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涼如水,女孩的聲音也涼得像冬天水龍頭裏沒加熱的水。


    “這麽晚了怎麽還打電話過來,也幸虧我今天晚上在外麵還沒睡覺,不然這個點被吵醒了還真是挺煩的。”張子穀看了眼時間,將近淩晨三點,最繁華的市中心大街上也是行人寥寥,萬籟俱靜,“不過,你是晚上沒睡麽?”


    花煙短暫靜默了一下,然後說:“對不起呀,鬼穀,我除了上課時間外基本都在盯著金弓的拍賣情況,看到以這個價格賣出去了,實在太激動,忘了現在都這麽晚了。”


    張子穀記起她在《冠位》裏說過她的學科專業,笑著說:“還真是學金融的呀。”


    “當然,怎麽了?”


    “呃,沒事,就是以為是你開了個小玩笑,畢竟賣東西的人說自己專業是買東西的,更值得讓人信賴嘛。”


    花煙的聲音依然是涼涼的:“我不太擅長開玩笑,可能是我這人沒什麽幽默細胞吧……不過,金弓賣出去了,成交價是3萬6,我說過的那個提議,應該……沒問題吧?”


    張子穀說:“3萬6,我拿3萬3,你拿3千,是這個數字吧,沒問題。”


    “謝謝。”電話那頭的感謝聲音很輕微,像一麵平靜的冷水鏡子裏突然冒起了一個熱水泡。


    張子穀對他人的隱私不感興趣,既然花煙把她需要這筆錢的目的深埋在心,張子穀又不是偵探或者偷心賊什麽的,說好了金弓上的事情,就不去多問了。


    提到如何交易,本來《冠位》的交易市場是非常完善的,但是花煙覺得這件事情最好能當麵交易,順便感謝一番,因為這3千塊對於她有很重要的意義。


    “有心就好,當麵感謝就算了吧,不說其他,就說咱們的所在地……誒?”


    花煙噗嗤笑了一聲,說:“鬼穀,你在《冠位》裏那麽厲害,現實裏好像——嗯,就是聰明程度少了那麽一點,想起來了吧。”


    張子穀剛剛接電話的時候,有點暈暈乎乎的,沒怎麽注意來電地址,現在想起來,發現原來花煙和他在一個城市呀!


    這世界好像真的很小。


    張子穀把現實和遊戲一向分隔得很開,他其實還是不太願意見麵什麽的,於是想了想說:“花煙,我想感謝還是不見麵為好,因為,因為,我長得很醜,特別醜的那種。”


    花煙問:“《冠位》的人物長相不是把現實裏的模樣輕微美化麽?怎麽說呢,你雖然不屬於帥的那一類,不過好像也不算醜。”


    “美化出錯了,係統出問題了,總之真的很醜,所以……”


    “沒事兒。”花煙說,“我也很醜。”


    “……”


    “那就說定了,鬼穀,後天我們在銀河大道的銀河步行街見,這筆錢對於我真的有很大的意義,所以當麵感謝是很有必要的。”


    “好吧。”


    張子穀終於放棄了掙紮,說定之後,道了聲晚安,掛斷電話。


    很有意義?是說除了作為金融係學生靠自己努力賺到了一桶金之外的另一層意義麽,也許三千塊真的對她很重要吧,自己是不是該發發菩薩心腸把另外三千塊也給她算了呢?


    不,不行,不是舍不得,而是交易和施舍是兩迴事。


    張子穀想起過去有個古老的故事,叫做“不食嗟來之食”,就是說受饑荒而快要餓死的人,不去吃施舍食物的富人給予的糧食,結果餓死了。這個故事的含義有很多,有人說講的貧富差距,有人說講的骨氣和生存的選擇,有人說講的公平。


    張子穀聽見這個故事的時候還很小,是他媽媽和他講的,他媽媽是個高中的語文老師,管著處於最浮躁年紀的一群孩子。


    他媽媽那時候拍著他小腦袋告訴他,這個故事講的是方式。


    ……


    還沒有重新去戴上虛擬頭盔,室友們已經紛紛摘下了頭盔,張子穀這才知道,他們已經在《冠位》世界中打了兩輪了,打得困意和疲倦縈繞腦海,實在撐不住了,打算迴去睡覺。


    張子穀問:“剛剛老傑和王荃打,誰贏了?”


    王荃本來耷拉著的眼皮一下子睜得光彩爍爍,拍了拍胸膛,而夏侯傑無奈地一攤手:“瞧,這都不用問也知道了吧,他贏了,我輸了。”


    “啊?”


    張子穀完全沒有料到結局會是這樣,王荃的打法明顯就是亂打,夏侯傑竟然會輸在這種亂拳手下?莫非真的如王荃所說,有著亂拳打死老師傅這種事情?不可能呀,《冠位》或者《守望英雄》的遊戲機製都是王荃依靠操作水平的,胡亂攻擊隻會讓係統判定成攻擊無效,就和小時候玩過的手柄遊戲一樣,如果亂按或者按得快就厲害的話,那不知道要壞掉多少手柄。


    王荃笑著對他說:“別啊呀,我贏了是什麽值得‘啊’的事情麽,別說老傑,就算是子穀你,在我手裏最多也就是三招的對手。”


    這也太膨脹了吧!


    不行,一定要揍他一頓!


    夏侯傑肘子暗地裏戳了戳張子穀的腰,張子穀疑惑時,夏侯傑對他使了個眼色。


    噢,對了,怪不得王荃能贏,今天是他生日啊!


    張子穀看著夏侯傑的笑容,頓時覺得自己在人情世故這方麵,比起沈漱雨也好,比起夏侯傑也好,真是差得太遠了,還有待修煉。


    劉子旭呢,也是讓著王荃的嗎?不對,他是真的菜。


    打車迴到寢室後,三個人像是十年歸鄉的遊子一樣,倒在床上就睡著了,夏侯傑雖然醒著的時候很厲害,但是睡著了鼾聲實在是太大了!


    再精通世情的家夥,也控製不了睡著的自己呀,夏侯傑因為胖了點,打鼾的聲音太過分,被室友們群起而攻之的次數也不少了。


    聽著夏侯傑的鼾聲,張子穀笑了笑,這時候反倒是中途接了個電話的他最為清醒,還沒困到那種沾到枕頭就睡著的程度。


    他打開手機翻了翻《冠位》論壇。


    凱撒成為m國第一支《冠位》職業隊隊長的新聞已經不是置頂的了,現在置頂的消息又換了一條。


    “華夏第一支《冠位》職業戰隊已確認建立,領隊白宵。”


    在華夏的論壇上,關於自己國家的信息總是會比其他國家來得火爆,消息下麵獲得讚同超過百萬的評論是“白宵天下第一!穀神已遠,重橋未熟,能舉起咱們華夏《冠位》大旗的,隻有白宵!什麽凱撒,什麽李俊赫,什麽亞瑟,都會成為白宵的手下敗將,壯哉我大華夏!”


    穀神已遠,重橋未熟?


    穀神已遠好像一點兒毛病沒有,但是重橋那個小子哪裏是未熟啊,完完全全就是比王荃好不了多少的亂來!


    以前重橋剛剛進入《守望英雄》職業賽場時,是s5吧,那時候自己在srg打的上單位,重橋來了就直接打的中單位,結果……這小子兵線都不要,衝上去就要和對麵拚命,不死不迴家,護甲靠吸血,法抗靠走位,完全放棄了防禦裝備,麵對一個人就是拚命,經常上路一不見,就肯定是去抓重橋了,打野一不打野,肯定也是去找重橋了。他還不服,兩個人來了1v2,三個人來了1v3,非要秀,當然也秀過對手3個人幾次,不過大部分結局呢,也不用多說了,反正那段時間srg的聯賽成績很慘……


    這頭鐵娃在《冠位》裏,肯定是狂戰士,絕對是。


    白宵當隊長了啊,認識白宵的時候還是s2,那時候自己也是個初出茅廬的小子,雖然有一年的甲級聯賽經驗,但是隊伍磨合得還不夠,而白宵則是徹頭徹尾的新人。


    s2、s3、s4、s5、s6、s7……


    然後又過去了兩年,八年了,八年了啊,當時s2,自己15歲,白宵才13歲,由於頂級聯賽和世界賽必須要有16歲以上才能參加,所以白宵參加世界賽,是在s4,他虛報了一年年紀這個不能說的秘密,除了當時非常需要他上場的內部高層,也就隻有張子穀知道了。


    “師父,我打進s6了,師父,雖然不知道你現在在哪,但是你放心,你的四連冠,我會幫你完成的!”


    “對不起,師父,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就差一步了,四強,如果贏了,一定能奪冠的!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師父,你決定了要退役麽?嗯,這樣啊,師父你問我為什麽不勸你?哈哈,沒什麽好勸的啦,我雖然心裏難過,但是既然師父你已經決定好了,漱雨姐都沒勸過來,我還勸什麽嘛,不是找罵麽?而且,師父,你的心已經死了,我比漱雨姐還清楚,所以讓師父你繼續堅持,才是最殘忍的錯誤吧?”


    “師父……和s6時候一樣的話,凱撒?我一定打倒他,你沒完成的,我會幫你完成的!”


    張子穀腦子裏有一條洶湧的長河,河麵上倒映著一幅幅會動的畫,那些畫隨著河水流淌過去,直到流淌到最後一幕才停歇。


    “不錯呀,還真讓你給完成了,笨蛋白宵。”


    張子穀笑著喃喃說。


    上鋪的劉子旭突然冒出個腦袋,朝他迷迷糊糊疑惑地問:“什麽白……什麽宵?”


    “呃。”


    張子穀問,“你怎麽醒了?”


    “老傑打鼾的聲音太大了啊,震得我耳膜都要破了,實在受不了了,現在趁他睡著給他兩腳一拳,他應該就老實了吧,子旭你隻要別說是我打的就行了……對了,你說什麽白什麽宵來著?”


    張子穀笑著說:“先前的飽都是喝酒撐飽的,沒吃什麽東西,現在我臉都餓白了,想吃點夜宵。”


    “嗨,我還以為什麽呢,我桌子抽屜裏有方便麵還有麵包,不過別都吃了,給我留一半。”


    “行,子旭你先睡吧。”


    張子穀蒙上被窩,想著明天去《冠位》裏練級吧,雖然自己是不會再打職業了,不過5級也太垃圾了了吧,要是被重橋白宵這倆白癡知道了,還不把自己笑死。


    太丟人啦!


    練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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