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伏在我身上的楊昭突然一愣,直起身來,摸了摸鼻子,遺憾地撇撇嘴,“流血了。”


    我暗暗有些心驚,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純白的手帕,輕輕拭去他臉上的血。


    “我們該迴去了。”


    “不。”楊昭搖頭,將我手裏的手帕拿了過去,靠在我的肩膀上,自己擦著鼻血。


    我表示有些無奈,“你這是賴上我了嗎?”


    楊昭像是在考慮我這話的分量,稍稍重的鼻音帶著笑意,“嗯,就這麽一會兒啊,一會兒就好了。”


    我看了一眼楊昭那張更加蒼白了的臉色,“楊昭,你會變得健康。”


    聞言,楊昭有些迷茫,“會嗎?”


    “我是醫生,你要相信醫生說的話。”


    “嗬嗬!”楊昭突然間又笑出了聲,“可姐姐你是法醫啊。”


    “法醫也是醫生。”隻不過我對死人比較熟悉。


    “姐姐,你說我死了之後,會去哪裏呢?”


    “你這麽輕,應該會去天堂。”


    楊昭抬頭,鼻尖劃過所依所靠之人的下頜,癡癡地笑了,“姐姐,可我不想去天堂,我想……去地獄。”


    我一怔,不知道他說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可能,是知道了一點,但是並不想太知道。


    “姐姐,你知道《賀拉斯兄弟的宣誓》嗎?”


    楊昭直起身,手握著擦鼻血的手帕放進口袋裏。


    此刻,我有些摸不著頭腦,心知他好像是在暗示我什麽。


    “不知道。”我搖頭,輕聲問道:“那是什麽?”


    楊昭靠在椅背上,也跟著搖頭,“法國畫家雅克?路易?達維特的油畫作品而已,沒什麽。”


    沒什麽那你會故意提起?


    我暗暗腹誹,這種話說了一半又不說的感覺真的讓人很不好受,心裏像是貓在抓。


    “姐姐,我想迴去了,有點冷。”楊昭笑眯眯地看著我,還緊了緊自己身上的衣襟縮了縮脖子,看起來是覺著冷了。


    我點點頭,扶著他坐上輪椅,送他迴到了病房。


    關上病房的門,我在醫院的走道上愣愣地站著。


    掏出懷裏的錄音筆,我嫌棄地撇撇嘴,好像也沒有什麽卵用啊!


    至於楊昭剛剛所提到的《賀拉斯兄弟的宣誓》又是什麽意思?


    我怎麽覺得楊昭這人渾身上下都是秘密?這樣特地來一次,收獲是有的,但是疑惑的謎團卻又織得更加複雜了。


    想著自己這一個人在這裏猜測也不會有什麽進展,還是迴去看看孟醒那裏審問費鵬有沒有什麽別的線索來。


    年味兒不遠,繁華熱鬧的龍港的漸漸披上了一層喜慶的紅色,這樣看來,整座發條城市看起來都可愛了許多。


    我迴到警察局之後,孟醒告訴我,費鵬家請的律師太厲害,他們根本就沒有審問出什麽有用的信息來。


    那律師厲害到把重案組的警員們挨個兒訓了一通,而他們卻隻能緊抓腰間的槍,憋著生悶氣。


    不說了,很丟人。


    我翹起腳尖,踢了踢孟醒屁股下的椅子腿兒,“你聽過《賀拉斯兄弟的宣誓》嗎?”


    孟醒揮了揮手,“我不喜歡那幅畫。”


    “哦,那幅畫都畫了些什麽?”我收迴腳,單手托腮,期待著接下來要聽到的故事。


    “喂,現在不是探討文藝美術的時候吧?”


    “少廢話,我馬上就要知道。”


    “……”現在還能怎麽辦?說唄!


    “《賀拉斯兄弟的宣誓》是法國畫家雅克?路易?達維特的作品,法國末代皇帝路易十六在1784年訂購。”


    “油畫中的故事發生在公元前七世紀,羅馬與鄰邦阿爾巴開戰,終於達成協議,由雙方各出三人比武,輸了的城邦就臣服勝利的一方,阿爾巴城派庫裏阿斯三兄弟,而羅馬派賀拉斯三兄弟。”


    “他們在出戰前在老父前宣誓,誓死保衛羅馬。”


    “作戰結果是隻剩一個賀拉斯幸存,即羅馬勝利。勝利者甚至穿上庫裏阿斯其中一位的白色外衣。”


    說著,孟醒掏出手機,將她剛剛搜索出來的圖片放到我麵前。


    “你看,畫中左邊穿著白色外衣的人是與右邊穿白長衫的妹妹聯在一起,暗示庫裏阿斯其中一位準備迎娶那位妹妹的已死,外衣現披在自己的哥哥身上。”


    “她難過,哭泣起來,她認得那件白衣是屬於自己心愛的人的,現在肯定已被哥哥殺死了。”


    “哥哥認為妹妹的行為不對,舉起手中長矛將她處死。”


    “殺人償命,但在群眾壓力下,這位殺妹妹者不用服刑,反而成為英雄。隱喻國家至上,個人幸福應放在國家理由之下……”


    孟醒一臉憤懣地戳著手機屏幕,他不停強調著人權的重要性,橫飛的唾沫星子密密麻麻。


    我低頭看著孟醒的手機,別的我沒有注意,但是那句‘哥哥認為妹妹的行為不對,舉起手中長矛將她處死’那句話在我的耳邊盤旋著。


    所以,楊昭是在向我自首嗎?


    是他殺了楊絲雨?


    不,可這又是為什麽呢?


    是因為楊絲雨做錯了什麽嗎?是一種儀式感的懲罰?


    這樣的嗎?


    我狠狠地皺眉,困惑極了。


    “你怎麽了?”孟醒終於發現了有什麽不對勁,她湊近過來,“這幅畫有什麽問題嗎?”


    我心下一沉,放下手機,狀似隨意地說道:“孟醒,你覺得楊絲雨和楊昭的關係怎麽樣?”


    “你不是去看過楊昭嗎,就沒問問?”孟醒挑了挑眉,語帶調侃。


    “不是你讓我不要刺激病人嗎?我會提楊絲雨的名字?想什麽呢!”


    “嗯……算你還有點良心。”


    “所以楊絲雨和楊昭的關係怎麽樣?”


    “他們兄妹的感情比親兄妹都親,不然的話,楊昭早就用楊絲雨的骨髓做手術了。”


    “你是這樣理解的嗎?”眼眸低垂,我抿緊雙唇,眼中寫滿了懷疑。


    “不然呢?”孟醒不以為意。


    “蘇格蘭記者查爾斯?麥基說,你看到的隻是你想看到的。”我屈指敲了敲桌沿。


    “當一個人內心充滿某種情緒時,他看待某些人或事物時,就很容易帶有某種強烈的個人偏好的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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