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單僅憑慷慨激昂,還沒有資格將我明王府黑衣衛視作宵小,更無資格攔本王車架,讓本王給你交代。今日本王不為難你,你叫沈玉明,本王會記住你的名字,若是有朝一日,你能踐行今日之語,讓本王聽到你在沙場鐵血建功的英名,若活著,你再來攔本王車架,若戰死,本王親至你墳前叩首賠罪!”


    “駕!”話音畢,黑衣衛豁然一馬鞭揮下,馬匹一聲長嘶,前蹄躍起,狂衝而去。


    沈玉明卻仍自站在中央,眼見馬匹衝來,竟無反應。


    幸得一副將眼疾手快,拉住其手臂,兩人就地一滾。


    待他們狼狽起身,那馬車已然遠去。


    “沈統領,可曾受傷?”副將將沈玉書扶起。


    沈玉明揮了揮手,眼裏不知何時已泛起血絲,死死盯著那馬車揚塵而去。


    “統領,眾黑衣衛不知去向,我等追之不上,明王府這邊又……這上峰怪罪下來,我等怕是要吃大罪!”又一副將滿是愁容,來到沈玉明跟前低聲道。


    沈玉明低頭,望著自己腰間的佩刀,死死咬住牙齒,半晌不動,直到那明王車架徹底無蹤,他方才緩緩抬頭,眼中竟是已一片猩紅,隻聽他竟嘶啞道:“弟兄們,今日明王之言,爾等可能忍之?”


    眾將一聽,當場臉色煞白:“統領慎言……”


    這可就在明王府門口,好不容易死裏逃生,若這話被明王府的人聽到,怕是這條命必得交代此處不可。


    然而沈玉明卻是仿若沒有聽到,忽然取下自己頭盔,交予副將,又將腰牌取下,遞給他,聲音沙啞道:“今日之罪,我沈玉明一力擔之,將此頭盔送予將軍,告知將軍,沈玉明自知有罪,願自貶先鋒營將功贖罪。”


    “統領……”此言一出,幾名副將即眾軍士大駭:“統領,萬萬不可,大不了我等一同迴去領罪便是,何至於此,那先鋒營,可是罪軍,向來沙場衝鋒,十死無生啊!”


    然而,沈玉明卻驟然翻身上馬,衝諸人一拱手:“諸位同袍無需再勸,沈某此去,家中雖有一弟尚在,但我仍難放心家中老小,還請諸位袍澤在方便的時候,能稍稍照應!若將來弟兄沙場之上,僥幸取得戰功若何,將來必報諸位大恩。若沈某再無歸日,便來世再報諸位大恩。”


    一番話說罷,他驟然一揮馬鞭,就此遠去。


    “統領……”一眾將兵大驚,連連追趕,卻哪裏還能追的上。


    最後隻能眼睜睜看著沈玉明直奔城門而去,皆是心生大震,眾將兵此時哪裏還能不解,方才沈玉明所言不能忍,非是要報複明王。


    而是不忍血性,不忍男兒身,不忍兵將誌!


    “這先鋒營大多乃是罪軍充斥,名副其實的炮灰營,一場衝鋒十去九不歸,統領何至於此,何至於此啊?這叫我等這該如何給二老及嫂夫人交代啊!”有與沈玉明交好之副將,眼圈發紅,仰天長歎。


    然而,卻有更多的人隻是感覺渾身血液在沸騰,望著那塵土飛揚中,絕不迴頭的戰馬,皆是沉默不語。


    “不能忍……是啊,我等從軍,又如何能忍下這血誌蒙塵?”不知是誰,聲音地不可聞。


    名府大街上,各部官員眼望著這清晨時分發生的一場大震動,皆是難以迴神。


    朝陽初升,明亮的光線普照大地,逐漸驅散了那深冷的寒意,也驅散了將士血湧帶來的悸動。


    眾官員罕見的無人多言,默默上了馬車。


    一個如此,兩個如此,最後全都如此,他們獨坐馬車內,或許還在想著方才發生的事,也或許根本不為所動,繼續著他們麻木的生活。


    ………………


    ……


    宮中,定武帝靜靜而立,已經許久不語。


    他已經知道了明王府門前發生的事,但他並不知道明王想幹什麽?


    腳步聲快步而來,他豁然轉頭,便見張邦立氣喘籲籲趕來,來到他麵前,還不等氣喘勻,便道:“陛下,查出來了!”


    “說!”定武帝隻吐出一個字。


    “此次出動的乃是明王府黑衣衛中的長刀衛,一共四十二人,共分兵為六組,分別趕赴庸親王、江王、德王、德康公主、還有太子府邸,以及皇宮門前。”張邦立快速道,一邊說著,一邊心頭隻覺得寒涼。


    這些人都乃此次太子府宴會,位分最高之人。


    雍親王自是不用說、德康公主乃是陛下膝下的長公主。


    而江王、德王雖是郡王,但一字王皆是宗室中最尊貴的王。


    當今陛下繼位之後,手足都不長命,已相繼故去,這江王便是陛下曾經最好的弟兄,也是最得力之人手留下的子嗣,陛下特賜繼承一字王位。


    而德王卻乃如今的宗府主官,在宗室中舉足輕重。


    至於一隊前往皇宮的黑衣衛,很明顯是衝著九皇子而來的。


    這些人,毫無疑問,便是今次太子府宴上的主角。


    定武帝的麵色都不由不變:“逆子想幹什麽?他想幹什麽?”


    張邦立哪裏知道明王想幹什麽,隻覺得心驚肉跳,明王此人,可什麽都能做的出來,若是今日他當真對著這諸位大開殺戒,那後果必將驚天。


    不過信念陡然一電轉:“陛下息怒,臣觀明王府當非亂來之意,整個京城都在陛下掌控之中,這黑衣衛就再是強橫,又怎敵陛下一聲令下,千軍萬馬鐵踏而來?而且黑衣衛速度雖快,行跡卻已在陛下掌控之中,若有不軌之心,根本不可能成事。”


    定武帝也隻是一時受驚,細細一想,也確實如此,臉色又慢慢陰沉下來:“諒他也不敢作亂!”


    對這句話,張邦立不做評價,也不敢評價,隻得道:“陛下,老臣已立刻派人盯著他們,隨時掌握他們的行蹤,如何處置,還請陛下決斷!”


    其實這話就很有水平,“隨時”兩個字,暗示性極強,明擺著是說,且先看看他們想幹什麽,暫時不要自亂陣腳的意思。


    事實上,果然有用,定武帝眼中明暗一閃,冷哼一聲:“朕倒要看看,逆子如何興風作浪!吩咐下去,內衛立刻出動,分赴各處,隨時待命!”


    “是!”張邦立其實早已準備好了,連忙應命。


    覺得一切在掌控之中,定武也不再那麽急躁,又習慣性的揉著太陽穴,坐迴椅子上,雙眸微眯問道:“這逆子派人分赴各處,你覺得,他究竟想幹什麽?”


    “這,太過事發突然,老臣一時也難以想通明王究竟何意。但想來,明王此舉,必然是對太子府昨日一再威逼之事做出迴應!”張邦立道。


    這話其實就是廢話,沒絲毫幹貨,誰看不出來?


    但定武的老子似乎遠不如從前轉的快,聽著竟還點點頭,眼神越發眯起:“哼,你說這逆子,莫非是想威逼庸王等人,今日與他一同抗衡太子?”


    張邦立微頓,低下頭來做沉思狀,然而眼中卻是不由自主的有一抹疑惑浮現,以明王的個性,還用得著找庸王等人來聯合共抗太子嗎?


    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太子在明王眼中怕是連波浪都難以翻起吧。


    這話自然是不敢說的,而且明王此舉,這個可能還是極大的,點點頭道:“陛下英明,此極有可能,明王確實可能要和太子公然對抗一番,此番太子宴會,若明王能夠讓諸王配合他,那太子或許要吃虧!”


    “老大或許對太子心懷不滿,倒是極有可能與那逆子狼狽為奸……”定武開始盤算起來。


    聽到這句話,張邦立心中已然明白,大皇子恐怕已完全失了帝心,連狼狽為奸四個字都出來了。


    “至於江王、德王,明王與宗師關係緊張,他們當不會肯幫那逆子,那逆子固然就派人想去恐嚇。穗康那邊……老九?”正說到穗康,陛下卻似乎不太在意,畢竟隻是個公主,雖然是皇帝膝下的長公主,但注定無權無勢,隻是有個名頭罷了,也就無所謂了。


    所以便跳過,懶得分析,最後說到老九,定武卻是忽然一頓,眼中情緒忽閃,停了下來。


    張邦立也不知他在想什麽,固不敢言,突然,卻隻聽定武道:“且不要阻攔,朕也看一看他們的反應。”


    “是!”張邦立悄悄打量一下定武,心中一動,陛下說的他們,或許這一次指的不是明王府,也非庸王等,而是直指泰王。


    陛下是想看看,泰王會如何應對此事。


    “老三那邊提醒一聲,讓他有個準備!”定武又道。


    “是,老臣這就去辦!”這就是偏幫太子了,張邦立點頭。


    君臣二人以為猜到了明王的意圖,所以沒有大動幹戈,當又一道消息傳來的時候,兩人卻是刹那寒了臉色。


    庸親王府!


    庸王昨日同樣遭遇了太子府邸的威逼,與明王府一樣的待遇。


    結果自然明顯,庸王不是明王,他沒有那個底氣,真的敢和太子對著幹,在明顯要撕破臉皮的時候,膽寒了,隻得忍了這口氣,應了這宴會。


    正當他寒著一張臉,心中憋著氣,想著如何對抗太子的時候,突然接到消息,說明王府異動。


    他心下正是振奮,自是包不得見明王府與太子府邸同歸於盡才好。


    然而,念頭才剛升起,卻隻聞下人來傳:“黑衣衛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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