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


    一艘破破爛爛的巡邏船正在蒼茫海麵隨波逐流。


    除了海風浮動,帶起船上一陣嘎吱作響之外,不聞一絲人聲。


    也不知究竟過去了多久,船身不遠處,竟突然響起微弱的拍打水麵之聲。


    那聲音不知從何處來,若隱若現,微微響起,又急忙停下,為這蒼茫海麵上,無由來的增添了一絲幽暗氣息。


    不過也沒關係,這艘早已被打的不成樣子的船上,並沒有被這聲音擊起任何動靜,它依然靜悄悄的隨著波濤流浪。


    “啪啪!”在這安靜中,海麵上的那絲詭異之聲終於走走停停慢慢靠近了船身。


    若這時有人觀察一下,便會發現,原來聲響竟是來自於海麵上漂浮的眾多被打爛的橫木之中的一塊。


    這塊橫木不知為何,竟沒有隨風飄散,反而仿若有著智慧一般,拋開了它那些同伴,孤獨的跟隨者破船,並且越來越接近,直到最終追上了船身,停留在船邊海麵上,再沒了動靜。


    有些詭異。


    不過還好,靠近船身後,這塊橫木終於放棄了繼續跟隨船身的目的,一道波濤過後,它也隨了同伴們的腳步,越行越遠。


    一切再複平靜。


    如果不出意外,這艘船隻會在被另一艘航行在海麵上的船發現,方才會有改變。


    然而,不知過去多久之後,突然船邊驀然又傳來了一聲動靜。


    緊接著隻見一道看不清是什麽東西的黑影突然從水下鑽了出來,雖有月光,但船身的巨大陰影掩蓋下,卻是看不清這道黑已經究竟是什麽東西。


    它出現的突冗,刹那浮現,又刹那靜止。


    它一動不動,似乎在觀察,在傾聽,直到確定了船上再無危險之後,才終於有了動靜。


    一隻手,那是一隻別樣蒼白而又浮腫的手掌。


    手掌自水麵揚起,搭上了濕滑的船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借力的,隻聽水花一聲擊打,這黑影整個人自水底躍起。


    “砰!”一聲悶響,一個披頭散發,渾身狼狽不堪的黑影,重重跌落在了早已破破爛爛的甲板上。


    他四仰八叉仰躺在船上,又是一個激靈,手腳並用,身姿極為醜態的一個翻身,趴在船麵上抬起了頭顱,一雙尚警惕萬分的眼眸立刻掃向四周。


    仿佛這艘船四周有著什麽洪荒巨獸正在捕食他一般,他不敢發出一絲動靜,豎起耳朵,屏氣凝神仔細觀察四周每一絲最微小的動靜。


    毫無動靜。


    但他依然不敢妄動,他的眸光開始死死盯著一個方向,前方大概百米處,也有一艘船在隨波逐流。


    他盯著那艘船久久不動,到自己實在支撐不住抬頭的動作之後,他才終於微微放鬆,微抬的頭顱,似乎再也支撐不住抬頭的動作,逐漸變大的踹息聲中,他努力一個翻身,再次橫躺在了船麵上,仰麵望著星空。


    夜色下,他的胸脯激烈起伏,他的唿吸粗重,嘴裏發出了一聲似慶幸,又似苦澀的低聲呢喃:“看來是走了,他不可能繼續留在這裏,總算是逃過一劫……”


    他唿吸逐漸平穩下來,望著天空的月亮,隻是海天一地,單單憑借月亮的位置,難以準確預判時間。


    但他覺得,戰鬥結束到現在,時間應該很長了。


    因為他在海麵上一直飄到已經實在堅持不住了才現身,即便海水冰冷徹骨,即便他早已是重傷之身,但他堅持幾個小時還是沒問題的。


    或許不久之後,天就要亮了。


    休息了許久,終於緩過了一口氣來,一股強烈的血腥味逐漸開始刺激他已然恢複的嗅覺。


    眼神微動,似才意識到了什麽,蒼白的手掌在甲板上微微一抹,再抬起手至眼前,月光下,手掌鮮紅……


    他眼神一變,連忙起身,目光朝著身邊望去,隨之眼眸爆縮,早已蒼白的麵色,更加無了人色。


    屍體!


    破爛的甲板上,到處都是屍體。


    不過讓他如此大反應的不是這些屍體,而是入目所見,數十條一動不動的身影,皆隻有軀幹,脖頸以上,全部空空如也,隻剩鮮紅。


    “該死的畜生!“他隻看了一眼,他便抬起目光,轉頭望向了遠方,眼中強烈的恐懼與悲憤共存,聲音咬牙切齒。


    但下一刻,麵色又是一變,手腳並用連忙從甲板上爬起,身形踉蹌後退,掩身於船身一塊暗處,蹲在地上盯著這些屍體,一動不敢動。


    直到躲在暗處,將這些屍體一具具再看了個仔細,確定所有人都已經沒了頭顱,不可能有人埋伏在屍體之中,他方才再次鬆懈一口氣。


    緊接著,再次開始喘息,想到,也對,若他們還沒走,隻怕自己一上船就危險了。


    渾身浸透的身體,隨著海風吹拂,他不禁打了個寒顫,嘴角的血跡早已被海水衝刷,先前的濕潤此時則快速幹枯。


    放鬆了下來,一切感官皆在快速恢複,嘴裏驟然覺得幹渴無比。


    他打量了一下四周,隨之踉踉蹌蹌起身,在船上尋覓水源,然而最終卻一無所獲。


    很明顯,船上的淡水都被帶走了。


    “魔頭兇殘!”他剝開了麵前遮擋的散發,一張蒼白老臉露了出來,原來此人竟是那被墨白最後一擊打飛入海的劉世元。


    受了墨白最後一擊,他竟然沒死!


    並且躲過了竹葉宗師們的補刀,單憑這點,就足以說明他確實強大,名不虛傳。


    劉世元虛弱中卻是臉色猙獰陰沉,握了握拳頭,想要發火,卻又無奈的放下,此時的他早已連站起來都吃力,哪裏還有力氣發火。


    重新在船上坐下,舔了舔嘴唇,再說身上摸索一陣,最後竟在懷中摸索出一個小小丹瓶,隻是拿出來一看,卻見丹瓶口已經破碎,裏麵隻剩下一些海水,丹丸早已沒了蹤跡。


    眼裏又是一惱,狠狠將丹瓶砸了出去。


    此時的他,似乎心性很不穩定,身為宗師,卻連喜怒都無法控製。


    這……怕是道心都被墨白給打碎了!


    可他自己似乎並沒有發現,長長吐出一口氣,目光在四周繼續尋摸,最後望向了那些屍體。


    微微猶豫之後,便爬起身來,來到那些早已被斬去首級,密密麻麻擺放在船頭處的屍體身旁,開始一個個在他們身上摸索。


    或許是運氣好,還真被他摸索出了一些東西。


    從一個上清山的宗師身上,取出一個丹瓶,同樣也被打碎了,但此人與他不同,未曾被打下海,雖然丹瓶碎了,但他卻在他身上一陣摸索後,尋到了一粒雖然帶著血,卻還完好的丹丸。


    略微辨認了一下,他臉上當時便是一喜:“果然天不絕我,竟是歸元丹!”


    若墨白在此,怕是能夠想起,當年他的命就值幾粒歸元丹而已。


    劉世元不顧其他,吞服丹丸,立刻開始療傷。


    歸元丹的確乃是無上寶藥,才服下不久,便隻見他身周逐漸熱氣蒸騰,唿吸慢慢綿長。


    片刻後,他睜眼,眸中稍微亮了一些,但卻有遺憾一閃而過,微微搖頭,臉色又陰沉下來:“傷太重了,一粒歸元丹頂不了大用,必須立刻閉關療傷,否則恐怕後患無窮!”


    抬起頭眺望四周,一片幽暗,他又盯向了對麵那艘船,其實還是有心過去查探一下的,但傷實在太重,他知道自己禁不起折騰了,否則也不會冒險上船露麵。


    想了想,還是覺得,墨白不可能繼續留在這裏,這畢竟是旗蠻出入的地方。


    想到旗蠻,劉世元眼中微閃,又低頭在身邊看了看,目光定在了一個火折子上。


    他拿起火折,目光望向遠處,略微沉吟,嘴角低聲呢喃:“那魔頭將我道門眾修士殺了個雞犬不留,臨走時還一一補刀,砍下首級,以那魔頭如此之兇殘,怎可能沒拿下我的頭顱便走?是以為我已葬身海底了?還是傷勢過重……”


    想到這裏,他眼中一抹兇狠閃過:“他乘小船離去,速度快不了,此時釋放信號,讓旗蠻圍追堵截,定能讓這魔頭死無葬身之地!”


    想到這裏,他豁然握緊了火折子,抬手便要點燃,尋物點燃,以火光為信號。


    他很清楚這片海域之所以,從戰鬥開始就再沒有巡邏船過來,那是因為他們道門在製衡,不允許旗蠻靠近。


    此次來人,其實不止船上這些,還有著數位宗師,正在岸上與旗蠻宗師相製衡!


    旗蠻不允許他們全部入明珠境內,以防他們作亂!


    他們也同樣不允許旗蠻過來搞事,以防他們作亂,此刻這片海域上的諸多巡邏船都在道門中人的監督下,散離了這片海域!


    一旦旗蠻有不軌舉動,他們將會立刻發信號,讓這邊撤。


    為了一個共同的目的,旗蠻自然不可能拒絕這樣的好事,既不用出力,又能殺了墨白,何樂而不為。


    至於暗地裏的手段,雙方都不可能大意,皆有完全防範。


    原本殺了墨白之後,他們也不會去明珠,隻會釋放信號讓旗蠻過來收拾殘局,承擔殺了墨白的大功勳,他們則直接撤離,帶著墨白的首級消失的無影無蹤。


    一場交易,對旗蠻來說,既能對付墨白,又完全沒有損失,何樂而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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