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雷音爆嘯,不知多少宗師雷音箭矢也夾雜其中,精準朝著二人當頭射來。


    再強的個人武力,在軍陣之中,也隻能飲恨當場。


    這也是道門諸人,當初為何不願上戰場效命的原因,他們有著超凡的本事,無論走到哪裏都足以高高在上,卻唯獨上了戰場之後,生死將不由自主。


    連家主渾身破破爛爛已滿是狼狽狀,這時候他們已經到了城門處,然而緊閉的城門,卻等於封斷了他們最後的退路。


    連家主已經來不及去看墨白此時的表情,他氣喘籲籲,眼神無奈的望著漫天箭矢就要當頭襲來,心中隻有無限的悲涼。


    他想過有一天會死在明王手上,也想過有一天會死在玉清或者太清手上,甚至當明王坐鎮道門後,他都曾想過或許有一天會死在旗國真人,或者宗師的圍攻之下。


    不管怎樣,他所想過的死法,都是血流成河,力竭之後的無奈戰死。


    卻唯獨沒想過,會像現在這般窩囊的死去。


    一個人都沒殺,畢生苦修的功力毫無展現,便就這般被一群普通兵士的箭矢撕成碎片。


    “吼!”這一刻,他沒有時間去後悔,或者埋怨明王,渾身罡勁驟然凝練,他隻覺得自己絕不能這樣窩囊的死。


    猛的仰天咆哮,雙拳對陣射來箭矢猛的擊出。


    道門四尊之連尊,以一雙鐵拳鎮壓天下,便連真人境也要敬他三分,在這最後一刻,他即便是死,也必須要還以一擊。


    一聲咆哮,千軍萬馬色變,一拳擊出,漫天箭矢倒飛而迴。


    連戰竟忽然迎著箭矢,朝著禁軍衝了過去。


    其氣勢驚天,便連禁軍亦不禁為之稍顯慌亂,有將領大喝:“放箭,快放箭!”


    連戰才剛剛衝出,又被逼退迴來,身上已經是血流如注,身軀威震,便是滿身箭矢搖晃,他大口喘著氣,卻還是猛然咆哮:“真人,敢下來與老夫一戰否!”


    真人站在城樓上,低頭看著下方連戰和明王,緩緩閉上了眼睛,衝著二人行了個道揖,隨即轉過身去。


    隻需再一輪箭矢,這二位當世聞名的大尊,便將消散在曆史之中。


    “放箭!”終於禁軍中,傳來了聲音。


    “哈哈!”連戰看著兵士再次舉弓,努力站直身體,狂笑不休,聲音直透宮廷內外。


    卻是突然,一隻手搭在他胳膊上,將他拎了起來,他下意識的要反抗,然而方才一番發泄,此刻在這隻手下,絲毫沒有反抗之力。


    他迴頭,便見得墨白那張平靜的臉,沒錯,墨白很年輕,卻到了這種時候,依然麵上古井無波。


    連戰征了征,笑聲止住了,這一刻,望著平靜麵對生死的墨白,他沉默下來。


    正想說些什麽,卻是忽然,隻見墨白鬆開他的胳膊,猛然衝著城門衝去,連戰再次愣住,然而,下一刻他便睜大了眼睛,滿是不可置信。


    那兩扇緊閉的城門,居然突然開了一條縫隙,而墨白就在他眼前,直接衝著那縫隙衝了出去。


    “還不走!”墨白的聲音陡然傳來。


    連戰一個激靈,下意識的迴頭看了一眼,隻見漫天箭矢已然到了頭頂,哪裏還敢猶豫,最後的氣力,全部罩住後背,直接朝著那縫隙衝了出去。


    隨即隻聽見一陣叮咚聲,自城門內傳出,他知道那是箭矢擊打城門的聲音。


    “噗!”一口鮮血噴出,連戰迴頭看去,那兩扇城門正緩緩關上,透過縫隙,他看到禁軍臉上的詫異與慌亂……


    一個瓷瓶飛來,連家主下意識接過,再抬頭,就見墨白猛然渾身一震,插滿其全身的箭矢驟然崩開。


    連戰也不敢再發愣,打開瓷瓶,取出一粒丹丸服下,站起身來,學著墨白將身上箭矢彈開,站到墨白身邊。


    “方帥那邊絕不容有失,否則,你今日這番死裏逃生,也就沒什麽意義了。”墨白就站在宮門前,也沒有逃亡的意思,淡定吩咐道。


    連戰是真有點懵,一時還反應不過來,好一會才愕然問道:“殿下,國朝都已經和咱們翻臉了,老夫還要去蘇北?國朝既然已經對我們下了殺手,恐怕已經同時對明王府和道門動手了。”


    “你看看,有人追殺我們嗎?”墨白卻是抬頭望了一眼,再次緊閉的宮門,緩緩道。


    連戰迴頭看一眼宮門,也反應了過來,國朝封鎖宮門,除了不讓他們逃之外,似乎還有保密的意思。


    所以他們一逃出來,國朝就罷手了。


    看來國朝的打算,是先將他們除掉,然後封鎖消息,再對道門和明王府下手。


    這想法,連戰倒是理解,畢竟在宮裏殺他們幾人好殺,但偌大個道門,卻不是國朝說鎮壓就能鎮壓的。


    如果是這樣,那現在道門和明王府那邊就應該還沒出事。


    可這,反倒是讓連戰搞不懂了,納悶道:“殿下,國朝到底在搞什麽,對我們下手,沒有成功,就放我們走?難道他們認為,剛才的事,我們會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


    聽到連戰的話,墨白原本平靜的臉,反而沉了下來,冷哼一聲:“或許新君還真是這麽想的。”


    說罷,墨白不再多語,隻盯著連戰道:“你即刻啟程吧,就如你剛才說的,剛才的事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不得泄露給任何人知道。”


    連戰臉色一青:“殿下,三位道兄和玉清、太清,現在還不知生死,我道門絕不可能無動於衷。老夫不知你究竟有什麽打算,但今日的事,老夫必讓國朝給個交代。”


    墨白眼神一眯,但隨後,又緩和下來:“玉清他們不蠢,不會跟國朝硬拚,如今我們出來了,國朝再殺他們已經沒有意義,他們不會有事。至於今日的事,自然不可能這麽算了,本王會讓他付出代價的。”


    “殿下,既然新君都已經衝我們下殺手了,臉都已經撕破了,根本就沒有在和平共處的機會,我們再隱忍也無用,隻能你死我活。”連戰依然不肯答應。


    墨白點點頭:“你要搞清楚,本王能夠讓城門打開,就足以證明,今日之局,本王並不是砧板上的魚,即便在宮裏,本王也並非沒有反擊的能力。之所以選擇逃出來,本王自然有所打算。”


    連戰聞言,不禁看了看緊閉的城門,其實從城門打開的那一瞬,他心裏就驚訝無比。


    新君就算再蠢,但下定決心要他們的命,就絕不會不慎重,可這種情況下,明王居然能讓城門洞開,這說明什麽。


    這說明明王早已在宮裏各個方麵都有所準備,今日開門的必然是禁軍中的兵士,明王居然早已在禁軍中有後手……


    而且這種時候了,明王還不放棄讓他去保護方有群,甚至作為逃出來後,第一件就交代他的事,難道方有群也是明王的人……


    連戰越想心中越驚,他隱約意識到今日遭遇宮廷圍殺是怎麽迴事了。


    難怪明王隻是要保方有群,就惹得新帝再也隱忍不住。


    原來是新帝察覺到了,明王的手已經插到了軍中。


    一層迷霧被剝開,連戰意識到明王所謂淡薄權勢,恐怕都是假象,實則一早就在為謀反做著準備。


    連戰瞥了墨白一眼,他不敢再強行悖逆明王的意思了,很明顯,明王在籌備著大事,隻是時機未到,若被他壞了事……


    最終,在墨白保證會救下方孟穀三方之後,連戰終是答應,前往蘇北,並在外決口不提今日遭遇。


    其實連戰已經猜到,明王不肯將此事外露的原因,明顯是防著旗蠻和軍閥,不想國朝內部再生大亂,讓旗蠻和軍閥鑽了空子。


    明王要謀反,最終也是為了那把椅子,所以明王不想將那把椅子給打碎了。


    連戰不再堅持立刻報複新君,反而心裏又多了一種擔心。


    明王既有謀位之心,他們道門這邊就需要好好考慮一下,若當真明王上位,會給道門帶來怎樣的影響。


    道門能和明王進行良好的合作,是依靠一個條件。


    那便是雙方需要互相抱團,以對抗各方勢力。


    然而,若讓墨白踏上大位,那道門在明王眼中將不再那麽重要,明王會立刻成為強勢一方,他們道門到時又如何自處……


    如此這般想來,他甚至都不知道,該不該對付新君了?


    這事他做不了主,還需要和其他諸位一起商量,所以最終他不再堅持。


    連戰走了。


    墨白卻站在宮門前沒走,他就在宮門前盤膝坐下,慢慢調息。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直到天色快黑的時候,那扇宮門才開了,卻沒有追兵出來,是胡慶言和德王來了。


    墨白睜開眼睛看向二人,胡慶言和德王兩人望著平靜盤膝而坐的墨白,都是滿臉複雜,兩人來到墨白近前,看著他身上破破爛爛的衣衫,胡慶言深吸一口氣,躬身道:“殿下,請您萬萬息怒。”


    德王亦是一躬到地:“明王,陛下年紀尚幼,難免受人讒言蠱惑,才會一時衝動,還請明王看在同為皇室一脈的份上,還請殿下切切不可衝動,有什麽要求,你可盡管提……”


    墨白緩緩抬眼,問了句:“太後安全否?”


    “殿下放心,現在宮裏正是太後主事。”胡慶言道。


    墨白眸光瞥他一眼,沒說話,起身抬起腳,竟又朝宮裏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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