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歌趟過野草叢生的藥地,那裏已經被前麵出來的人踩出了一條容人通行的道,從茂密雜草中隻能看到露出半個上身。…≦頂點小說,沒人知道花奴也在大流之後悄悄迴到了山上。


    他路過老林子的時候,這片陰森的鬼蜮沒有絲毫變化,林中有兩座不起眼的小木屋,相隔而望。


    姬歌知道,它們兩個互相隔閡更深的主人都已經迴來了。他腳步微頓,想起了以前察爾無意中說過讓自己去他那裏看看,不過物是人非,往往事與願違。姬歌得到的彌補很多,他也想過與察爾和好如初,但隻是沒有完全放下那份芥蒂。所以,他隻是看了兩眼,便沒有再做停留,出了林子。


    少年啊,有時他們的心緒明明自己清楚,卻不懂。


    或許時間會慢慢衝淡吧,等到那一天,或許他們可以迴到暌違了的當初。


    姬歌率先迴到了自己的小屋,那裏許久沒有人入住,牆根已經發潮,堆得滿是灰塵,四處結著蛛網,透著一股黴氣。


    姬歌半天將小屋清理幹淨,躺倒在那**的床榻上,枕著雙手,眼睛睜著,沒有睡著。


    他在此後的幾日有意徘徊在深院周邊,卻發現那裏已經被堡裏下令禁足,上了封條,大門緊閉。他也是在之後才聽聞的,深院裏的一切都隨著女師的殞身而下地殉葬了,所有的奴和婢除了當時已經不在的他,全都由堡中人出麵滅口,血腥而殘忍,盡數遭屠。


    當晚的事和紅膚之人不能傳出去,所有痕跡都務必抹掉。


    那日的血,灌滿了幽深的長廊,從門縫底下滲了出來,流了三天三夜才幹涸。陳屍堂口多了一排三十餘顆人頭,死不瞑目,大睜著凝固了恐怖的眼睛,場麵駭人,被年輕黑衣人和青麵大人內部私下當做了兩則嚇人的秘聞。


    姬歌以為他是漏網之魚,卻不知若是沒有那位因為看不慣霍尼東塔目無尊長的妄為,才在多事之秋惹出禍端的矮小老頭將罪責歸咎在女師身上,他也難逃一死。


    他在大門駐足,身心發冷地想著在那扇大門裏麵,是不是還有無辜的亡魂在哀鳴,不能超生。花房裏的其餘三具活死人還有……女師殘損不堪的屍身,去了何處,於他而言,都永遠成了一個謎。


    “汪汪!”


    一隻渾身髒兮兮的雜毛大狗突然從旁邊的洞裏鑽了出來,破落無人的深院好像從來都是它的樂園,沒了那個兇巴巴的怪女人趕它,它可以隨意進出。於是它沒日沒夜不厭其煩地鑽進鑽出,神氣十足,仿佛永不會疲倦。


    可是人卻不用,總會感到忽如其來的累,在那一瞬間,可以把整個心淹沒。


    姬歌看到那隻名叫阿拉丁的大狗,心中莫名觸動到什麽柔軟地方,他蹲下身子,招它過來。


    阿拉丁原本還得意洋洋,後來發現自己扒拉出的狗洞口前多出一人,立即變得心虛,鬼鬼祟祟地想要偷跑開。


    阿拉丁已經認不出當年背屍的小廝,隻是覺得他和其他人有點不同,沒有訓斥它也沒有要欺負它的意思,樣子溫和,所以它放心後,撒著腿一溜煙躥到姬歌的身前。


    姬歌一下子抱住奔過來的大狗,差點被撞倒在地上,靈敏的嗅覺讓他立刻聞到阿拉丁身上有一股異味,死人身上的那種味道,他還注意在阿拉丁的一隻腿上蹭刮到了陳舊的血跡。


    姬歌一怔,也不嫌髒,伸手在它髒亂蓬鬆的皮毛裏用力摸來摸去,露出一個笑容:“你還是這麽歡騰,看來沒少偷吃花啊,還沒被做成花肥就好……也沒有人會把你做成花肥了。”


    他說著,聲音低沉下來,很快他一掃陰霾,輕鬆起來。仔仔細細看了看眼前被人撓毛舒服得眯著眼睛,“唿唿”直叫喚的雜毛狗,還是那樣肥頭大耳,比以前長得更大也更壯實了。


    在人心叵測的古堡裏,姬歌唯一能夠卸下心防的就隻有麵前這條傻乎乎的饞嘴大狗,從來不用不去自己一路走來是怎樣舉步維艱,由他一手埋藏在深處的少年人心性這時才會冒出來喘口氣。


    但喘完氣後,他還得不動聲色地繼續走下去。


    姬歌目送著很快安靜不住的阿拉丁跑開,表情明朗很多,抿了抿唇,也轉身離去。這次,他知道自己再不會迴來。


    一如既往逝去的兩個年頭。


    昨日種種,也隨昨日死。


    姬歌在小屋裏傾心修煉,有時阿拉丁會想起這個奇怪的黑衣少年,尋著味道溜達過來,但每次都留不太久,姬歌有時也忍不住跟著它一起漫無目的地晃悠在山頭。


    而更多的黑衣人沒有他這般悠閑,沉浸在好狠鬥爭中,各個大大小小的“勢力”似乎都忘了他們曾經齊心合力迎戰銀眼的大肆進攻。在察爾戰敗後,迅速涇渭分明起來,劃清界限。


    還有很多人甚至迴不到山上,留下在了山腹裏,充作苦力。血菱仍然是令人心動的唯一寶物,而它的獲取方式隻有挖礦去換,所以為了“勢力”本身壯大,或者說是上頭人物的所需,他們作為底層的退路早被斷去。隻能心無雜念,日複一日的燃燒自己的體力和精氣,得利的卻是甚至平素說不到一句話的“大人”們。


    黑衣人適應環境的速度從來很快,森嚴的階層學著堡裏劃分的愈發完整,成了無法逾越的鴻溝,改變現狀的隻能以自身的實力說話。


    而讓姬歌感到齒冷的是,察爾的做法也和他們一樣沒有任何差異,不擇手段。在他問起時,察爾也隻是說良莠不齊的黑衣中隻有這樣,優劣的巨大差距下才會產生競爭,讓“勢力”得以生生不息,強者湧現。


    有人自暴自棄,有人咬牙切齒地跪著前行。


    姬歌聽明白後,竟然啞口無言,再不吱聲,他差點忘了自己也屬於那群坐吃山空的“大人”們。


    他對變化巨大的黑衣人內部有了陌生的感覺,好像從未熟識,肮髒而真實,和一群馬匪並無區別。他一心想要逃離這虛幻的記憶,那個俘虜似乎從來沒有逃出去過。


    姬歌索性避世般疏離所有人,這種走入死角的迷亂念頭隨即被事實警醒,維持了不到短短十幾日。


    他和伊芙一起從樹洞而下,再由山腹壁麵而下,潛入半截所在,迴到山上的生活沒有太大改變,還是一如既往地反複重合。


    伊芙身上給人的感覺愈發陰寒,處處透著讓人不安的氣息,半年裏有半截指點的修行,幾乎一日千裏,她凜冽的氣勢每日劇增,特別在迴到山頭後,這種變化越來越明顯。


    姬歌作為能最為接觸到伊芙的人,到她邊上的時候,對這種變化感受無比深刻。當初驕傲得不可一世的少女在邪魔的全心培育下,出落得愈加冷酷而強大,漠然的眸子緊緊盯人的時候總叫人覺得不寒而栗。


    反看,姬歌並沒有什麽實質的大變,半截傳下的法門時時令他畏之如虎,從沒施展過一次。


    那宗詭異的邪術不是一件可以修煉的法門,它需要修煉者浸淫在殺戮當中才可實實在在的參悟。姬歌無論如何幻想代入,也沒有太大作用,沒有敵人親臨麵前廝殺的血脈賁張感。


    姬歌心中焦急,時常猶疑不決,猜不透半截把這種要修煉者時刻置之生死間的法門傳給自己是出於什麽心機。


    這時,姬歌和伊芙一次私下會麵的一幕被有心人看了去,外界頓時盛傳起風言風語,越鬧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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