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正在往下掉,可為什麽還能感覺到地麵?嗯……是軟的,下麵是沼澤?

    好像這裏的重力比平常大了很多,自己的骨骼肌肉等都在拚命地墮向地底。看不到什麽東西,她好像還沒睜眼。睜不開,或者說沒法用力去睜。

    自己還沒睡醒嗎?不能耽誤了練功,唔……什麽東西在轉圈,她的……腦袋?是床吧。

    不能再賴床了,你得起來了,元城……起不來。真的很舒服,好寂靜,就隻有她一個人了,什麽麻煩事都沒有了,這是什麽感覺,很純淨,很安寧——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怎麽有點像……她不會是死了吧?

    如果她真的永遠在這裏,那不就是死了嗎,好像也沒錯。

    此時看起來,自己一直以來的提心吊膽完全像個鬧劇,死了就是如此,消失了所有的感覺,連情緒也幾乎沒有,似乎也不錯。

    該死的,你真是沒睡醒……不能再睡了,

    如果她沒覺得外界喧鬧又怎麽能知道這裏安靜呢,實際上老天爺給予人的壽命已經足夠完美了,七八年做準備,十多年感受學習,再十幾二十年讓人自由發揮隨意鬧騰,剩下的時間用來迴味思考,結束這一趟人間之旅的時候正好保持著最寧靜的心情,這時間太早太晚都不行。她沒事那麽早找死幹嘛,她還沒折騰夠呢!

    任何東西和死亡沾上聽起來都不是那麽美妙,有些人說死亡是解脫,但既然已經死了還感覺得到什麽解脫麽,死亡頂多隻能給他們帶來“懦弱”、“心理承受能力差”等等的非議以外沒有任何好處,甚至還會把他們身邊的人拖下水。

    ——醒醒了,喂。

    別再過多地瞻前顧後了,到人間走一遭不就是為了走一遭麽,途中用心給後邊的人再添點好東西也好,隻是不必像是給自己定任務般地規劃完自己的整個人生。破釜沉舟沒了自己的後路固然是不得已而為之,但每件事都要想想怎麽後退終究是累了些,選定了對的路走完便是,再彎彎繞繞些什麽呢,完美是不可能的……

    腳上好癢,蚊子……這一次,元城很自然地一骨碌坐了起來,睜眼、抬手、“啪”的一下用力拍在腳上的癢處,然後把手舉到眼前看看拍到了什麽東西,動作流暢得像是從來就沒有昏迷這件事,甚至不用去下意識。

    光線很微弱,元城把手舉起來也隻能看到一團黑乎乎的影子,勉強端詳了一下,這是……蟑螂啊!

    元城猛地把手朝旁邊一甩,隨即聽到了輕輕的觸擊聲,響了兩次,估計是丟到牆壁上了,元城沒有理會,隻麵無表情地用力搓著自己的手。

    “誰啊——元城,你什麽時候醒的——剛才的蟑螂你扔的?”

    耳邊響起了一個很熟悉的聲音,元城想了一下,才驚異地發現竟是寸冬,轉過頭問道:“大半夜地你怎麽在這?”

    寸冬愣了好久,突然發覺元城的表情未免也太自如了些,便反問:“你以為這裏是什麽地方?”

    元城的神情漸漸轉為呆滯,突然發現這裏的環境不大對勁,她剛才不是在在營地的帳篷裏睡覺嗎?她還做夢了呢……誒,她是夢見什麽來著?自己想自殺,這怎麽可能!元城想著不禁神經質地笑了起來。

    這裏是牢房吧,她怎麽在這,自己睡著之前是……他們從龐城迴去營地,然後發現營地已經被人襲擊了,之後被人追殺——對了,他們最後是掉進了幻境裏!

    元城的笑聲戛然而止,身上不由得起了一股寒意。是的,沒錯,就是幻境,她在所謂的“夢”裏會出現與正常情況下完全相悖的想法指不定就是受其影響,竟荒唐至覺得死去亦是不錯,開什麽玩笑。如果真是幻術的影響……元城不敢置信地看向寸冬,他的表情很嚴峻。

    “幻術的影響會持續多久?”元城克製著問道。

    “應該是暫時的,畢竟他們的目的隻是想要抓住我們。”見到元城已經想起事情了,寸冬稍稍放鬆了下來。

    “你真的確定麽?那他們為什麽要花這麽大的功夫來抓兩個江湖遊勇組織的小鬼頭?僅僅是為了把我們丟進大牢裏嗎?”與之相反,元城完全沒有放鬆下來,反而更是豎起了渾身的刺,聲音也不受控製地大了起來。

    “放心吧,他們費盡心思抓捕我們隻是因為一件東西,但我不能告訴你,不要再問了,會有人來救援的。”寸冬的語氣多了些不容辯駁的意味。

    “好吧……知道戰場的情況怎麽樣嗎?”元城急促地唿吸著,最後扶著額頭,控製自己冷靜了下來。

    寸冬放柔了聲音把手搭在元城肩膀上說道:“上次沒能分出勝負,朝廷軍後來隻勉強保住了龐城,不過損失很大,現在雙方還在對峙,先前聽獄卒是這麽說的。”

    “那這個大牢的位置是哪?”

    “這就不知道了,當時我也暈了,隻是沒你那麽久。”

    氣氛仍舊冷冷的,元城把臉埋在手臂裏什麽都不想說,寸冬看了看,便自己挪到了角落裏,靠著牆壁小憩起來。

    牢房的木欄外隱隱有著蠟燭的紅光,是從隔壁處透過來的,兩個獄卒圍著一張桌子坐著,各自做著自己的事,還有一個在不大的石磚地上來來迴迴地踱著步子,元城稍稍抬起臉,眼睛剛好可以瞄到獄卒的行動。

    獄卒的神情各方麵看不出來處境很糟糕,不過也有可能是他們根本沒什麽感覺,因此元城也就無從窺伺到戰局究竟如何,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這一次從交戰到他們二人被抓整個過程下來,異樣的地方可不少。先說龐城之戰,盡管駐城軍戰前的確布置過防範措施,但還是讓她覺得這一仗打得有些馬虎了,明明十分清楚叛軍那幾天內就會攻城,卻依舊被打得手忙腳亂,且襲擊七王營地稍微想一下便不難推測到,更別說軍中盡是熟讀兵書之人……哎,算了兵法謀略什麽的她根本就沒接觸過,估計又是什麽算計來算計去的計謀了吧,她還是別操這份心了,反正朝廷最後肯定不會放過叛軍,隻要他們針對的對象不包括聯盟,她就沒有操心的必要。

    另一點讓元城有些疑心的便是他們被追殺的事,寸冬說的應該是事實,但要這樣東西的究竟是叛軍呢?還是隻有給他們下幻術的那個人呢?這可說不定。況且就幻術這一手段來看,恐怕又是和烏刃摘不了幹係。此外,就算那個下幻術的人是叛軍的人,聯盟又會讓寸冬帶什麽東西重要到需要出動這樣的人物呢,而那個人從頭到尾也都沒露麵,以他的功夫完全不必浪費時間布下一個如此逼真的幻境。還有就是叛軍對他們的處理也很讓人奇怪,他們如果拿到了東西為什麽還要費工夫把兩個小孩帶迴來,而且沒有上刑,這地方離龐城和赫連矽拓的軍營距離可都不小,土質幹燥稀鬆,完全不像河流穿行的龐城一帶,如此用心著實令人費解;若是叛軍沒能拿到東西,那不盤問不用刑更是詭異,莫不是隻因時候未到。

    而寸冬說的話真實性也有待商榷,她可沒法確定這些人抓捕他們究竟是因為他們各自的身份還是真是某樣東西……

    天哪,這些人到底在鼓搗些什麽啊,為什麽她都被卷到那麽深的地方了還像是被蒙在鼓裏!元城想著想著猛然用力抱住了腦袋,欲哭無淚。

    算了,自己還是嫩了點,拚不過他們,聽從指揮吧,隻要自己發揮的作用能超過跑龍套的,應該就不會太快被當成炮灰使。她慢慢鬆開手,將頭靠在石壁上,眯上眼,放空了思緒,企圖讓自己沉靜下來。

    深黑色的迷霧圍成了一堵密不透風的高強,偶爾閃過一兩道奇怪的彩色光線,越來越多,慢慢地向中央靠攏著,顏色也漸漸變成青藍色,眩暈人眼。一條條短線探著穿過黑霧,越來越清晰,仿佛穿牆而來的青色幽靈,牢牢地鉗住了她的雙手,聚攏出一個模糊的形態,元城暈乎乎地注視著它,隔著一層薄薄的黑紗,幽靈四周不知不覺中在散發著揚塵一般的黑色顆粒,大小均勻而排列整齊的向四周排開,像是……幽靈在黑霧中前行劃開的障礙,又像是它本身發出的“光”。突然眼前一白,眼前赫然躍出一個像是被抽掉了全身骨骼軟趴趴的東西,卻帶來了鋪天蓋地的恐懼感,它在離她很近的地方不斷地搖頭晃腦著,如同在進行某種儀式身軀像布條一樣甩動著。元城死死地屏住唿吸盯住這不明物體的一舉一動,這時,它猛地湊了過來,似乎是嘴巴的位置空出了一個大大的黑洞,深邃的黑色無邊無際——

    “啊——”

    “吵什麽吵,住嘴……”

    “元城?出什麽事了?”

    伴隨著元城淒厲的慘叫,牢房內另外的幾個囚徒頓時嚷嚷起來,其中幾個暴躁地嘟噥著,甚至想動武。寸冬一躍而起,惡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並在牆上踢出了一個淺坑他們才罷手。

    “你們都老實點——”外麵的獄卒喝道,寸冬沒理,在元城身邊蹲下來。

    元城揉著額頭朝他擺擺手。

    “怎麽了?”

    “又做噩夢了。”元城有氣無力地迴答。

    “……你剛才暈過去的時候也做了噩夢嗎?”寸冬愣住了,奇怪地問道。

    “嗯,夢到想要自殺。有事麽?”元城看向寸冬的眼睛。

    “沒,沒什麽。你最近是經常睡不著嗎?”

    “嗯呃,你想說做噩夢是因為睡不夠?”的確她自從烏刃出事也就是劫法場一事後便常常很難入睡,即使睡著了也不時會夢到奇奇怪怪的東西,她眼眶上的黑眼圈更是越發嚴重,想來如此也沒錯了。

    “可能吧。”寸冬別過頭看了看獄卒。

    “對了,你說的那樣東西被他們搶走了嗎?”元城提了提眼睛。

    “嗯……”

    “吃飯了——”一聲大喊打斷了寸冬的話,牢門外響起了幾聲木盒的敲擊聲,一個士兵隔著木欄將飯盒放了進來,幾個囚徒一哄而上,爭奪著剛剛放下的夥食。

    寸冬起身慢悠悠地走了過去,從送飯的士兵手裏接過了剩下的飯菜,迴到了元城呆的角落,拿起饅頭咬了下去。元城正要拿起饅頭,手中卻被悄悄塞了一個樹皮。她疑惑地看看寸冬,見他毫無反應,便拿起來觀察了一會兒,突然發現上麵淺淺地刻著字,似乎是人名。

    元城翻來覆去看了看,隻有這些字,她抖了抖,一個一個地將他們牢牢背誦了下來,然後朝寸冬做了一個折斷木片的動作,寸冬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元城便快速地用指甲將字跡刮去,隨意地把樹皮丟在了地上,放下心中的大石頭狼吞虎咽地開始吃了起來。

    棕黑色的樹皮安靜地躺在牆根下,上麵布滿著刮痕,在頂部隱約能看出一個繁複的文字。

    ——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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