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鳳凰哪裏會真的跑遠,自己人都聚集一堂,她又能夠跑到哪裏去?顧長明的傷才是她這會兒最是牽記的,原本想著躲一會兒,等大夥兒不提不笑趕緊迴去。


    她的耳力好,忽然聽到若有似無的歎息聲,在後宮這種地方,應該是最尋常不過的。不知怎麽,鬼使神差的硬是沒有管住自己的一雙腿,不自覺的朝著聲音的方向走過去。


    一旦專注某件事情,往往會忘記了自己的處境。


    小鳳凰轉了兩個彎之後,見到一抹衣角在前麵,腳底下走得更快,怕是要見到那個人了。


    宋仁宗見到其出現時,立時有幾個侍衛包抄過來,把小鳳凰團團包圍在其中。


    小鳳凰臉上是再爽利不過的神情,非但沒有畏懼害怕,反而低聲笑道:“要都是你們這麽保護皇上,真有壞人到了跟前,你們怕是動不上手了。”


    宋仁宗挑起一道眉,這孩子的聲音與那人是十分相似,連說話的口氣都能夠以假亂真。當年,便是因為覺著敏妃處處與旁人不同,他才留心又留心,不曾想最後是那樣的結局。


    小鳳凰嬌喝一聲,身形微動,已然從侍衛中間穿梭而過,靈活地仿佛是溪水中的一尾魚,便在她稍顯得意時,一道銳光迎麵劈來。


    宋仁宗要喊住手都來不及,生怕利器傷到她,幸而她的臨陣反應敏捷,纖腰往後一折,硬生生把整個人向後下腰,利器鋒芒在原本脖頸高低的位置落了個空。


    “收手,她不會加害朕的。”宋仁宗一顆心快要從嗓子眼裏崩出來,緩過神連忙阻止了暗衛的行動。


    幾個侍衛臉上更是抹不過去,他懶得見其心煩,揮揮手讓不相幹人等盡數退下。


    小鳳凰一見侍衛溜了,暗衛也要撤,反而不似方才的從容,她才沒有要和皇上單獨麵對麵的請求,甚至她也想腳底抹油了。


    “小顧的傷勢恢複的如何?”宋仁宗何等精明,見她的反應,大致揣測出她的心思。無論這孩子是否知道真相,他打心眼裏想與她說幾句話,也怕是以後再難有這樣的機會了。


    “師父,不對,溫太醫妙手迴春,我相信他會好起來的。”小鳳凰聽皇上一開口先問顧長明,果然放鬆了警惕心,眉眼間變得柔和起來,“現下,他心事纏身,等所有的事務結束,再好好養傷。”


    宋仁宗點點頭又問道:“你方才喚溫太醫師父,他可是收了你為關門弟子?”


    “是,師父說我入門晚,要從頭去學藥劑湯頭怕是要比藥童多費太多時日,索性讓我先學施針術。”小鳳凰的真話隻說了一半,實則她恢複大半記憶後,將老溫太醫給她的那些手抄冊子,盡數看過,全部銘記於心,她欠缺的隻有臨床經驗,其他的真不比其他人差了什麽。


    “溫太醫醫術好,行事端,你跟著他好好學。”宋仁宗自己都不曾察覺,在單獨與小鳳凰說話時,口氣異常溫和,哪怕是三公主未曾遠嫁遼國之前,興許也沒有這樣的心境。


    “多謝皇上關心,我都記下了。”小鳳凰是草根出身,知道在皇上麵前要多禮,還是學不來宮中的那些規矩,幸而皇上也不和她計較這些。


    “你與小顧打算遠行?”宋仁宗把她方才說的那些話,琢磨了一遍。


    “暫時不留在開封府了。”小鳳凰突然心裏咯噔了一下,皇上為何要這樣詢問,難道說皇上會阻止顧長明離開,又或者嘴上不說,心裏依然放下不下,要把人軟禁起來?


    “他依舊不願意入仕嗎?”這個問題,宋仁宗知道應該問顧長明本人,然而答案太過於明顯。以往是顧長明再三推測,現下顧武鐸出了這樣的大案,的確也是不適合了。


    “顧大哥願意入仕的話,不會等到今日的。”小鳳凰的雙眸靈動,看向皇上的視線同樣不藏不掖,一覽無遺,“皇上,他要的不是什麽大功勞。”


    宋仁宗微微笑了笑道:“朕知道,他的心大,遠遠超過他的父親。”


    別看小鳳凰什麽都敢說,那也是壯著膽子的,她以前聽人說過伴君如伴虎,皇上前一刻同你和聲和氣的說話,下一刻就會要了你的命。


    但是,宋仁宗的話等於給她吃了一顆大大的定心丸,她後背一鬆,肩膀不再吃緊的聳起來。


    “裕景說是答應幫你一個忙,他臨走之前全部都給料理好了。”宋仁宗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小鳳凰的臉龐,乍一眼看,他錯以為就是那個人,仔細看來又覺得兩人沒有多少相似的地方,不知是否自欺欺人,這會兒越看越像,反而騰升出不舍之意。


    她本來應該錦衣玉食,坐享富貴榮華的,命中劫數才會這麽小被人從宮中換包擄走,直到成年才以另外的身份迴歸。宋仁宗有種預感,小鳳凰知道自己的身世,她不肯當麵詢問。


    兩人皆是心知肚明,又誰也不想切捅破中間這一層薄薄的紗。


    “那是曲門主的骨灰,我帶迴西夏去,埋在他以前喜歡去的山頭上。”小鳳凰才不會說是和娘親埋在遙遙相望的地方,這樣的話一旦說出來,不知道皇上能否留住她的性命,應許她出宮去了。


    “你恨他嗎?”宋仁宗明知不該問,身為九五之尊,如何能夠打聽一個年輕女子的家事?如果不問,以後小鳳凰離開,這個答案會變成他的心魔,再難以抹殺了。


    “以前是恨的。”小鳳凰依舊是老老實實的答道,“後來不恨了。”


    “為什麽?”宋仁宗再次追問,對小鳳凰的迴答有些期冀。


    “因為他死了,為了我們幾個人。”小鳳凰的理由卻是再簡單不過,“他可以一個人逃跑的,雖然打不過顧武鐸,跑還是有七八成希望的,但是他選擇留下來。”


    至於曲景山做了多少所謂對不起皇上的錯事,不是小鳳凰能夠理解的範疇了。反正用曲景山的話來說,好事壞事不計,他的手上沒有沾過人命。


    “真巧,朕的心裏與你想得是一樣的。”原先恨過此人,非但沒有照料好敏妃,而且一旦羽翼豐滿,便要生事叛逃,差點著了西夏王的道。


    轉念又想,若是沒有曲景山,敏妃中途被顧武鐸擄走的話會是個什麽下場,還有小鳳凰怎麽能夠如此完好無缺的重新出現在他的麵前。


    曲景山親手教她武功與輕功,實則也是明哲保身的手法。曲景山這麽聰明,早就預料到自己最終的下場,這是給小鳳凰留了一條逃生的後路,況且連曲景山對小鳳凰的身世都是絲毫不知情的。


    “皇上也不恨他了是不是?”小鳳凰一想到曲景山臨死前的場景,鼻尖眼圈一下子紅了,“皇上,他明知自己要死了,卻不肯說,不肯告訴我。等找到禦書房正確的密道打開時,他已經沒有氣息了。”


    宋仁宗見不得她一臉傷心欲絕的樣子,剛要抬手去輕拂她的肩膀,有人的動作明顯快了一籌。顧長明在太醫院找不見小鳳凰,老溫太醫迴來說,附近都找過沒有人影,他哪裏還有泡藥浴的心情,披了衣裳出來尋人


    這也是兩人必要的默契,顧長明一路沒有尋錯,直至聽到鳳凰與皇上的對話聲。小鳳凰沒有察覺到,皇上應該在禦書房批閱從顧武鐸那裏得到的進展,根本不該出現在此處的,這是專門擺局,等著小鳳凰接近而來的。


    顧長明心知皇上沒有惡意,還是將人一撥一轉,拂到自己身後去了:“皇上,她是在西夏長大的,又是曲景山教的言行舉止,什麽規矩都不懂的,還是讓她迴去,別頂撞了皇上才好。”


    宋仁宗掀了眼簾,顧長明身材頎長,把小鳳凰遮了個嚴嚴實實的,連遮掩都省下了。不知為何,他非但不生氣,反而有種更為放心的錯覺。隻是顧長明明知鳳凰的真實身份,還將她說得這般不懂規矩,他有些不愛聽。


    “她不是說你在溫太醫那邊泡藥浴,如何又出來了?”宋仁宗的視線下落,見到他衣角染到的鮮綠色,“皇宮裏頭,她還能長出翅膀飛了不成,看把你火急火燎的。”


    顧長明低頭不做解釋,分明是默認了皇上的話。


    “裕景要走,你可準備送行?”宋仁宗把話題適時的轉移開來,否則三人糾結中,萬一當麵說破,反而不妥當。


    “將軍幾時離開,我必當要送行的。”顧長明很清楚,在皇上麵前從來沒有過的破例,實則是裕景將軍替他說了許多好話。


    “他這人脾氣也是古怪,喜歡晚上走,明日戊時整點出發。”宋仁宗沒有與小鳳凰自敘家常的心思,直接揮手讓顧長明將人帶走,“你們盡量留在太醫院,溫太醫能夠護著你們不生事端。”


    顧長明行了個大禮,小鳳凰連忙跟著學了。


    等快要迴到太醫院,小鳳凰才敢出聲詢問道:“皇上最後那句話是什麽意思?讓我們隻可以在太醫院中住著,若是這般,我們何苦要留在宮中,直接走人便是。迴頭若是還有需要的時候,隨換隨到。”


    顧長明聽得這話,苦笑了一聲:“你當真以為這樣容易,你當真以為皇上對我們徹底放心了?”


    “你都大義滅親了,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小鳳凰對自己一臉無所謂的態度,一旦牽扯到顧長明身上,立刻是分寸逼真,絲毫不肯退讓的。


    “我也想尋個機會見一見父親。”顧長明的目光放遠,“皇上沒有從父親手中獲得想要的東西,所以太多九霄鼓的成員依然在潛伏之中。他們接下來會做什麽,誰也說不好的。”


    “你的意思是說,宮中這幾天絕對不太平,我們一定要小心行事,免得誤傷無辜。”小鳳凰一想到顧武鐸行事縝密,同黨絕對不會隻有暴露出來的這幾個。她後背頓時涼颼颼的,扯了一下顧長明的衣袖:“顧大哥,我們先迴去再說。”


    顧長明才走出三步,停下又問道:“老溫太醫處的醫書,你應該全部看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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