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送過來的信,將京中發生的一切完整複述。


    有些情況,杜鵑是早就有心理準備的。


    如老九極有可能會在登基大典上,朝明王發難。


    一個已經登上帝位的君主,怎麽可能會真的甘心做一個傀儡?


    但凡能有一點翻身的希望,恐怕都是要奮力一搏的,更何況這次登基典禮,對老九來說,簡直是天賜良機,老九不可能放棄。


    麵對如此良機,老九再是如何心中沒底,怕也還是要奮力一搏的。


    單純去賭老九的膽氣,在杜鵑看來,實在不靠譜。


    當初老九也曾在宮中下令箭射明王,絕非真的不敢一博之人。


    如今恐怕不過是受形勢所迫不得不蟄伏而已,並非真的就老實了。


    杜鵑幾乎可以料定,登基典禮上,老九翻臉衝明王下手,是必然的。


    所以,在獲悉明王要讓老九舉辦登基大典的時候,在杜鵑心裏,其實並不十分讚同。


    正所謂,自家人知自家事。


    從表麵上看,明王府似乎很強勢。


    在宮內有太後作為靠山,還“控製”了禁軍,朝內“收服”了胡慶言、德王,朝外更有道門作為後盾,同時還在民間擁有莫大威信。


    可實際上呢,在杜鵑看來,這些底牌若隻作為威懾,確實足以讓任何人都不敢妄動。


    可若是真的擺到台麵上來與老九正麵相博,卻還是不夠的,不,應該說萬萬不夠。


    登基典禮上,老九一旦翻臉,那就必然是你死我活的局麵。


    你死我活,無所不用其極的情況下,太後的威儀,限製不了老九。


    胡慶言、德王在私下可以與老九博弈,可要到了台麵上,在天下百官眼皮子底下,他們既沒有勇氣,也沒有能力公開謀反。


    再說道門,不錯,道門確實依附了明王,可要說那兩位真人四位尊者,真就死了心的從了明王?


    恐怕真要到了見分生死的危機之時,那幾位臨陣退縮的可能性要更大。


    所以,論到最後,明王要想與老九一拚,唯一能夠依憑,也唯一能夠力壓局勢的隻能是硬實力。


    禁軍!


    沒錯,到了正麵相殺時,隻有刀兵才能定鼎局勢。


    然而,明王府真的掌控了禁軍嗎?


    並沒有,明王府之前掌控宮禁,靠的隻是虛張聲勢,並非真的擁有了這個能力。


    顯而易見,這種情況下,老九一旦翻臉,明王孤身獨處宮中,幾乎是有死無生之局。


    所以,在當初,杜鵑是不讚同讓老九登基的。


    當然,她也並非是反對讓老九登基,隻是覺得時間上,不應該這麽著急。


    對於明王府來說,在已經暫時控製了宮禁的情況下,最好的做法,應該是爭取時間,繼續鞏固局麵。


    等到真正意義上的控製宮禁,不怕老九反撲的時候,再讓老九登基,才是上策。


    不過,她最終也沒有提出反對意見,隻因她清楚,明王並非不知道何為上策,之所以如此,也是迫不得已而為之。


    畢竟老九隻要一日不登基,國朝大局就定不下來,聯合抗蠻更是隻能始終停留在紙麵上。


    來到蘇北之後,杜鵑親眼見得戰事之兇險危急,眼看著方帥為了爭取時間,為了擋住旗蠻的腳步,在靖遠城頭血築高強的情景之後,她便更加了解明王內心的急迫。


    隻是這一役,對明王府來說,實在太過冒險了,說是在玩命,也絕不算誇張。


    而對於此,杜鵑能做的並不多,她隻能想方設法為明王府多拉一點助力,這也就是她這段日子在方帥這裏不斷碰瓷的原因。


    隻是盼著將方帥拉入明王府的陣營,不管真的假的,能讓老九和朝中多一些顧忌,也是好的……


    直到此刻,看完阿九的親筆信,她才總算是真正能夠鬆口氣了。


    同時,信中講述的宮中這數日經過,也讓她心中震撼。


    老九會發難,是在她預料之中的,可明王的應對,卻是令她倍感意外。


    她猶記得當初離京時,曾見明王,言及瞿國昌生死之利弊。


    卻未曾想到,明王竟借瞿國昌之死,利用楚若才,布下了如此一個大局,同時將老九和林華耀全部裝了進去。


    一場驚心動魄的生死戰局,最終明王府鼎定了乾坤。


    不得不說,信中提到的宮中數日驚心動魄時,尤其是到了最後,老九仍未放棄,禦書房裏,再度生死危機的緊張,即便是隻從紙麵上看,也讓杜鵑渾身冷汗淋漓。


    於此同時,明王這次應對,也著實驚豔了杜鵑,讓她不得不感慨良多。


    這樣一個局,此時在信中看來,並未濃墨重彩,可杜鵑卻清楚明白,要想做成這個局,絕非易事。


    不論是楚若才,還是林華耀,亦或是老九,這些人都絕非易於之輩,哪一個不是心思深沉,要將心思動到他們身上,談何容易?


    隨便一個環節,稍微出點差錯,明王都將危矣。


    這等火中取栗的手段,杜鵑隻能苦笑,她自認是做不到的,不,應該說根本不敢這麽去做!


    其實杜鵑這是妄自菲薄了,她不是不敢這麽去做,也不是沒這個膽量與智謀,論手段與謀略,墨白絕對是不如他的。


    她之所以做不到這一局,其實隻是受限於地位格局而已。


    墨白從一開始,就未曾將自己放在人下,不管是帝君老九,還是割據一方的林華耀,亦或以智計著稱的楚若才,這些人的威名並不能給墨白半點壓力。


    而杜鵑不同,身處這個人一出生,就三六九等注定的時代,她再灑脫,麵對這等對手,也免不了慎重再慎重。


    而墨白卻可以平等視之,果斷下注,這一局,非是杜鵑智謀手段不夠,而是心理上的差距,但可以預見,隨著杜鵑進一步踏進爭霸天下的格局,她的成長將是飛速的。


    …………


    ……


    一封信,寥寥千言,杜鵑卻一直到夜幕降臨,都未曾出房門。


    她所住之處,並不在軍營之中,原因嘛,自然是主人家不歡迎……


    沒辦法,杜鵑隻能選擇在城裏居住。


    即便兵荒馬亂的年代,城中也是有客棧營業的,隻是於杜鵑來說,不管從安保還是隱私來說,住在客棧都並不方便。


    好在是兵荒馬亂的年代,買一套好點的宅子,並不是難事。


    如今杜鵑所住的這間大宅子,在和平時期三百金都未必能夠購入。


    而現在,僅僅花了五十枚金幣,就達成了交易,甚至連原來的家具擺設都一並算在內。


    原東家在戰鬥打來之前,就已經搬走,聽說是舉家搬去了京城。


    可見無論什麽年代,戰爭或者和平,受苦受難的終究還是貧苦老百姓。


    當然,杜鵑選定這間宅子,也不單隻是看價格便宜,主要是打聽到,軍中方帥部下有一將領就是本地人,杜鵑所選的宅子,與那將領就在同一條街上。


    隻是可惜,自從杜鵑搬來之後,那位將軍也許是因為戰事緊張,也許是夫妻不和,總之,自從杜鵑搬來,那位將軍就再未迴過家了……


    火燭下,杜鵑正執筆迴信,明王府度過了這一關,卻不代表可以高枕無憂。


    相反,明王府邁過了這一步,所承擔的責任,反而要比先前還要重。


    “從今以後任何危機,明王府再無法迴避,將首當其衝……”


    “旗蠻武勇兇狂、已成亡國之患,殿下抗蠻之心堅定,乃國之幸。然,明王府雖已掌控大局,卻未必能事如我意。戰要開,卻萬不可妄開!”


    “軍閥野心膨脹,宮中大典,數日爭端,目睹者多也,風聲外流已在所難免,務防軍閥見君威弱勢,迭起異心。嚴防軍閥將宮中事謠傳天下,以弱帝勢,國勢。”


    “尤其林氏軍閥,此番吃虧甚重,唯恐其以清君側之名,行禍國之舉,殿下萬萬不可疏忽,當先行強硬鎮壓,務使其不敢妄動。”


    “軍閥當防,朝內臣官,地方大吏,乃至軍方眾將,亦不可輕忽,君威勢弱,必動人心,臣強主弱,最亂朝綱,正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大戰將開,朝內切不可亂……”


    杜鵑正自下筆疾書,門外卻突然有些嘈雜聲傳來,似乎有人在爭吵,打斷了她的思緒。


    杜鵑微微皺眉,隨之收筆,將寫了一半的信收起,方才開聲:“外麵什麽事?”


    門口頓時有黃庭府的師者進來通報,說是陸長仙來了。


    “我們說了,你交代過任何人不得打擾,陸長仙卻非要馬上見你,問他何事,又說不出所以然,若非你師伯將其攔下,他隻怕還要在門口大吵大鬧,端是無禮……”黃庭府的師者,明顯對陸長仙沒什麽好感,直唿陸長仙名諱,語氣也很是不滿。


    杜鵑自然聽出了他的不滿語氣,腦中卻是清楚,這些天自己與陸長仙走的有點近,恐怕讓黃庭府的師門長輩,心中不舒服了。


    畢竟現在黃庭府是將杜鵑作為依靠的,自然不願見杜鵑和其他道門勢力走的太近,在道門的時候還好,畢竟各有勢力,杜鵑去拉攏也難以歸心。


    這陸長仙一夥人卻不同,他們門庭已經滅了,屬於孤家寡人,確實有可能和杜鵑攪和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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