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


    老九站在窗口,看著外麵。


    百官和禁軍在宮裏鬧的這麽大,他當然早已知情。


    隻是他卻並沒有插手,門外有腳步聲輕響,老九迴頭,隻見內侍進來躬身道:“陛下,北川將軍求見!”


    “請!”老九點頭,轉身坐迴龍椅。


    不一會,墨北川踏步進來,正要見禮,就見老九一抬手道:“免了,外麵現下如何了?”


    墨北川迴稟道:“閣老出麵否認了謠言,目前已經穩住了局麵,鬧事的朝官皆已迴了班房,各歸其職。”


    “否認了?”老九聞言,心中頓時一鬆。


    墨北川聽他語氣似有鬆弛之意,心中古怪一閃。


    他之前還一直擔心陛下會插手此事,就怕陛下百官鬧事之機亂來,如今看來,是誤會了陛下,陛下好像並無生事的想法。


    若陛下當真能夠隱忍安分下來,於墨北川而言,當然也是一件幸事。


    心裏閃過這些念頭,嘴裏卻是連忙迴稟道:“是,閣老否認了謠言,隻稱瞿國公是病重休養,故而不見外人。昨夜京郊命案與國公並無關係,乃是惑亂人心之謠言。”


    “他這麽說,朝臣就能信了?”老九似乎還有些不放心,開口問道。


    “陛下英明,確實還是有一部分大人並不放心,堅持要求必須見瞿國公一麵!”墨北川點頭道。


    老九心知這所謂的一部分,肯定是瞿係一黨,沒說話,隻是看著墨北川,等他繼續。


    墨北川道:“閣老當場便答應了他們的要求,不過卻稱國公病重不宜大肆喧擾,最終同意讓於正和陸裕同兩位大人作為代表,前往國公府拜見瞿國公,以安人心。”


    “緩兵之計!”老九聞言,微眯眼,吐出四個字。


    於正和陸裕同,這兩人都是瞿係一黨的重臣。


    胡慶言肯同意他們親自去拜見瞿國公,無疑也是向百官證明了瞿國公的確未曾遭難。


    如此一來,瞿係一黨自然也就不會再鬧。


    不出意外的話,接下來胡慶言,肯定會讓於正和陸裕同,幫助遮掩瞿國公的死訊,以安朝局。


    墨北川點頭,苦笑道:“群情激憤之下,閣老也唯有如此,方能暫安朝局,保證登基大典得以順利舉行。”


    “於正和陸裕同,將軍得盯著點,別出問題。”老九聞言,想了想沉聲道。


    墨北川聞言,不由心中更是驚訝,他是真麽想到陛下居然會是這般態度,不但不生事,還主動幫助胡慶言穩定朝局。


    連忙領命,並道:“陛下放心,閣老既然同意這二位大人去見瞿國公,那定然是有把握能讓二位大人配合”


    卻不想,墨北川這番話一說,老九的神色反而微微一變,眸中似有陰沉一閃,不知意味的道了一句:“若非將軍這般一說,朕還當真是疏忽了,於正陸裕同皆乃瞿國公生前倚重之下屬,閣老既然敢用他們來抵製謠言,那肯定是做好了準備,有把握萬無一失的。”


    墨北川聞言一愣,隨即心中一凜,他怎能聽不懂陛下這話的意思。


    於正和陸裕同兩人皆乃瞿係的重要人物,胡慶言既然有把握,能讓他們二人同意配合他遮掩瞿國公的死訊,這說明什麽?


    說明這二人極有可能早就和胡慶言勾搭在了一起,甚至原本就是胡慶言安插在瞿係的暗子。


    若當真如此,這朝堂內部,所謂的各大派係中,究竟還有多少胡慶言的人。


    不得不說,這般一想,胡慶言在朝中的勢力之強大,怎能不讓陛下為之忌諱。


    墨北川深恐老九又心中不平而生事,連忙道:“其實此事也是理所當然,畢竟陛下登基在即,此時公開瞿國公的死,隻會讓朝堂大受震蕩,破壞陛下的登基大典。於陸二位大人獲悉實情之後,又怎敢不以國事為重,這事換了誰,也是隻能配合,不敢亂說話的。”


    老九聞言,點頭若有所思,沒再多說。


    墨北川見他神色平靜,心中稍安,不過心裏卻是疑惑升起,看陛下方才模樣,分明是根本未曾死心,若當真接受了現實,也不至於會再去計較胡慶言是否權臣之事。


    可既然陛下心中未平,又為何會對百官鬧事持反對態度,甚至有意主動幫助胡慶言等平息朝堂亂象?


    正琢磨著這些,老九的聲音響起:“你覺得今日的事,會是誰在背後操縱?又有什麽目的?”


    “陛下是指今日的謠言?”墨北川迴神,道。


    “嗯!”老九點頭。


    墨北川想了想,道:“顯而易見的是,是有人企圖借謠言擾亂朝堂,惑亂人心,破壞陛下登基大典,至於具體何人,此事突然,臣無法斷言。”


    老九聞言,卻沒表態,又問道:“你可曾想過,區區一道謠言而已,何以能禍亂朝綱,讓得人心不穩,百官沸騰,甚至妄行逼宮之舉?”


    墨北川:“這自然是因謠言牽涉瞿國公,國公可謂朝堂之首,其之生死,本就影響重大,足以震蕩朝綱。更遑論謠言直指瞿國公乃是被林氏所害,更令得百官驚駭,有人人自危之感,故而群情激憤之下,才鬧得如此之大。”


    “不錯,這謠言之所以如此威力,是因謠言直指瞿國公。可若是瞿國公無事,隻需站出來露個麵,這謠言豈非立時就不攻自破。”老九眯著眼,意味難言道。


    墨北川聞言苦笑:“壞就壞在瞿國公已經……嗯?”


    說到這裏,墨北川神色微變,隨之豁然一驚,抬頭看向老九驚聲道:“陛下是說,這背後之人,之所以敢直指瞿國公,是已知悉瞿國公已死?”


    老九冷笑:“若非如此,這謠言根本就翻不起半點波瀾,朕絕不相信,這謠言牽涉到瞿國公身上會是碰巧。”


    墨北川心中頓時驚疑不定,道:“瞿國公的死訊一直處於保密狀態,知情人極少,按說不會走露消息才對。”


    老九點點頭,眯著眼道“是啊,怪就怪在這裏,這件事知情者很少。國公的死訊是直接由禁軍上報,未曾經過文武大臣,除了禁軍之外,也就唯有胡慶言、張邦立、德王,還有明王知情。”


    墨北川聞言,當即惶恐,他很清楚經過上次宮變之事後,陛下對禁軍就一直不信任,不敢遲疑,當即便立刻澄清。


    隻聽他道:“陛下,當日獲悉消息後,臣便立刻對禁軍內部所有知情人下了封口令,並當即隔離,至今仍未放出來。禁軍上下,對此事知情者,隻有臣下與副將二人,如今就連駐守在瞿國公府門前的禁軍都並不知實情,此事我禁軍這邊絕無可能走漏消息,臣願拿人頭擔保。”


    “將軍的話,朕自然是信的。”老九的確對禁軍不信任,但對墨北川還是信任的。


    之前他確實對墨北川不太放心,但之前因瞿國公之死,他與明王再次發生衝突時,墨北川的表現,他還是滿意的。


    禁軍出了一次問題,墨北川肯定要嚴防死守,不會再大意,他既然如此小心,那這次問題,應該不是出在禁軍身上。


    再說如今他實在無人可用,難得墨北川還肯忠心於他,不管心底對禁軍還有未懷疑,他都必須表現出對墨北川的信任。


    “謝陛下信任!”墨北川心中微鬆,連忙行禮拜謝。


    老九擺擺手,示意免禮,稍默後,又道:“不是禁軍,朕亦未泄露,那就隻剩下胡慶言三人與明王了,你說會是他們之中的哪一個?”


    “臣下無所依憑,不敢亂言!”墨北川沉聲道。


    老九也未非逼他亂指一人,而是緩緩道:“這作亂之人,既然放出了這條謠言,顯然是想借用這謠言逼迫國朝承認瞿國公確實已死,才能真正達到禍亂朝中的目的。如果是胡慶言三人放出的風聲,那如今應該順水推舟,承認瞿國公已死,可他們卻竭力否認,朕覺得,此事應該不是他們做的。”


    墨北川附和道:“三位大人都是國朝重臣,與國朝榮辱與共,當初最先提出保密的就是三位大人,如今竭力澄清謠言的也是三位大人,臣下也以為此事當與三位大人無關。”


    老九聞言,稍默,隨即聲音明顯冷了道:“若非他們三人,那便隻剩下明王府了。”


    聽這話,墨北川除了沉默,無言以對。


    從陛下一提這個話題,他就明白,陛下肯定是懷疑到了明王身上。


    最終,果然如此。


    但是在墨北川心裏,卻並不認為這事是明王幹的。


    原因很簡單,如今明王是在挾天子以令諸侯。


    朝堂不能說已經完全由明王說了算,但至少在目前格局下,相比陛下而言,明王才是真正的主子。


    明王沒有理由去給朝堂添亂,那傷害的不是陛下的利益,而是他明王府的利益。


    隻是這話隻能在墨北川心裏想,他是不敢,也沒法當著老九說出來的。


    他沉吟片刻,開口道:“陛下,若當真是明王所為,他的目的會是什麽?”


    老九見他沒有立刻就出言發對,或為明王開拓,頓時心中就舒服了許多,立刻道:“朕仔細琢磨過了,這謠言意在將瞿國公的死與將昨夜京郊命案聯係在一起,簡而言之,就是刻意讓眾臣認為瞿國公是被林氏所殺,若此事真是明王做的,那他的目的,自然是為了陷朕於不義。”


    “臣下愚鈍,不知陛下此言何意?”墨北川是真沒聽懂,搞不清楚此事如何能陷陛下於不義。


    “之前朕以為這謠言目的是在挑撥國朝與林氏的關係,可後來見百官鬧的如此之兇後,方才恍然大悟。這謠言目標所指,根本不是國朝,而是朕!”老九聲音越發冷了:“若在謠言之下,國朝不得已公布了瞿國公的死訊,百官恐怕隻會認定瞿國公就是林氏所殺。到時百官必要逼著朕討伐林氏,給他們個交代。”


    “這,我們之所以不公布國公死訊,隻是顧忌陛下登基在即,不願因此鬧的朝中動蕩。若真的逼不得已,大可公布事實真相,瞿國公乃是被國朝正法,鐵證如山,清楚明白。無論如何也沒法牽扯到林氏身上。”墨北川皺眉道。


    老九卻冷笑:“所以朕才說,這謠言的目的不是要挑撥國朝與林氏的關係,而是要挑撥朕與朝臣的關係。先前你也說了,如今謠言泛濫之下,這時候如果讓他們證實了瞿國公的確已死,那他們隻會認定瞿國公就是林氏殺的。


    即便我們拿出證據,朝臣已是驚弓之鳥,人人自危,我們的證據再清晰也沒用。隻需再放一條謠言,說朕是害怕與林氏開戰,在偽造證據遮蓋事實,到時候朕百口莫辯,不但名聲受損,更讓百官與朕離心離德。


    朕幾乎已經能夠想到,到時候必然會有流言,將明王抬出來與朕做比較,無知之輩隻會看表麵,少不了有人會說若明王當朝,林氏何敢如此囂張,何敢欺我國朝半分?”


    墨北川聽得一席話,臉色一變再變,這一刻他總算明白了,為何陛下今日絲毫沒有搗亂,甚至更是有心主動幫助閣老鎮壓百官鬧事。


    原來陛下是認為這謠言是明王放出來害他的,所以才如此反應。


    對於陛下這番話,說實話,墨北川並不讚同。


    他沒有老九對明王那般怨恨,所以還是能夠冷靜思考的。


    很明顯,老九所有的考慮,沒有半分考量國朝會怎樣的傷害,他隻考慮這事對他自己會是如何不利。


    然而事實上,真若出現老九說的情況,受損最大的是國朝,可以想象到時候的國朝,國公之死已經讓得朝堂受驚而亂,又因猜忌而君臣離心,從上至下幾乎一片散沙。


    這樣混亂的國朝,軍閥能夠視而不見?


    能不見縫插針,對國朝上下其手?


    還是那句話,現在權柄再明王手上,陛下能夠不管國朝,明王卻不能不管,他不應該會如此心急,隻為了打擊陛下就令得朝堂大亂?


    沉吟半晌,墨北川才終於組織好語言,開口道:“陛下,若明王當真有此心思,那他完全可以在先前百官鬧事的時候,站出來證實瞿國公已死,這樣無論閣老如何澄清,也掩蓋不了瞿國公的死訊了,可明王並未站出來,或許此事並非明王所為。”


    老九聞言頓時一窒,是啊,若明王真有這心思,為何還讓閣老將此事掩蓋下去?


    這不合理啊。


    不過老九很快就想到了明王為何沒敢明目張膽的理由,隻見他嘴角冷笑浮現:“他沒有這麽做,自是因為他不敢。”


    “不敢?”墨北川抬眸。


    老九道:“若真的將朕逼急了,他知道後果。”


    墨北川懂了,陛下的意思明顯,如果將他逼急了,那他必然要將明王挾天子以令諸侯的事公布天下,顯然明王擔憂的就是這個,所以不敢明目張膽。


    說實話,墨北川這時候很想問他一句“您這話不矛盾嗎?明王既然不敢將您逼急,又怎會在這時候出手繼續刺激您?難道明王隻要不公開站出來,您就不會被逼急了嗎?”


    他已經不知道自己該作何迴應,甚至都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陛下已經認定了,他如果再反駁,隻會讓陛下生厭,甚至將他也視作明王的人。


    他沉默了,老九卻是眼神定定落在墨北川身上:“將軍,父皇臨終前,曾留言於朕,稱將軍乃是朕危難之時,最後一道保護線,命朕絕不可負了將軍忠義。”


    墨北川聽罷,心中當即一緊,他有預感,陛下突然說這番話,恐怕不是好事。


    但沒辦法,他隻能跪伏:“臣下有負先帝所托,愧對陛下信重,臣下萬死!”


    老九搖頭:“今時今日,朕已落得如此地步,遍觀朝野,果然如先皇所言,唯有將軍忠義,還留在朕身邊不離不棄。是朕無能,負了先帝遺命,無法厚待將軍,朕有愧將軍。”


    墨北川道:“陛下切不可做如此想,隻因臣下無能,方才誤國誤君,陛下未曾責罪於臣,更給臣機會,讓臣繼續在陛下身邊效命,戴罪立功。如此滔天大恩,臣下豈敢再有怨言,隻願為陛下效死。”


    老九從龍椅上下來,走到墨北川麵前,親自將他扶起,聲音堅定道:“父皇沒有看錯將軍,朕發誓,若將軍能助朕重掌山河,朕必將以國士還之!”


    墨北川聽著這句話,心中卻全無歡喜,隻有一片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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