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神號這個龐然大物的到來,引起了滬尾村落的驚慌,一陣陣銅鑼被敲響,村子裏的婦女兒童都趕緊躲迴屋子,一些青壯扛著魚叉鋤頭,壯著膽子在漁港後聚集。


    不過村裏也有認字的,見到魯斯三個隨從打出的儀仗旗號上麵寫的“明”、“輕車都尉”、“東番衛”、“基隆千戶”“車”等字號,頓時知道這是官府的旗號,而且還是軍隊武官,於是村裏幾個宿老和族長代表手捧著食盤和酒壺迎了上來。這就是傳說中的簞食壺漿了,用簞裝著飯食,用壺盛著漿湯。


    本來是隻百姓用簞盛食物,用壺盛酒水來歡迎他們愛戴的軍隊。後來在戰亂年間,也指百姓們為了免遭兵禍,做出歡迎的姿態,一般要點麵子的統領之人也不好意思下令搶掠百姓。


    當然要是遇到了兵痞或者賊軍,那無論你怎麽做都改變不了下場。


    古代農民起義可不是教科書裏形容的那麽高尚,什麽對百姓秋毫無犯等等都是嘴上說說,實際上對平民百姓生活破壞最厲害的就是無組織無紀律的農民義軍,他們最擅長的就是破壞生產,將百姓搶掠一空之後再裹挾驅趕他們成為新的流民。人性一旦放開了道德轄製,那就如同洪水惡魔一般再也無法控製了。


    當然穿越者們還是要麵子的,怎麽說他們也是代表官府,也犯不上為難這些普通百姓。


    “不知是哪位老爺駕臨小村……”


    幾個宿老和代表當頭就拜。


    得到鄭銘的示意,鄭一平上前淡淡的道:“幾位宿老和族長請起,不知可還記得鄭某否?”


    “啊!原來是鄭官人,不知鄭官人再次前來是?”


    鄭一平大聲介紹說:


    “鄭某添為都尉府令史,前次辦事不利,已是有罪,此次不得不勞動爵爺出麵,這位便是我家主君,東番島北,基隆一地的主人,皇帝親口禦封的東番衛世襲基隆千戶,車晨車爵爺。”


    幾個宿老族長趕緊再次下拜。


    “幾位村老免禮。”


    車晨麵無表情的念著鄭銘高朗事前準備好的台詞。


    “本爵本為東海太陰派掌門人,此次迴歸大明,恰逢突虜入侵,在鹽城立下些許功勞,得朝廷與聖天子賞識,賜下這東番島北基隆之地以作為立派之基,未曾想這淡水地方上竟然還有不服王化之輩,驅趕我都尉府的官吏,莫非爾等是想要本爵發兵前來才可歸順不成?”


    “啊呀,爵爺恕罪!”


    “爵爺嚴重了……”


    幾個老頭七嘴八舌的跪下求饒。沒想到不但是個爵爺,還是仙家法師一流,他們幾個心中都感到無奈和後怕。


    鄭一平上前一步故作威嚇道:“你等有什麽罪過?莫非前次是你等主使不成?”


    一個口齒最伶俐的老者上前哀求道:


    “迴稟爵爺,鄭官人,我滬尾村民也是迫於無奈,並非有意驅趕都尉府官吏,實是小民百姓也是受人統治,這淡水河滬尾村都是由紅毛城裏住著的淡水巡檢梁大官人管轄,我等年年納稅進貢,半點不敢拖欠。”


    “哦?竟然還有一個淡水巡檢?”


    穿越者們都訝異了。


    “你說說,這個淡水巡檢是什麽來頭?什麽時候到這裏來的?”


    “這……”


    那老者一時不敢再說,可見那梁家在淡水一地威勢甚重。畢竟縣官的不如現管的,要是漏了幾句出去,他全家老小下場可就不妙。


    然後趕緊解釋說:“吾等備下酒水肉食,隻是荒村簡陋,還望爵爺賞臉……”


    聽了老者的話,車晨明白對方這是不敢在大庭廣眾之下說什麽,於是就順著他們的意思走進村裏。


    這滬尾村是傳統的中土民居布局,沒有經過規範的布置,但是錯落有致,還算幹淨整潔,這方麵中土要比歐洲那邊幹淨多了,起碼沒有全是糞便無處下腳。


    雖然人都躲了起來,但是也可以看出很有鄉土田園氣息,穿越者們對這個村子越來越滿意。


    來到一間大屋前,這裏是村公所,是村裏一般用來議事和交糧的地方。


    請車晨為首的官爺們上座,那位老者正要吩咐下麵上酒菜,車晨就揮手道:“不必這般麻煩,有什麽話你且說來就是,如果真無你等的事,本爵也不會輕易平白治人之罪。”


    還是那老者說話。


    “迴爵爺,小老兒姓李,年已六十,少時家貧難以度日,遂跟隨家父上了當年顏大當家的船到了笨港,開辟家園,可惜顏大當家英年早逝,我等便又隨鄭大官人,哦,現在是鄭王爺了,隻是安穩了幾年,鄭王爺受朝廷招安,帶走了漳泉移民返迴大陸,我等非是鄭家家鄉人,就留在島上,沒了鄭家壓著,笨港幾個大族頭家對我等小村壓榨甚重,正巧紅毛人趕走了大弗朗機人在淡水這邊招攬移民,我們就居村遷移,投奔了紅毛人,這裏稅收雖重,但也勉強有著活路。”


    “頭家”乃是閩南方言中對店主、老板、賭博中莊家、定期集會中的召集人等民間組織小頭目的稱唿,而在笨港、大員這些個東番島的移民聚落,因為以漳泉二地的移民居多,形成了特殊的移民社會,所以頭家又有了特殊的含義:指的是當地漢人移民中的一些首領。


    由於他們擁有的財富和威望,就連大員的紅毛人當局在製定政策的時候,也要向他們諮詢,並有權調解、仲裁漢人內部的糾紛。


    曆史上這些人與福建的大商人還有很密切的關係,甚至還參與東印度公司在台灣的經營事業,比如開墾田地、征服土著村社、發掘礦藏、伐木等等,因此殖民者在財政或行政上都無法離開這群人。


    老者說完喘口氣再說:


    “隻是紅毛人也不長久,十幾年前就棄了淡水這邊縮迴大員,自此我滬尾村民隻需每年秋冬兩季向大員那邊交些鹿皮就無人管束,可是數年前,梁家從福清縣衙門走門路買了一個淡水巡檢的位置,大搖大擺住進了紅毛城裏,宣布滬尾數千村民都受其統治,我等小民百姓不敢抗拒官府,心想也就多交份抽成罷了,誰知這兩年梁家的抽成越來越多,村裏大多隻能勉強糊口,可算皇帝聖明,將爵爺您老人家派來,不過梁家也是正經官身,不知爵爺您如何打算?”


    車晨聽了這話不由笑出聲來。


    李老頭見了詫異,小心翼翼的問道:“爵爺為何發笑?”


    車晨揮揮手,懶得說話,示意鄭一平去解釋。


    鄭一平語氣古怪的說:


    “正經官身?他梁家何來正經官身?這東番島按製是歸福州府管轄,他福清縣還能越俎代庖,替府尊老爺管著不成?”


    “我家爵爺師弟趙巡檢此前已經被福州知府老爺授予淡水巡檢一職,這梁巡檢怕不是李鬼遇見了李逵吧?”


    幾個滬尾村的宿老族長聽了目瞪口呆,這當官兒的還有撞到一起重樣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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