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哦不,是蜜娘。她聞言之驚恐萬狀,隻是眼中隻是掙紮一瞬,眨眼便是一潭死水。


    “羽小姐說的是,蜜娘是該投胎去了。”她低著頭,神情恭敬。


    啊嘞!我啥時候成羽小姐了?楓涇和鈴子是說什麽了,把她嚇成這副德性?


    我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秦朝的那個動不動就要殺我的蜜娘冷不丁變得綿羊般順從,實在讓人難適應。


    “呃……那什麽,楓涇,動手吧!”我轉頭看向斜躺在沙發上的楓涇。即使是看了十幾年的臉龐,還是會忍不住讚歎:這簡直就是上帝之手啊!


    烏玉般光潔的長發鬆鬆垮垮地束於腦後,皎白的肌膚宛如無暇的美瓷。涳濛的紫瞳流著淡淡光澤,臉上永遠掛著憐憫的笑,蒼生都願見到自己的倒影……


    楓涇衝我溫柔一笑,單手撐著腦袋,眼睛濕潤朦朧,像是不懂我話裏的意思。


    “動什麽手?”


    “超度她啊!”


    “你自己來。”楓涇挑了挑眉,壓根兒沒有要動手的自覺。


    我真是一腦門兒的黑線掛下來。要自己超度她也要我會啊!我又沒學過,怎麽弄?


    “大佬,我不會超!”我默默地翻了一個白眼。


    聞言,楓涇笑得一麵高深莫測,淡淡道:“不試試看怎麽知道。”


    我拱了拱鼻子,這話說的沒毛病,可我自覺試了也不會,打娘胎就沒這本事,就是試了也無用。不會就是不會。


    脫了鞋襪,盤腿窩進沙發裏,我一臉生無可戀。


    坐在我右手邊的鈴子好笑地拍了拍我的腦袋,“怎麽想怎麽做吧,你可以的。”


    “……哦。”我似懂非懂地蹙眉。行吧,鈴子說我會,那我就會好了。


    偷偷瞅了一眼老神在在的楓涇,我直犯嘀咕地閉上了眼。


    超度亡靈,送她去投胎,趕緊去投胎……


    嘴裏不停碎碎念,好像過去了一個世紀那麽久,我緩緩睜開眼睛……


    “我說不會的吧,還非讓我做!”


    睜眼就看到蜜娘還在那裏飄著,深深的挫敗感一股腦湧上了我的天靈蓋。


    鈴子蹙眉,而楓涇依然笑得從容自在,他自然而然地開口道:“方才腦子裏在想些什麽?”


    “想超度她啊!”我哼哼道。


    他長睫忽閃,隨意地開口:“那她在你心裏是什麽?是需要超度的亡靈,還是你迫不及待想甩掉的牛皮糖?”


    “呃……”我斜眼看向飄著的蜜娘,她極度冷靜,仿佛被談論的是旁人,而不是她。


    可我依然有些尷尬。


    是把她當成牛皮糖的吧?還是粘在腳底板的那種。


    可是這樣被當中揭穿,還是怪不好意思的。我僵硬地笑笑,“那你教我啊!”


    “還是那句話,怎麽想怎麽做。”鈴子突然開口,微蹙的眉頭已經舒展。


    “哦。”我扁扁嘴,老老實實地閉上眼,想著蜜娘的一切。


    她在我眼裏,不再是黏膩的牛皮糖。


    蜜娘是可憐人。她對胡亥的感情是真,為了他,寧願背叛趙高,此後一心隻為他;她對姬如冰的感情亦是作不了假,所以在遭了背叛之後,才會如此放不下……


    我想超度她,隻是想讓她消失。起先是因為她騙我,還曾想殺我。沒那麽高尚的情懷。


    可現在的她沒了張牙舞爪的跋扈,濃豔的妝容不複存在,那清麗的麵容冷然秀雅,美目之中沉澱了千年的怨,早已枯絕得不像話……


    那我能為她做些什麽?


    為她消除過往的冤孽,還她嶄新的未來,讓一切重新開始……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客廳裏的兩人一鬼都沒有去打擾盤坐的白發少女。


    她一會兒蹙眉,一會兒疑惑地噘嘴,一會兒又淺笑梨渦……著實難猜得緊。


    其實鈴子瞧著緊閉雙目的少女,心中緊張極了,光是看看她身側緊抓的手,和腦門兒上蹦出的青筋就知道了。


    反觀楓涇,他是一如既往的風輕雲淡,自顧自地看著電視。好像他能看到似的。


    庭院裏的芍藥落了又開,馨香滿室。粉白的花瓣和著風一起飛進屋裏,門口新掛的風鈴叮咚作響,共譜一闕安然的奏鳴曲。


    已經過去半個小時了,沙發上的少女姿勢沒有變過,一動不動的。


    驀地,少女頸間的項鏈發出微弱的亮光,本在這晴朗的白日難以發覺,不過這怎麽能逃得了一直注意著她的鈴子的眼睛呢!


    楓涇也微不可查地側目,紫羅蘭的瞳閃了閃。


    但最震撼的還不是這些。


    在沙發那頭懸空的蜜娘正以肉眼可見地速度消失。身子漸漸變得透明,很快,便隻剩下一顆打了馬賽克的腦袋。


    這時,我才慢慢掀開了眼皮,就像是跑了一場無盡的馬拉鬆,渾身酸得厲害。


    這超度亡靈的活兒還真不是蓋的,比催眠還折騰人!


    我還未從自我憐惜中醒過來,就察覺一陣涼風拂過長發,迷了眼睛。


    “恨了千年,也怨了千年,蜜娘都快忘了陽光是什麽樣子了……多謝羽小姐讓蜜娘得以解脫!”


    蜜娘那驚悚的小腦袋悠悠地從窗口轉向我,通透的陽光十分明亮,那放下一切的輕鬆灑脫那樣的真實可見。


    我忘了害怕,睫毛顫了顫,靠近了些,“那就好好生活,享受陽光。”


    “是,羽大人。”說完,那僅存的殘影也消失殆盡。


    “呃……”得,我又變成羽大人了。


    “唿!累死我了……”我攤開雙手,倒在沙發上。


    楓涇溫柔地捧起我的腦袋,輕靠在他的腿上。


    我舒服地蹭了蹭,他身上的芍藥香起好聞極了。


    “小羽,你做的很好。”楓涇修長冰涼的手指在我的腦袋上不輕不重地按著,聲音很輕。


    我撇了撇嘴,“楓涇,我可以不做這些嗎?”很累,真的很累。


    “不可以。”他撫摸著我的白頭發,“你已經長大了,要學著保護自己,我和鈴子不會永遠陪著你的。”


    聽他這樣說,我猛地睜開眼,盯著他那張淺笑的臉,“你們還要陪著誰?”


    “又是這般胡攪蠻纏!”他無奈地揪了揪我的鼻子,然後挑起一綹我的白頭發,“你難道不想知道,你為什麽可以把頭發變白嗎?”


    啊嘞!我當然想知道了,隻是從迴來到現在沒空提而已。


    到底是為什麽,明明隻能變東西的項鏈,竟然能夠把我的頭發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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