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近日來……膳食如何?”


    黑龍軍在前開道,盛大的儀仗緊緊跟隨,始皇帝嬴政更是親自禦馬在武成侯王翦的靈柩一側。


    將其緊緊護送,歸於鹹陽。


    周清在後,東君焱妃等人也是在後,左右方圓影密衛、羅網之人甚多,早就安排好一切。


    但凡出現一點點意外,那麽,會有很多很多人身死的。


    這一點不需要任何懷疑。


    以觀在前方的皇兄,短短數月不見,一身三元竟然這般萎靡、低沉,是因為武成侯王翦之事?


    還是因為繁多的政務?


    召過郎中令蒙毅,周清低語問詢。


    “這……。”


    “郡侯,自武成侯王翦去後,陛下連一頓上好的膳食都沒有吃過,僅僅是進了一點水和點心。”


    “郡侯,您……您接下來一定要好好勸說陛下,保重貴體!”


    “郡侯!”


    蒙毅近前。


    聞武真郡侯之問,先是一驚,這已經涉及宮廷隱秘了,如果是一些其它的臣子,蒙毅都要懷疑對方是否有異樣之心。


    而武真郡侯……。


    麵對武真郡侯,蒙毅深深一禮,自己是勸說不了陛下,每每言語,便是被陛下嗬斥。


    可這般下去,陛下貴體抱恙,非所願見到。


    幸甚,武真郡侯這般快就來了,有郡侯在,想來陛下可以膳食多多進一些,貴體也可更好的修養一些。


    “本侯知道了。”


    周清擺擺手。


    先前心中已然有所預料,蒙毅這般說,更為入心。


    看來武成侯王翦逝世,對於皇兄的打擊還真不小!


    細細想來,皇兄和王翦相交數十年,自皇兄當年從邯鄲迴到鹹陽之時,便是相識王翦了。


    而後便是一樁樁、一件件,沒有王翦……,秦國現在的局麵不會如此,國之柱石,非為虛妄。


    而今柱石摧折,宛若手臂斷了一根。


    如何不痛心疾首?


    ……


    ……


    “陛下!”


    頻陽之地距離鹹陽之城不過兩百裏,然……以儀仗車隊的行程,非有耗費三日以上。


    是日傍晚,連綿的車隊駐紮在馳道一旁。


    秩序井然的車隊之內,少了往日的歡聲笑語,取而代之,則是時而從一個個角落傳來的哭泣之音。


    行走其間,更是深深感受那種無處不在的哀傷和悲痛。


    周清雙手端著木托,其上有著大秦百多年前來的佳肴——肥羊燉,更有秦國傳承數百年的酸辣秦酒。


    更有一張張香噴噴的鍋盔。


    更有多了一盤罕見的瓜果。


    皆非近年來無比精致的新鮮膳食!


    入寬闊的營帳內,其中已然燈火燃起,小火爐落於四角,通明一片,溫和一片,整個帳內隻有皇兄一人,正坐於案後,批閱著文書。


    “郡侯!”


    始皇帝嬴政執筆的動作一怔,抬首便是看到皇弟。


    “陛下。”


    “如今冬日時節,萬物歸息養體,諸郡之地,莫不還有重要緊急之事?”


    微微頷首,行至賬中,將手中的膳食落在旁邊的空閑桌案上,雙手不停,將上麵的膳食一一取出。


    “凡諸郡之事,事無大小,盡皆重要。”


    “朕……唯恐略有耽擱,令萬民有損!”


    嬴政搖搖頭。


    諸郡之地,談得上火燒眉毛之事,幾乎沒有,然……多年來,自己處理的九層之事,都是尋常之事。


    將那些事情處理好了,一些重要緊急之事便是處理好了。


    因為往往那些重要的、緊急的、緊迫之事,都是從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衍生出來的。


    “為之於未有,治之於未亂。”


    “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層之台,起於累土,千裏之行,始於足下。”


    “諸夏萬道,殊途同歸!”


    “陛下,喝上一盞如何?”


    周清微微笑道。


    諸般道理,自己自然是知曉。


    那……並不是重點,案上諸物齊備,相邀著。


    “是蒙毅那小子……說了什麽吧。”


    “朕……其實……並沒有什麽胃口。”


    “卻是,喝上一盞……也可。”


    嬴政輕歎一聲,將手中毫筆,落在筆架上,而後緩緩起身。


    多日來,蒙毅那個小子也多次這般勸說自己多進一些膳食,自己……並沒有那個心思。


    他……倒是操心了。


    如今應該是說動郡侯了。


    “武成侯遠去,想來也不希望陛下如此。”


    周清一禮。


    “武成侯!”


    “大秦之棟梁,鐵血之柱石。”


    “少幼入軍中,自長平之戰嶄露頭角,到數年前攻滅山東諸國,三代以來,誰人可比?”


    “朕……心有悲痛!”


    嬴政行至賬中,看向皇弟。


    多日來,心中也堆積許多事情,然……卻無一人可以言說,自己是秦國的王,也是諸夏天子。


    無論何時,在文武群臣、諸夏萬民麵前,自己就是天子!天子是獨一無二的,天子也是獨孤的。


    “陛下之心,武成侯知曉。”


    “武成侯之心,陛下也知曉。”


    “如此,足矣!”


    周清旁側靜靜傾聽著。


    “昔年山東諸國有傳言,秦國秦王少恩而虎狼心,居約易出人下,得誌亦輕食人!”


    “說道秦國國君用人時卑躬屈膝,不用人則殘忍如虎狼,說什麽商君、張子、應侯等人便是如此。”


    “以往曆代先王,朕不自評價,而朕自身,卻無一此事。”


    “人固可一時一事偽善之,然欲要令諸夏大才為所用,非有始終如一地敬重結交,偽善為之,豈非癡人說夢?”


    “王翦先前是文信候提拔之將才,朕以為他很好,數次相談,受益良多,王翦也盡心竭力輔佐,朕甚為寬慰。”


    “唯一犯過之錯,便是攻楚之抉擇,自王賁以數萬精兵攻滅魏國之後,朕以為軍中少壯將才雲集。”


    “武成侯王翦行軍之法或許有些滯後,故而,啟用李信,朕……也不為否認,有平衡軍中之力。”


    “事後,朕錯了!”


    “啟用王翦,傾國之兵予之,楚國遂滅!”


    “李斯,亦是當年文信候府上之人,朕也放心的啟用。”


    “大田令鄭國,更是韓國疲秦之人,朕……放心啟用。”


    “尉繚子、頓弱、姚賈、茅焦……等人皆如此,朕不曾有愧於他們,他們也盡心盡力於大秦。”


    “朕統禦大秦,掃滅諸國。”


    “是朕之功,也是群臣之功。”


    “武成侯遠去之時,朕……突然發現,蒙武、尉繚子、鄭國他們好像也都老了。”


    “朕……不希望他們如此,朕希望他們看到大秦真正穩固統禦諸夏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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