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女聲輕柔而淡定,並不含威勢,但言一出便定了乾坤。


    那些圍著墨白的漢子,立馬讓開身形,很明顯那搜身之事,便就此作罷了。


    墨白並未出聲,也未迴頭,更沒有多看一眼那剛才準備搜他藥箱的漢子。


    隻是平靜的彎下腰,又背起了那剛才取下,放在地上的藥箱,藥箱上沾了些許草屑,他伸手慢慢拂去。


    現場很安靜,沒有一絲雜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著他鎮定自若的做著這番動作,沒有人再隨意出聲打擾。


    直到他做完這一切,轉過身來,目光第一次看向那些站在門口的人。


    其實不用看,他也知道,這些人定然身份不凡。


    根本無需考慮,他目光一掃眾人之後,便鎖定在了那白衣道袍打扮的女子身上。


    倒不是因為她麵容姣好,而是這女子不管是剛才開口,還是此刻的站位,都絕對說明了她的分量。


    墨白並不知道她是誰,移開目光看向門口數人,微微拱了拱手,輕聲道:“多有得罪,還望諸位見諒。”


    此時,杜先生等人,自然也正在打量著墨白。


    雖然早知他很年輕,但當真正見到他那仿佛還稚氣未脫的麵容時,諸人還是眼中微微一呃。


    這張臉實在符合不了他名醫的身份,也符合不了他剛才的氣質和膽色。


    杜先生望著他,眼裏似乎有閃過一抹好奇,但腦海中又閃過他的那句“剁碎喂狗”之後,眼中又平靜下來。


    並未與墨白敘話,隻是衝著齊漢山點了點頭道:“大哥,那便請大夫隨我們過去為叔父看看吧。”


    說完,便當先而行,墨白有注意到她身邊兩名黑衣女子貼身保護,又有那一直站在其身邊的青年,目光在自己身上極為銳利的掃了一眼之後,才跟隨那女子而去。


    “白大夫,這邊請!”齊漢山上前一步,此刻神色倒是客氣了許多,雙目望著墨白有著明顯的緊張,這自然是因為剛才墨白那番話。


    墨白也並未再多話,很明顯的事了,他剛才那番話後,便無論如何都得治好這為齊老爺,否則……


    點點頭,拱拱手,便扶著藥箱,與眾人一塊前行。


    ……


    隨眾人走進房中。


    墨白一眼便見到床上病人的恐怖模樣,但卻並未有絲毫異色。


    這讓一直注意他第一時間反應的眾人,心中希望又大了一分。


    “叔父,大夫請來了。”杜先生率先來到床邊,望著那張滿是血痂的臉,輕聲笑道。


    齊元勝聞言,又是苦笑了一下,便將目光看向了墨白等人。


    根本無需多分辨,這場中隻有墨白一個陌生人,他自然便將目光定在了墨白身上,毫無意外,自然也是免不了詫異,聲音嘶啞:“這便是大夫?”


    墨白麵不改色,齊漢山卻立馬道:“爹,這位是白大夫,他見過您的病,有辦法可以治好的……”


    他自是不敢將墨白先前的那番話複述,卻是讓他爹相信,這病真的可以治好。


    齊元勝的眼眸亮了亮,能治好,誰想死?


    但卻也隻是瞬間,便隻見他又平靜下來,隻是臉上微微扯動了一下,好像笑了笑,也沒有多說,便伸出了手,示意可以診脈了。


    眾人立刻全部看向墨白,齊漢山這時卻是紆尊降貴,親自伸手將那床邊的矮凳移了一下,這才對著墨白道:“白大夫,您請!”


    “好!”墨白輕輕點了點頭,卻並沒有馬上伸手把脈,而是走到近前,先仔細看了看齊老的臉。


    此刻大家都保持安靜,目光緊緊注視著這一幕,尤其是關注著墨白神色的絲毫變化。


    但漸漸,他們的心,卻慢慢定了下來,因為眼前的少年郎中,麵部始終柔和,並無太大波動,就好像隻是檢查一個尋常病症一般,隻是細致一些而已。


    就連杜先生,見他始終如此平靜,目光裏都不禁泛起了些許波折。


    良久,墨白才收迴了目光,卻是輕聲對著齊元勝問了一句:“老先生,除了臉上,您身上其他部位可有癢處,哪兒癢的最難以忍受?”


    不用齊元勝作答,身旁齊漢山已經開口:“家父幾乎全身都癢,尤其是臉上,還有手腳四肢!”


    墨白迴頭看了他一眼,微微皺了皺眉,這令齊漢山微微一愣。


    隨即便隻聽這少年郎道:“尊駕,可否請您稍待片刻?”


    “嗯?”齊漢山微微張嘴動了動,卻愣是沒有反應過來這少年郎什麽意思。


    而一邊杜先生也是稍楞,隨即便沒忍住笑道:“大哥,您別著急,讓大夫問清楚。”


    齊漢山這才反應過來,原來是說自己多嘴了?


    幾乎瞬間臉色便精彩了,還當真從未試過這種感受,在他府上,被直言多嘴了。


    “哈哈……哦哦……”床上那老先生本來望著天花板的麵孔,也是突然迴過頭來看向墨白,隨即卻是發出了大笑聲。


    他聲音本就嘶啞,又因為笑,牽動了臉上的道道傷口,不由吃痛,總之這一笑,異常難聽。


    但卻難掩其中的豪邁。


    他這一笑,也算是打破了尷尬,隻見他眼神亮了起來,目光盯著墨白道:“好,年輕人,老夫總算是碰到了一個敢說話的大夫,行,你盡管問,隻要你能給句真話老夫,老夫擔保這裏絕沒人敢為難你。”


    墨白倒是一頓,卻沒想到這齊老如此豪氣,到了這程度,還能思維清晰,看得出來的確是一位猛人!


    不過齊元勝這番話,也算是打破了剛剛的尷尬,令氣氛驟然明朗了許多。


    墨白輕輕點了點頭,道:“好,多謝老先生!剛才齊先生說,您四肢癢的最厲害,不知可真是如此?”


    再聽他問出此話,杜先生等人眸光終於閃過了疑惑,尤其是齊漢山更是不解,他每日守在父親身邊難道還會有錯?


    不過這一次,齊漢山並未再插嘴。


    床上的齊老,看著墨白點點頭道:“一發作,全身都癢,癢到骨子裏去。”


    墨白輕輕點頭,卻依然繼續追問道:“那除了臉上,究竟是哪裏最癢?您這病是有階段性的,也分區域,若是脖子最癢,則有脖子癢的用藥,背上最癢,也有背上癢的用藥,混淆不得,會影響我判斷。也會影響到治療效果,關鍵是一旦用藥不同,很有可能會讓您多遭些冤枉罪,還請您仔細說說清楚。”


    齊老微微一愣,隨即嘴唇動了兩下,盯著墨白半晌,直到確定墨白是認真的之後,卻沒有迴答,反而緊盯著墨白問道:“年輕人,你說實話,我這病當真還有辦法?”


    墨白麵不改色,隻是輕聲道:“基本上我遇到的一些疑難雜症,病人都曾問過在下這句話,我也從未變過迴答,隻要對症下藥,天下無病不能治!而那些所謂不能治的,隻有一個道理,便是方藥沒有對症。”


    “你能對症下藥?”這齊老也明顯是個眼裏不容沙子的人,墨白打破砂鍋問到底,他也同樣如此。


    “不一定!”墨白想也不想便道。


    “嗯?”


    這一聲,不止齊老爺一人,房中包括杜先生在內,都立刻豎起了眉頭。


    所有人的目光定在了墨白身上,齊漢山更是隱隱有怒意,但強忍不發作。


    墨白無視這些目光,依然清淡道:“老先生,醫道望聞問切,治病從來都是醫者與患者之間的配合,這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問答,隻有先了解了具體症狀,才敢談對症,若您明明四肢並不是很癢,您卻偏偏要告訴在下四肢癢的最劇烈,那在下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對不了症。”


    此言一出,房間裏的氣氛又稍稍放鬆了一些,齊元勝微微沉默了一下,目光卻又掃了一眼齊漢山以及杜先生等人一眼。


    這一下,數人都察覺出,似乎這白大夫所問的並非廢話。


    杜先生開口了:“叔父,大夫來治病,怎麽您這是故意不想說呀,是真的不想再陪侄女了?您那些老兄弟當真就比侄女重要?”


    齊元勝聞言,眼眸裏又是一抹苦澀閃過,再次擺了擺頭,剛要開口說話,卻突然眼神一緊,眉頭緊皺起來。


    隨即立刻,拳頭緊握,要緊了牙齒。


    “不好,爹,您……快,快拿藥來……”齊漢山一看他爹的神情,立刻急聲嚷嚷道。


    “慢!”卻一道聲音直接壓住了他的話。


    眾人目光立刻望來,墨白緊緊看著齊老爺咬牙強撐眼眸瞪大不吭聲的模樣,繼續沉聲道:“外用藥已根本無效,老先生不過是強撐而已。”


    “嗯?怎麽可能?”齊漢山臉色咋變,一聲喝道,隨即目光中閃過驚恐直接看向床上的父親。


    而那杜先生也是第一次臉色變了顏色,竟然聲音帶上了罕見的緊張朝著墨白道:“大夫,此言可當真?”


    不是開玩笑,至親犯病,他們的痛苦,在親人心裏,更是難受。


    這麽多日子以來,一直以為是靠藥水度過,可若是當真無效,那這些日子,齊老所受的折磨有多麽可怕?


    作為真正關心的晚輩是難以接受的。


    而那床上的齊老卻是驟然目光瞪向墨白,死死盯著他。


    墨白和他對視,隻是輕聲道:“再忍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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