駐足於此,岸邊也就多了不少臨時搭建的木屋。錢陽一個頭兩個大,他是怎麽也不會想到靈河邊竟然有這麽多屋子,這該到哪去找人啊?


    修士們對於陌生人往往都很警惕,即便錢陽刻意找那些看起來還算和善的修士上前打聽,也討了不少沒趣,搞得他實在不願意再張嘴求人了。


    鼻子底下的東西用不上,那就隻能靠自己的雙腿和雙眼了。錢陽一間房一間房的觀察,那種一看就是新搭建的房子,錢陽絕對不會去看第二眼。那種搭得跟鬧著玩一樣,明顯不打算長住的他也沒啥興趣。再去掉那種根本塞不進去一張雙人床的單身宿舍,能入眼的木屋也就剩下那麽三五座。


    錢陽歎了口氣,一間間地逐一排查。


    這間屋子的外牆都爛了,裏邊指不定多大黴味呢,漂亮的師姐絕對不會容忍自己住在這麽個地方。pass!


    這間屋子倒是不小,可是頂棚也實在低了些,那個長得跟大石頭似的何師兄恐怕住不進這麽低矮的房子。pass!


    這間屋子修得不錯,又大氣又堅固,而且明顯常有人打理,木質的外牆被擦得幹爽透亮。


    “咦?一大一小兩種腳印!”錢陽化身名偵探,從屋外的蛛絲馬跡發現了這間木屋的可疑之處。


    “要不要把靈識探進去看看呢?”錢陽舔了舔嘴唇:“可是要是不小心看見什麽不該看見的……算了,還是敲門問問吧!”


    錢陽剛邁出一隻腳,便又猶豫了:“可是真不想被罵呀!要不還是偷偷看一眼?”


    錢陽在屋外糾結,突然心中一個激靈,隻覺身後一陣勁風襲來。


    要說築了基就是不一樣,即便錢陽事前毫無防備,這種明顯不超過煉氣檔次的偷襲也奈何不了他。


    “速度實在是太慢了!”錢陽撇了撇嘴,甚至還有時間在心中盤算:“我是勉強躲開呢?還是假裝恰好躲不開呢?”錢陽梗了梗脖子,沒有從身後感受到殺氣,甚至連危險的感覺都幾近於無。


    “做戲做全套,穿了青袍就要有青袍的樣子!”錢陽演戲上了癮,試煉歸來時不時就戲癮發作。


    帶著無奈的表情轉了轉身,一個碩大的壇子就這麽實實惠惠地砸在他的肩膀上。


    “啪!”


    壇子碎了,四散的碎片倒是問題不大,不過壇子可不是空的,裏麵那滿滿一壇子水順著慣性,兜頭蓋臉就潑到了錢陽頭上。


    “你作弊呀!”錢陽氣壞了。


    肩膀那下他是故意挨的,可這壇子水他是真沒想到。始料不及之下,再想躲都沒可能了,就這麽被澆成了落湯雞。


    築基之後第一戰,完敗於煉氣修士之手。


    錢陽的麵子掛不住了:“不分青紅皂白就出手傷人,傷人不說,用法術用符籙用什麽不好,偏偏用個破壇子!你師傅就這麽教你和人打架的?”


    “是你?”一個粗獷的聲音帶著疑惑開了口。


    錢陽也看清了來人,心頭的火更是壓不住了。


    “是我又怎樣?我活這麽大就從來沒見過你這麽暴躁的人,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除了動口就是動手,半點修養都沒,還整日在這靈河邊釣魚?我就不信有哪條魚那麽不開眼,還能被你釣上來!”


    那人也不甘示弱:“哼!你上次在河邊偷窺我釣魚,這次更是來家中偷窺我道侶,今日我若是不把你扔進靈河喂魚,以後說不定會有多少女修要遭你這偷窺狂褻瀆!納命來!”


    這人說著便要動手,錢陽當場就呆住了:“什麽?偷窺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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