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顯王十五年,時值戰國初起,大爭之世初現,秦國遭受魏國欺壓久矣,商鞅入秦,謀略孝公,政途改革,無力河東之事。


    感此,魏惠王欲要將霸主的地位更近一步,大略一統三晉之地,旋即,派軍攻趙,短短數月,便是圍困趙國都城邯鄲。


    次年,趙國向齊國求救,齊王命田忌、孫臏率軍救趙,未幾,那一代的鬼穀縱橫兩位弟子第一次在沙場相見,避實就虛,攻其必救,孫臏在桂陵戰敗魏國上將軍龐涓,將其俘虜,圍魏救趙功成。


    十年後,韓國申不害變法有成,魏國欲要插手,再次派軍攻打,短短數月,圍困新鄭,韓國向齊國求援,再一次,田忌、孫臏率軍出戰。


    減灶暗行兵,馬陵道之戰,孫臏又一次擊敗鬼穀同門,而且硬生生將其擊殺,剿滅魏國魏武卒精兵,擊潰魏國主力軍隊,將魏國從霸主的位置上拖下來。


    隨後,商鞅變法有成,逐漸崛起,霸主不顯,大爭之世徹底到來!


    “濟水之畔,有城桂陵!”


    看著麵前略顯殘破的古城池,狹小的城門之上,桂陵兩個魏國文字烙印其上,城高三丈,灰褐色的城牆綿延開始,晴空白日,人進人出,數十年來,這座城池倒是安穩不少。


    靈覺擴散,籠罩麵前的巨大城池,頓時一股極為厚重的歲月痕跡席卷而來,如此的蒼涼,如此的亙古,如此的血腥,戰國之世,能夠存下來的每一座城池,幾乎都是用鮮血鑄就。


    白芊紅的先祖龐涓,鬼穀縱橫的前代傳人,正是因為此城不斷聲名受損,或許是因為魏國內部的紛爭,但身為鬼穀縱橫的弟子,結果已經說明了一切。


    “桂陵之戰,鬼穀縱橫的孫臏圍魏救趙,攻殺龐涓手下的八萬魏武卒,俘虜龐涓,迫使魏國從邯鄲撤軍,使得三晉之地歸於原樣。”


    “否則,還不知道現在是一個什麽情況!”


    行走諸夏這麽久,從書閣內翻閱的典籍不少,於百多年前的事情也是了解,翻身下馬,環顧四周,都是一些窮苦的庶民,唯一不同的不過城牆上的魏軍守衛。


    也是因為那一戰,整個戰國大爭之世徹底落入鬼穀縱橫的弟子手中,諸夏戰國淪為棋盤,鬼穀弟子一手持黑,一手持百,叱詫風雲。


    “五行陰陽生天地,縱橫捭闔定生息!”


    “昔年韓趙魏分晉,始為諸侯,那就注定,他們不可能歸一,無論是燕國,還是楚國,還是齊國,都不可能坐視魏國的謀略。”


    “曆經百多年,不知道現在的齊國是一個什麽模樣?”


    原有的計劃中,乃是從楚國直下江東之地,北上齊魯,過燕國,途徑三晉,歸秦國,至此,諸夏間的核心風華一覽。


    隻可惜,其內出了楚南公的事情,被自己重創封印,以東皇太一現在的能力還解不開,口中緩緩而語,一手牽著馬韁,領著馬匹入城。


    從大梁城而出,沿著三水匯聚之地北上,來到桂陵之城,方向雖改,距離齊國不遠,久無戰事,城門前的護城河也被填上了。


    城池方圓不過三四裏,同數年前趙國前往的陘城仿若,然,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商賈行走其內,帶動城池的活力,平民耕作而生。


    “師叔,怎麽了?”


    入城未幾,小靈與小衣二人正饒有興趣的左右而看,對比楚國與魏國之間的習俗,不同之處多矣,但細細感知,似乎魏國的風華更勝一籌。


    作為諸夏核心之地,商賈多經過此地,一件件別處罕見的事物,在這裏不時可以看到,不過,不知緣何,走在前麵的師叔突然停下腳步。


    周身上下流轉淺淺的紫色玄光,小靈奇異,近前一步,觀師叔雙眸為之眯起,輕問之,靈覺極力感知,周圍也沒有什麽異樣啊?


    “今日你們有耳福了。”


    “看那裏!”


    靈覺籠罩整個桂陵之城,隻要這座城池內有些許的天地元氣顫動,便是會被感知,剛才,心神有感,落在城中一處,那裏異象陡升,妙音迴旋不絕。


    三個唿吸之後,周清醒轉,麵上帶著笑意,頭顱微轉,看向城中某一處天空,那裏此刻正有數十隻大雁盤桓遊走,脆聲鳴叫之音不絕。


    “諸夏之內,在音律一道上有這般造詣的可是不多,小小的桂陵城池之內,一下子出現了三位,不知道是何方人士?”


    音律一道,周清算是初入,夢迴春秋之時,曾從祖師身邊學的玉簫之音,去歲天上人間,一曲相合夏姬白芊紅,頗增色彩。


    今日,那三人琴音彌漫、擊築之聲相合、古瑟脆聲交織,三位一體,極樂天人,靈覺融入天地,異象擴散太虛,百鳥橫空,百獸齊鳴。


    未有遲疑,翻身上馬,帶著身後同樣神情異樣的二人,短短百十個唿吸,便小心轉過數條街道,來到一處城中簡陋的酒肆跟前。


    那裏臨窗而觀,三道身影或站或坐,手持樂器,神容各異,周身均閃爍淺淺的玄光,雙手動作不斷,是不是彼此相視一眼,會心一笑。


    “這是《清徵》之曲!”


    巳時初入不久,整個天際白雲漂浮,晴空萬裏一覽,城中的翠綠之意突顯,驕陽橫空,熱浪緩生,趁著此刻酒肆上空的突生異象,大雁環形飛舞,祥鶴飛來悠揚。


    聆聽一二,周清再次頷首,這首樂曲在諸夏列國不算罕見,而且尤其在王室之中都有流傳,乃是仁德仁義之君主才可以一聽的樂曲。


    傳至上古三皇歲月,曆經三代演變,堪為宮廷樂曲,每逢宮廷宴飲,這首曲子總是少不了,此刻,在桂陵之城演奏,傳蕩諸夏貧苦之人的耳中,已然有了儒家的禮下庶人。


    當然,對於那些,周清並不在意,一隻隻大雁、祥鶴匯聚盤桓在酒肆上空,靈覺天地之間,三人共振,無形的波動席卷天地之間。


    不多時,又有矯捷的黃鸝身影飛來,身形優美的喜鵲浮現,就連那漫山遍野、隨處可見的麻雀都撲騰著翅膀前來於此,彼此共舞。


    “師叔,他們三人中有一位是化神層次?”


    凡是樂曲引動天地異象者,是所謂音律入道,數年前弄玉就曾達到這個層次,後來的雲舒也達到這個層次,換做武道修行,可為先天境界,神融天地,靈覺交感,萬獸相知。


    而音律入道的更進一步,則為天地元氣震顫,陡升異象,夾雜鳥獸之間,一舉一動,都有莫大的威勢,諸子百家中,凡是精修靈覺的均可以做到這一點。


    小靈與小衣二人也是靜靜聆聽,不過很明顯,以二人的境界,未能夠真正體悟三人《清徵》的玄妙,琴瑟、擊築之聲相合,共述上古先王的仁德之事。


    起伏有序的樂曲之音擴散,浸潤在四周此刻本能駐足,摒住唿吸的一位位行人耳中,目光凝視三人,元氣滾動,奇異畫麵閃爍,依稀可見一位位尊貴無上的存在在耕種,在牧獵,在打漁。


    身邊的那些身影,雖虛幻,但亦是可見是和他們一般的貧苦存在,王若於此,民心悅之,上古聖王,仁德無雙,感同身受,淚目低垂。


    “古瑟之人年約古稀,一身修為類似陰陽家的傳承,音律相知,難道是他?”


    數月之前,自己正要打殺楚南公之時,師尊突然出現,由著楚國宋玉的昔日恩德,楚南公躲過一劫,而觀眼前之人,鶴發童顏,與傳聞之中相仿。


    若無意外,應該就是楚國宋玉,以其化神層次的境界,神通隱現,才可有感楚南公的禍事!


    “至於另外的二人,那位彈琴之人,年近不惑,姿態邋遢,發絲淩亂,與禮不合,白袍古琴,以先天修為,境界不亞於宋玉。”


    “諸夏之內,也唯有趙國的曠修了!”


    琴音擴散虛空,天地元氣交感,異象陡升,合入宋玉的古瑟之中,演化聖王異象,神融天地,隨時可入化神,但卻偏偏不入。


    翻閱腦海之中諸夏的奇異之刃,符合這般記載的,唯有數十年來名震諸夏的趙國樂師曠修,雲舒當初就曾學藝其身前半月。


    “擊築相合,脆朗擴散,清冷孤傲,境界雖不顯,但很是無垢純粹,諸夏之內,近年來,也隻有宗瓊去歲傳來的燕國信息記載之樂師高漸離!”


    高漸離!


    宗瓊與焰靈姬坐鎮燕國天上人間,收攏燕國之內的信息,高漸離便是近些年燕國崛起的一位樂師,雖為樂師,但為人俠義,愛打抱不平,故而多仇人。


    擅長擊築,燕國之內的樂師無人能及,相合宗瓊所傳那些特征之人,眼前那位白衣錦袍,披散發絲,隨意盤坐的年輕男子錯不了。


    “楚國宋玉!”


    “趙國曠修!”


    “燕國高漸離!”


    “師叔,他們的樂曲與儒家道理相合,推崇上古先王之道,推崇仁德仁義之行,這一點,同而今的諸夏大勢似有不合!”


    小靈低語喃喃,這三人中,前兩人的名字倒是聽過,燕國高漸離不曾聽聞,想來還沒有那二人的盛名,靈覺擴散,一覽虛空異象,聖王拱垂,天下大治,可為儒家孔丘推崇極致世界。


    然則,儒家的那套道理實在是有些虛妄,僅僅是上古聖王之道,就已經被法家駁斥,被道家無視,被諸子百家輕視。


    “《清徵》之曲,乃為虛幻之行!”


    “那首曲子如何比得上《清角》之曲!”


    上古聖王的治世如何,而今不得知,但是從韓國公子韓非的《五蠹》一文中,可見一斑,其人曾語:是以聖人不期修古,不法常可,論世之事,因為之備。


    宋人有耕者,田中有株,兔走觸株,折頸而死,因釋其耒而守株,冀複得兔,兔不可複得,而身為宋國笑。今欲以先王之政治當世之民,皆守株之類也。


    大道亙古,後必勝今!


    儒家一味的推崇上古先王,不過是一種虛幻的想象而已,一天下大勢初期,一個嶄新的國度即將出現,在給予民眾灌輸這些無謂之音。


    大害也!


    揮手對著身前的虛空一抓,頃刻間,一道金色的尺長玉簫出現在手中,輕語之,雙手持之,近於嘴邊,勁力鼓動,刹那間,一股甚為悠揚的簫聲擴散。


    《清角》之音之玄妙不次於《清徵》,隻是比起《清徵》的宏大仁德,比起《清徵》的假仁假義,更顯真實,更顯本色。


    戰國之亂久矣,諸夏之民需要的不是短暫撫慰,而是安穩,而那些,是哪些虛幻聖王不可能帶來的,簫聲剛出,整個虛空天地便是為之一變。


    清朗的天空陡然滾漆烏黑的濃密烏雲,本源擴散天地,籠罩乾坤之內,風雲而聚,狂風皺起,一縷縷暴雨異象陡升。


    頃刻之間出現的通天毀滅異象,將《清徵》之音營造的聖王之象衝散,鳥獸匆忙潰散,頗有韻律的脆音不顯,驚恐之聲頻生。


    天色轉暗,尖厲的狂風唿嘯,將街道上駐足的行人從異象中驚醒,感此,連忙倉皇離開,勁風入酒肆之內,化作淩厲的鋒芒,直入那三人的周身。


    嗡!嗡!嗡!


    三人樂曲交合,靈覺共振,清晰的感知之中,以那楚國宋玉為首,一道混元黑白的巨大太極圖頓生三人周身,源源不斷的力量從三人體內迸出。


    曠修琴音撥弄,身下同樣一道古樸的太極道圖閃爍,映襯宋玉傳承的陰陽家道理,威能更勝,一旁的高漸離雖修為最弱,但擊築之間,鋒芒畢露,夾雜道圖之間,化作劍氣寒光。


    撕裂晦暗的狂風,雙手間的動作急促萬分,欲要合三人之力,對抗《清角》之音,以上古聖王的仁德仁義,壓過《清角》的淪亡、開辟之音。


    隻可惜,三人的修為終究有限,支撐對抗周清微微調動的天地壓力不過二十個唿吸,籠罩三人周身的道圖,便是被壓縮,連帶三人手上的動作都慢了太多。


    嗡!嗡!嗡!


    玉簫之音化形萬般攻伐,擊潰虛幻之象,調動酒肆上空的宏大狂風,豁然落下,重重一擊,將宋玉三人身上的道圖擊潰。


    一息之後,萬般琴音、擊築之聲、古瑟之行不顯,玉簫之韻不存。


    兩個唿吸過後,天地之間,上古聖王異象不存,風止雨退,雲開霧散。


    三個唿吸過後,周清手中的那柄金色玉簫潰散無形,踏步而動,行至酒肆之前。


    “《清徵》破,《清角》勝,難道諸夏之內再無聖王臨世?”


    鶴發童顏,收攏身前的古瑟,徐徐的撫摸一二,將其裝入一旁的錦帶之內,抬起頭,看著音律相知的二人,搖頭長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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