彎月如鉤,星空璀璨,這樣的浪漫情景最是能讓人神情恍惚。


    特別是對一個喝酒喝多了的醉鬼。


    明明是麵如冠玉,現今確實胡子拉碴,頭發淩亂,看起來是受盡了苦楚,但是那雙藍寶石一般的眸子卻盈滿了笑意,瞧著我,更是沒出息地傻笑出聲。


    這沒皮沒臉的樣子看得我心下一陣憋悶,實在是難受得緊。


    “水子衿,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怎麽不泡在酒罐子裏,喝死算求。


    咦?這夢竟然如此真實,連聲音都是這樣的相像。


    水子衿眼中的迷惑更加濃沈了,蒙著水霧的藍眸又覆上一層霧靄,忍不住抬手相觸。


    扶風扶柳本想出手阻攔,但是見主子都沒有射出銀骨弦,又乖乖地守在原地,警惕地看著過往眼神不善的人。


    水子衿看著我,眼神純真如稚兒,炙熱的指尖從我的額頭往下滑,流連眉心,然後又失落地收迴手,垂在身側。


    腦袋也是無力地耷拉著,如霜打的茄子。


    “你怎麽會來找我呢,怎麽會呢……”


    他的聲音沙啞,酒氣斑駁,心傷地低歎一聲,便想離開這裏。


    膽小鬼!


    哪怕是在夢裏也膽小鬼!


    我眯起眼睛,盯著他的背影,看看他到底能把我氣到什麽樣的地步。


    “水子衿,從今往後,你與本相,陌路人而已!”


    聲音低沉淺淡,若是不仔細聽,便是極易淹沒於這喧鬧的大街之中。


    但水子衿不是一般人,他武器高強,哪怕是喝酒喝得不省人事,也不影響他發達的聽覺。


    果然,水子衿腳步一頓,倏然迴過頭,欲言又止地看著我,瑰麗的藍眸裏寫滿了委屈。


    委屈?他還有臉委屈?


    最委屈的人是我好嗎?這種你跑我追的鬼把戲引得人無端煩躁,偏生還是越追越遠,真是想想就火大。


    心中的恐慌無限蔓延,水子衿的酒意消弭不少,卻認定了眼前人隻是鏡中花水中月,聊以慰藉罷了。


    “迴府。”


    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我一甩衣袖,毫不留戀地大踏步離去。


    扶風扶柳狠狠瞪了水子衿一眼,也小跑著跟上。


    生怕主子氣出了個好歹。


    她們真是瞎了眼,才會覺得這個水子衿是主子的良人。


    水子衿立在原地,怔愣半晌,眼看著那抹單薄瘦削的身影被人流淹沒,一雙藍眸被灰色填滿,風輕輕吹,這苦澀滋味便湧進了鼻腔,酸澀不已。


    忽然又如夢初醒般快步跟上,隻是單純地希望能有一次說出心裏話的機會。


    腳步隻快不慢,甚至還隱隱用了些法力,我知道水子衿一定會跟上來,可是大街上並不是說話的好地方。


    每一次的任務,我都希望可以做到最好,不給委托人留下遺憾。所以水子衿這個被動的性格必須要改。


    薑雨本就是可以為了在乎的人付出一切的人,但若是得不到與自己的付出相稱的迴應,她就會否定這段感情,甚至是否定自己。


    到頭來,這又會是一段悲劇,重蹈覆轍。


    弦月隱於層雲之後,深邃的天空是濃得化不開的墨漿,群星閃耀,不適時的喧鬧卻隻會被磚瓦攔在門外。


    水子衿站在庭院中間,屋裏亮著一豆燭火,在風中飄搖,像極了他此時的心境。


    驚惶無奈至不可說。


    哪怕是到了現在,他依舊不敢推開這扇門。


    水子衿終於明白,什麽是世界上最遠的距離。


    庭院中的龍血樹簌簌撲落一片淺羽,他目光虛空地看著屋內,燭台邊的人影垂首,亦是沒有睡。


    兩個人一個在屋裏,一個在屋外;一個在猶豫,一個在生氣。


    好似都在等誰先低下頭來。


    不知過了多久,水子衿終於踏出了艱難的一步,終於離他又近了一步。


    “相爺……”


    一室微光收於眼底,他的千言萬語卻隻能化為這兩個分量極重的字。


    靜謐的黑夜,蟲鳴聲在這附近也隻是零星散落,好不孤寂。


    我勾起嘴角,手中的狼毫一頓,潔白的宣紙上赫然出現一塊半大的墨跡,突兀地擾亂了雋秀工整的《般若波羅蜜多心經》。


    將麵前地的宣紙揉成一團,隨意地砸向窗台,順便連燭火也一並吹滅。


    “哐!”


    窗台上的花瓶應聲而碎,下一秒,水子衿便提著刀衝了進來,在黑暗中搜索著。


    “相爺,你怎麽了?”


    剛說完,他便看到桌案之後的人影,在淡淡的月輝之下,煢煢孑立。


    還是那身青色長衫,發絲稍稍有些淩亂,想來是方才疾步迴府時所致。


    恍然間,思緒又迴到了那日在氈包之中……


    唇瓣,似乎還留有那股溫涼的藥香。


    我從木格中拿出一顆夜明珠,放在桌上,隻是瞟了一眼水子衿鎖在的方向,並沒有說話。


    知道他沒有事,自己也沒有繼續留下的理由,可,他就是不想離開。


    “相爺今日怎麽想起來上街了,身子可還好?”水子衿半天才擠出這麽一句幹巴巴的話。


    他自己聽了都想抽自己一巴掌,已經不指望能得到什麽迴應的。


    “本相的身子好不好你不知道嗎?”我斂下神色,關上了房間的木門,然後走到圓桌前坐下。


    水子衿黯然,“相爺放心,你的身子一定會好起來的,這塊藍玉還是交由相爺吧,也算是……算是恭賀相爺大婚。”


    他慢慢從懷裏掏出那塊透明的藍玉,放在桌上,卻怎麽都不敢抬頭看我。


    “謝謝。”我敷衍地笑笑,一副不耐煩的樣子,“不過不需要。”


    水子衿唿吸一窒,終於抬起頭,喃喃道:“為什麽?”


    我無所謂地笑笑:“這場婚姻不需要祝福,本相要成親,是誰都可以。”


    “難道在相爺眼裏,婚姻大事都能是兒戲嗎?”水子衿不禁一時氣悶。


    “說是兒戲也未免太嚴重了,隻是是誰都沒有所謂。”


    “那如果是我呢?相爺也能如此無所謂嗎?”


    水子衿瞪著我,十分激動地吐露心聲。


    我渾身一僵。


    “相爺,子衿對你,不隻是想保護而已,還有……”


    剩下的話他沒有說完,而是做了出來,閃身來到我麵前,粗魯卻又小心翼翼地捧起我的臉,顫抖著印下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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