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木貴妃榻被移到了床邊,龍承翊躺在床上,眼眸半閉。


    我躺在貴妃榻上,兩個人隔了一根手臂粗的扶手,指尖按在他的脈搏上,細細聆聽。


    “看不出來,你還會診脈。”龍承翊歪了歪頭,唇角淺淺勾起,聲音輕的像是歎氣,微乎其微。


    “嗯。”我敷衍地點了點頭。


    這不廢話嗎?我不會診脈,那現在跟他診脈的是哪個漂亮小仙女?


    “我還有多久可以活?”


    聞言,我唿吸一窒,按在他脈搏上的手頓了頓,然後受賄額手,沒有答話。


    龍承翊的大手還是擱在了梨木扶手上,沒有動彈。


    這點滴的沉默,拉長了時間的維度。


    我隻能說,很震驚,很意外,很……莫名其妙。


    本以為公儀珩身中喋血之毒,龍承翊又竭力想要置公儀珩於死地,我便順理成章地以為公儀珩身上的毒是龍承翊的傑作。


    可是,我剛剛又探了探龍承翊的脈象,發現他的體內竟然也有喋血之毒!甚至是比公儀珩體內的毒還要深!


    所以,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溫熱的白霧升到半空,驟然變得冰冷,周身行走的血液也好似凝結成冰。


    “你知道你中了什麽毒?”我抬頭看了他一眼。


    “知道。”龍承翊點頭,啞著嗓子開口道。


    “多久了?”


    “好久了……從那年冬天開始,一直到現在。”


    我默默翻了個白眼,懶得理會這個白癡的自憐自艾,有重複地問了一句,“我問,多久了?!”


    “十年了。”龍承翊轉過頭來,睜開了半閉著的眸子,“這十年來,每到月圓之夜,我便要吸食人血。第一年,隻需要一小口,第二年兩口……到現在,我已經弄死了四個人,活下來都那麽不容易。”


    聽著他說的這些話,我內心一陣毛骨悚然,寒毛直豎。


    四個人……


    我的天,這整個是一吸血鬼啊!


    而且,他跟我說那麽多幹什麽?通常知道太多的人都活不長,我會不會馬上就被賜死?


    “皇上,你有想過要解毒嗎?”說實話,我也知道自己這話問了也是白問,要是能解毒他不早就解毒了嗎?


    可是這對象是龍承翊,他的身份是一國之主,一個微不足道的因素便會影響他的決定。


    龍承翊緩緩點頭,“想過。怎麽會沒想過呢?”


    “那怎麽不解毒?”


    “嗯,開始是沒有辦法,後來,就是沒有必要。”


    “沒有必要?這話是什麽意思?”話裏有話,每一句都聽不懂。


    龍承翊微愣,旋即無所謂地笑笑,“沒有必要的意思就是……即使解了毒,依舊活不了太久,”


    皺了皺眉,我的腦子裏瞬間閃過了無數種可能,這信息量巨大的言語已經讓我的大腦處於當機狀態。


    忽地,我腦中的一根弦崩斷,抬手便拉下龍承翊的手,另一隻手落在他的下眼瞼出,向下撥動大拇指,手上的動作一頓。


    他……


    我愣愣地望著他因為虛弱而幹澀的眼眸,龍承翊也是怔怔地迴望我,像是沒有料到我這突然的動作,不過也隻是數秒,旋即又揮手推開我。


    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整理好微皺的衣衫,安然地靠在床幃上。


    這輕而易舉的動作卻已經讓他有些喘不上氣了。


    “現在懂了?”


    我撇撇嘴,雖然不想承認,但還是點了點頭。


    怎麽能不懂呢?下眼瞼已經連綴成一條黑色的血線,死,隻是或早或晚的問題。


    “皇上。”


    “嗯?”


    “如果,如果我說,我可以救你呢?”我猶豫著猶豫著,還是說出了這句話。


    其實,如果龍承翊暴斃,於我來說確實是一個好消息。


    畢竟我來這裏的任務,便是把公儀珩送上皇位。龍承翊一死,我的任務就完成了一大半。


    “我知道。”龍承翊看了一眼床尾的香爐,聲音飄忽,聽也聽不真切。


    我忍不住又翻了一個白眼。


    他知道?他會知道?他知道什麽?


    我現在連公儀珩的毒都沒能解,他就算是猜也沒有根據啊。


    可能是我臉上質疑的表情太過明顯,龍承翊輕笑一聲,繼續和我聊起天來。


    “你那晚,先是去太醫令盜了藥材,怕是迷路了才會逃到我的養心殿。”


    百無聊賴地看了看修剪得當的指甲,我歎了一口氣,開口道:“我說了,我沒有偷藥材,還是說你在我身上看到藥材了?”


    “荀竹漪。”


    “嗯,怎麽了?”我懶懶側過頭,瞥了一眼笑得沒頭沒尾的龍承翊。


    這人怕是知道自己快死了,臨死之前還要解鎖自己的推理屬性,連證據都沒有就想給我定罪,他是當皇帝當久了,一言堂成了習慣。


    “你知道你身上有什麽味道嗎?”


    見了鬼,又是這個充滿了調戲意味的問題。


    他那晚就說我身上有味道,問他他又不說,現在倒好,舊事重提,又來?


    “嗯,那你說,有什麽味道啊?”


    “竹葉香。不過那一晚又多了血鈴蘭的味道。”


    微微錯愕,我十分不給麵子地白了他一眼,“血鈴蘭沒有味道。”


    龍承翊點點頭又搖搖頭,“按正常情況來說,血鈴蘭是沒有味道的。”


    “那你說說看非正常情況。”這人就沒有一次性把話說清楚的良好習慣。


    “還記得我說,你中了茗鱗香嗎?”


    “嗯。”微微蹙眉,我好像有些明了他接下來要說的話了。


    “血鈴蘭與茗鱗香混合在一起,便是五香彌散,抑製內功。”


    “……”很氣,但是在北傾無念的記憶裏,竟然也有關於五香彌散的介紹。


    他說得是真的。


    “而且,我還知道,你偷盜的藥材應該都是用來解喋血之毒的吧?”


    “……”好氣,這人又猜對了。


    “當初,我為了解毒,也曾遍尋名醫,白竹來到了皇宮,為我診了脈之後,隻留下來了解毒需要的藥材,而藥材要用的劑量卻沒有標明。”


    “為什麽?”隻留下了藥材,而沒有標明藥材需要的劑量,那這和沒說有什麽分別啊!


    “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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