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若先陡然心中一動,之前得到消息之後,他第一時間是害怕,就害怕父親的身體被動了手腳,再無心思關注其他。


    他當然不蠢,此刻聽父親一說,立刻便反應了過來,連忙點頭道:“是啊,父親,既然是朱醫師在找那王鐵山等人的麻煩,讓他們落到如今地步,這白大夫竟然還去了濟世醫館坐堂,這其中的確不合常理。”


    “不合常理?”楚老爺腦海裏浮現墨白在自己麵前曾有過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眼神微微眯起,口中緩緩道:“哪裏是不合常理?如今想來,這位年紀不大的白大夫,可當真是不簡單呐!”


    “您的意思是說?”楚若先眼神閃爍了一下。


    “他來到明珠去的第一個地方,就是濟世醫館。之後又別的地方不找,偏偏就在濟世醫館的對麵擺起攤來行醫。然後又無意間告訴咱們他身上出了點意外才落到這個境地,但卻並不說明情況。幫助為父站起來之後,又刻意提示為父往社團方向去找他那朋友。到如今時機可謂剛剛好,為父的病有了好轉,咱們也正好得知了情況。你說,這種種,到底怎麽迴事?這位年紀不大的白大夫,又到底是什麽意思?他想幹什麽?”楚老爺最後看向兒子,沉聲問道。


    楚若先此刻聽著父親的話,腦海中也在浮現那張還稚嫩的臉,對他的印象,刹那之間就仿佛天翻地覆一般。


    眼中有著震驚,說實話,不是父親這一句句,他真不信這小大夫當真做著一切都是別有用心的。


    是計劃好的,楚若先抬起頭來,緩緩沉聲道:“爹,他是想讓咱們幫他,他一定是猜到了咱們知道情況,一定會懷疑他心懷不軌,所以才等您站起來之後,才敢讓咱們得知,讓咱們相信他並沒有異心,想讓咱們幫助他討迴公道。”


    可一說完,楚若先卻是又微微一頓,似想起什麽一樣,皺眉對父親道:“可是爹,不對啊,他為何要繞這麽大的彎子,這麽麻煩轉了一圈,還不是告訴了我們,直接跟我們說明實情不就行了嗎?”


    楚老爺看向兒子,嘴角浮起一抹笑容道:“若是當真直接開口了,那就是不留餘地。”


    “嗯?”楚若先一愣:“什麽餘地?”


    楚老爺眼神又望向窗口,輕歎一聲:“真的難以置信,他不過十六七歲,處事竟然老道至如此地步。”


    楚若先不出聲,繼續等著楚老爺說下去。


    “我問你,若是他直接跟我說,讓我幫他,你說我是答應還是不答應?答應如何,不答應又如何?”楚老爺又看向兒子。


    楚若先想也沒想就點頭:“當然幫,您的病還得靠他來治,自然是要幫他的,無論什麽事都不能妨礙到您的康複。”


    楚老爺一愣,隨即愕然搖頭,嘴角卻笑了。


    很顯然兒子雖然說話不經過頭腦,但這其中表達的意思,卻沒有哪個父親不欣慰。


    然而,楚老爺卻是搖頭直接道:“你錯了,若是別人,看在他為為父治病的份上,為父定會幫他,但這朱醫師不同。”


    “嗯,您不幫?”楚若先臉色一變。


    楚老爺沒有迴答,繼續道:“你別看這朱醫師不過一個小醫師而已,但為父卻還真不是想動他就能動的。先不說他在明珠行醫多年,這麽些年下來,不知和多少權貴之間有過交情,關鍵是他如今還在幫青年社杜先生的叔父齊老大治病,若這時候老夫要動他……”


    “青年社!”楚若先陡然臉色一變,他從小在明珠長大,自然不會不曉得青年社在明珠到底有多麽大的影響力。


    若是青年社下麵的社團勢力還好說,可牽涉到杜先生,那就不是楚若先敢亂說的了,就算是父親在杜先生麵前都得客客氣氣的。


    否則,若當真翻了臉,父親這巡防司長,還真未必幹的安穩。


    “可是爹,若是咱們不幫他,他心中怎麽會沒有疙瘩,還會盡心盡力替您治病嗎?”楚若先卻是覺得有些不妥,雖然之前和墨白起過一些衝突,但這幾次接觸下來,他卻對墨白還是有幾分好感的。


    楚老爺點頭道:“所以,他才沒有直接跟我們明說,咱們完全可以當做什麽都不知道。而若是他直接開口了,咱們要是不答應,那就算他真的盡心,咱們恐怕也不敢信啊,平白無故的就生了嫌隙。”


    楚若先這才想明白,心中著實為那小大夫的心智而震驚,再想想自己,比他大了幾歲,但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如果遇到這事,絕對沒有這麽周全。


    “看來白大夫也是懂事的,知道咱們為難,那咱們就當做不知道吧。”楚若先低聲道。


    不是不願幫墨白,而是無論如何,他也得先為父親著想。


    然而,楚老爺卻是眼中一閃,又道:“不,還是要幫的。”


    ……


    一轉眼。


    墨白便已經在濟世醫館坐堂三日了。


    這三日裏,他的病人不多。


    卻毫無疑問,都是些極為棘手的問題,幾乎每一個都是那種求過許多醫者,卻始終沒能完全治好的那種。


    而且就在今天上午,還收治了一個急診患者,因為誤食了毒物,送來時已吐血不止,眼看便要沒了氣息。


    卻在他手上,幾根銀針下去,保住了性命。


    此刻,墨白拿著毛巾擦了擦手,看了一眼門板上躺著的病人,又為其把脈過後,輕聲對一旁焦急的家屬道:“已無大礙,待會服過藥後,便可迴去了,這幾日裏飲食盡量清淡,白粥即可。”


    幾位家屬在側,也自發現情況的確已不似先前兇險,明顯好轉了,自是一番千恩萬謝,口稱神醫。


    墨白含笑客套幾句後,朝著吳掌櫃道:“藥煎好後,分三碗,即刻服下一碗,之後兩個時辰,每個時辰服一碗。”


    “好,白大夫放心,您辛苦了一上午,下午還得出診,趕緊去歇會吧。”吳掌櫃在墨白麵前更加謙卑了。


    “不礙事,”墨白搖搖頭輕聲笑道,說完後,又對陳醫師道:“若是待會兒有什麽情況,就勞您處理一下。”


    陳醫師有些哭笑不得,這病人來的時候,本來他就準備處理了。


    可人家就要白大夫,但實際上這中毒之症,看似著急,但找對方法,卻並不兇險。


    此刻苦笑著衝墨白點點頭道:“好,白大夫放心便是。”


    不過,他心底卻還是有幾分震撼的,他雖然也有辦法醫治,但卻絕對做不到如墨白這般行雲流水,幾根銀針落過,便當即定下乾坤,性命無礙。


    並且敢下短語,三碗藥湯過後,可自行起身迴家,這著實讓陳醫師不能不佩服。


    墨白對著眾人拱拱手,便上樓而去。


    而吳掌櫃又連忙衝著一小廝道:“還不快去幫白大夫整理藥箱?”


    “是!”立馬小廝恭敬的跟著墨白上去。


    很明顯,這濟世醫館裏的人,經過這三日,那當真是對墨白敬畏起來。


    事實上,並不止他,這幾日裏,別說濟世醫館上上下下,實際上他所收治的每一個病人,這明珠上下多的是醫者在密切關注著。


    倒要看看這突然踩著大家肩膀成名的家夥,究竟是有怎樣的本事。


    這幾日間,也時常會有其他醫者專程上門來拜訪他。


    其中各種品性的都有,有謙遜客氣,來請教楚老爺的病究竟怎麽迴事的。


    也有不客氣的,見他才如此年紀,理所當然認為他隻是碰巧的,不少人暗中試探,提各種問題來和他切磋。


    更有脾氣不好的,竟當場擺出架勢來考校。


    不過這小大夫墨白雖然年輕,那脾性卻是好的過分,來者不拒,隻要你來,不論你什麽態度,他都客客氣氣的招待著,你的問題,他都一一給予解答。


    態度謙遜,然而醫道做不得假,即便是紙上談兵,那也得有些本事才行。


    結果卻是至今為止,還無一人能讓他低頭,反而是他的聲名越來越響。


    沸沸揚揚的考校,在濟世醫館刻意的宣傳之下,連坊間竟都有了傳聞。


    這濟世醫館除了道門下來的朱醫師之外,又多了一個道門高士,乃是朱醫師的同輩師弟,不過十六七年紀,卻一身本事那是絲毫不弱。


    這不,今天上午,那因誤食毒物而吐血,命懸一線的患者,便是主動求上門來,二話不說,便要尋這白大夫救命。


    來時的場麵不小,就在眾人圍觀之下,墨白數根銀針救命被眾人親眼所見傳奇,正如朱醫師當初揚名一般,這一刻,墨白的形象自然而然高大起來。


    “白大夫,您是先去吃飯,還是現在就上楚家?”一個學徒背著墨白的藥箱,跟著墨白出得門來,恭敬問道。


    墨白微微一笑,卻伸手接過藥箱,輕聲道:“下午我自己過去便是,無需你陪同。”


    “這……”


    “行了,那楚家少爺脾氣不好,不喜外人,我自己去便好,你幫我去叫輛車來!”墨白笑著揮了揮手,輕聲道。


    學徒一聽,這才釋然,倒是真知道楚家少爺的脾氣,連忙點頭,跑去為墨白叫車。


    坐上黃包車,墨白第三次去楚家。


    他臉色淡然,仿佛並不知道楚家早已將他查了個底兒掉。


    來到楚家。


    通過那兩扇造型精致的鐵門,墨白一眼便望到,那院子裏的秋千上,正有一個少女坐在上麵,低著頭看書。


    就在車子停穩的那一刻,少女抬起頭來,見到他,頓時眼前一亮,立馬站起身來,朝著這邊跑來:“小大夫,你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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