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輝和齊格迴來了。

    承輝向爸爸媽媽述說了此番進京經曆,把完顏亮的信也交到了永康的手裏。永康看完信征求承輝意見,如果願意去京城為完顏亮效力,自己絕不反對。

    烏蘇撩起門簾進來:“我不同意。齊格懷有身孕,讓他們上京城,我不放心。”

    承輝說:“我們會照顧好自己的。”

    烏蘇說:“京城啥樣我知道。二十多年前我領你住在京城,盡管很多年我沒去京城了,可京城到底咋樣我比你清楚。”

    承輝不服氣,曆數著京城的前景規劃。

    烏蘇打斷他:“京城是好,可它有家安穩嗎?你不用瞪眼。你還敢和我瞪眼?”烏蘇被承輝的倔強激怒了,這麽多年來,孩子們在母親看來是溫順孝順的;母親在孩子的眼裏是慈愛的,家裏的事兒始終是父親主事,母親一直是跟隨。今天,決定是否去京城,母親一反常態,堅決反對,的確出乎承輝的意料之外。

    永康始終是觀望,母子的爭吵把其他幾個孩子都聚攏過來,承榮承業都讚成哥哥去;齊格默默不語。

    烏蘇把齊格叫到自己身邊:“好孩子,你咋想的?告訴媽媽。”

    齊格說:“承輝要去就去吧。我不去。”

    孩子們都出去了。

    烏蘇氣憤地對永康說:“老家夥,你咋麽不知聲?啞巴啦。你到底咋想的。”

    永康望望炕梢鎖著的木櫃,木櫃裏放著完顏亮的信:“承輝想去就去吧。鍛煉鍛煉也好。”

    烏蘇吃驚地看著永康:“孩子小不懂事,你老糊塗了。”

    永康眼睛一直沒離開木櫃:“我相信完顏亮。”

    承輝去京城快有一年了。經常寫信給父母,漸漸地烏蘇平下心來。往來信中,京城的事情永康還是知道一些的。

    上京發來軍事催告:都統所三個月內上交馬三百匹,牛三百頭,羊五百隻。軍情緊急,不得延誤。永康愁容滿麵。這樣的催告今年就發來兩次了,原本富庶的都統所現在也捉襟見肘。

    邊關戰火未燃,大金、南宋、西夏和平相處,百姓安居樂業。這一切永康是知道的;熙宗之所以強征馬匹牛羊,就是和大宋交換絲綢等物品供自己和無數後宮享樂。這一切永康也是知道的。大金實行的是一夫多妻製,一個男人有正室一個,偏室不限。這就致使京城的所有達官顯貴效仿熙宗,荒淫無度,奢侈無度,浪費無度。這一切永康更是知道的。他知道:皇上所要的這些東西,無非是供京城裏的權貴們享樂。永康明知不可為而為止,他一麵對皇上及權貴們的奢侈而內心惱怒,一麵對皇上的旨意不折不扣地執行。他把煩惱和憤恨深深地壓在心底,盡心盡力地去完成任務;同時他把都統所的情況上報給朝廷,寄希望朝廷和皇上能夠理解都統所的難處。誰知他的廷報如黃鶴一去,杳無音信,而朝廷的催糧催馬的信函不時地寄到都統所,讓永康如熱鍋上的螞蟻,坐臥不安。

    巴特爾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去蒙古的。

    好在現在是冬季,正是趕幫的時節,要是在夏天,誰也沒辦法渡過那一條條大江大河。他知道,自己應該幫助永康,為了報答永康收留他們的恩情;必須幫助永康,因為自己的女兒娜仁花已經是永康二兒子承榮的媳婦了。於情於理,巴特爾想都應該幫永康一把。

    巴特爾趕著大群牲畜鑽進了山穀,迴頭望去,就要消失在天邊的一望無際的大草原給自己留下無盡的眷戀,每次迴來和離開,都讓這個堅強的漢子流淚。也說不清楚是什麽原因,巴特爾對這曾給自己和族人留下幸福和災難的家鄉,即愛又恨。愛的是它哺養了自己,恨是因為這個哺育自己的地方對自己又有很深很大的傷害。長時間見不到就想它;見到它,心底的傷疤就被揭開,隱隱的傷痛讓自己傷心流淚不止。

    這是個難以忘懷的地方,巴特爾希望自己在夢中經常迴來,迴到這大草原上,像雄鷹一樣飛翔,像駿馬一樣奔跑,像羔羊一樣倚在母親的懷裏……

    跟在身後的兩個年輕趕幫娃子桑昆、格日爾問:“巴特爾大叔,還有多遠啊?”

    巴特爾告訴他們:“沿著江邊向東走,再有七天差不多就到了。”

    這條江叫鬆花江。

    桑昆和格日爾是兩個孤兒。三年前災難降臨草原的時候,年少的桑昆和格日爾從死人堆裏爬出來,逃過了劫難,一直在草原上流浪。巴特爾這次迴到草原,迴到家鄉,唯一見到的熟人就是這兩個孩子,決定收留他們小哥倆。

    第六天頭上,巴特爾把牲畜群趕進北向的一條山溝。溝底是封凍的大河,巴特爾大聲說:“孩子們,沿著大河走吧,明天就到家了。”

    桑昆和格日爾一聽說快要到家了,昂起頭放開喉嚨“嗷嗷嗷”連聲大喊;聲音沿著河穀一直向遠方飛去……

    遙遠的山崗上,老布薩和他的狗站住了。他(它)們在分辨這是什麽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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