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明仿佛是後背長了眼睛,身形未動,單手擋住了顧武鐸的都出手招數。顧武鐸顯然不願意戀戰,一碰就往後撤,驚詫無比的看著他,似乎從來不認識這個兒子。


    “父親很奇怪對不對?”顧長明始終溫和而笑道,“我受的傷遠不如父親想的那樣重。”


    “你師父,你師父究竟把什麽交給你了!”顧武鐸飛快的考慮一下,唯有這樣的可能性,“你隱藏了實力。”


    “父親何嚐不是隱藏了實力?”顧長明鬆開手指,身形恢複了挺拔,臉色恢複了七八成,連其他人都看得出,他受傷以後驚人的變化,“如果不是在父親麵前示弱,又如何能夠走到這一步。皇上,時間差不多,該起身了。”


    這一次換成是諸人麵麵相覷,連小鳳凰都忍不住問道:“顧大哥,你在說什麽,你在……皇上!”


    她的話音未落,宋仁宗緩慢的從床榻上坐起身,仿佛是聽見了顧長明的召喚,又仿佛是專門掐準了時間方才蘇醒。


    這一次,顧武鐸真的怒了,根本不管體內是否還有蠱蟲會反噬,低吼一聲撲身而上。在他的計劃沒有完全周密進行到下一步的時刻,皇上怎麽能醒過來,怎麽能這樣配合顧長明的節奏醒過來!


    不行,這樣絕對是不行的。顧武鐸的行為舉止完全失控,明知道顧長明不會袖手旁觀,依然想要用最快的速度將皇上拿捏住,為什麽心緒突然變得如此不安。原先穩操勝券的局麵,忽然變得極為不確定。


    “小顧,這是什麽時候了?”宋仁宗似乎根本沒有看到虎視眈眈的顧武鐸,自然連身後站著的小葫蘆一並忽略了,眼中隻有離自己最近的顧長明。


    “迴皇上的話,已經過了三天又六個時辰了。”顧長明的聲線穩如泰山,“還有半柱香的功夫,就是三天又七個時辰。”


    顧武鐸全身一顫,招數停在半空中,僵硬住了。顧長明與宋仁宗的對話,清清楚楚傳入他的耳中,他自然知道這三天又六個時辰是怎麽迴事,正是皇上被藥物控製住後,軟禁在禦書房的時間。


    沒有人,沒有人會比他更為清楚具體的這一點。為何顧長明可以隨口說出來,似乎了如指掌。


    “朕這一覺倒是睡得舒服安穩。”宋仁宗抬手揉了揉眉心,方才多看了身邊兩眼,“這幾人就是你說的極為可靠的人選?”


    “是,皇上,他們都是草民的摯友。”顧長明一見父親的架勢,完全在自己的意料之中。一個人心中的勝算有多大,那麽重重摔下來的時候就會有多痛苦。


    “很好,朕沒有看錯你,你辦事辦的很好,他們也是一樣的。”宋仁宗把兩條腿挪移到床沿,換了個角度坐起身來,“該得到的答案都有了?”


    “皇上似乎醒轉的還早了那麽一點點。”顧長明在麵對顧武鐸這樣的強敵時,始終沒有露怯過。顧武鐸隻因為他一貫見多識廣的,而且遇到大小事都能很好控製情緒,才沒有萌生退意。


    這會兒往深一層想,要是顧長明始終操控著整條線索的前行之路,每一步又不曾出現計劃之外的意外,那麽他的鎮定如初便愈發能夠順理成章。


    “朕多睡一會兒也沒什麽,隻是睡得久了,腹中空空一片,又餓又渴的。”宋仁宗的目光終於正視向了顧武鐸的方向,“顧卿家,軍報都看見了?”


    顧武鐸沒有迴答,心中太多的疑惑在上下翻騰,為什麽皇上在昏迷不醒的情況下會知道從邊關傳來八百裏加急,還特意詢問於他!


    隻有唯一的可能,皇上早已經預算到了這封軍報,又或者說軍報打一開始就是假冒的。目的性過於強烈明顯,就是給他看的,給顧武鐸一個人看的。


    “皇上既然餓極了,傳膳吧。”顧長明完全無視父親的存在,與他擦肩而過,走到禦書房門前,輕輕將房門打開。


    外麵的光束柔和的照映進來,顧武鐸下意識的別轉過頭,生怕眼睛會刺痛,門外安安靜靜的站著毛六和苗喻兩人,一見到顧長明,俱是了然的笑容:“這是皇上安然醒轉了?”


    “是,皇上要用膳。”顧長明叮囑下去,立刻折身迴來宋仁宗身前,“皇上可有哪裏不適,可以請個太醫來問診。”


    “朕有些頭暈,不急著喚太醫,先把肚子填飽再議。”宋仁宗彎彎腰,也不知是哪裏候著的小太監,飛速進來幫著把床底下的龍靴翻找出來,小心翼翼的伺候著穿上,“顧愛卿既然見到了八百裏加急軍報,多少該有些表示才對。”


    “這是皇上安排好的?”顧武鐸明白這個時候要動手是沒意義了,不說顧長明肯定會誓死抵抗,外頭的毛六幾人絕非省油的燈,看似眼觀鼻鼻觀心的,一雙雙眼睛全緊盯著他的一舉一動,“皇上特意布的局?”


    “朕可不想邀功,這是小顧想出來的。”宋仁宗笑眯眯的起身,桌上的清粥小菜已然送到,每一件都很符合他的胃口,拿起筷子前,他輕聲道,“小顧,朕難得見顧愛卿如此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樣,你替你父親解解惑。”


    顧長明沒有開口,因為顧武鐸出手阻攔了他的話:“都是假的,軍報是假的,皇上被軟禁是假的,就連你們幾人出生入死都是假的!是不是連曲景山的死都是假的!”


    “曲景山是真的死了,他死在父親的手下,這一點父親應該比誰都更加清楚。”顧長明眼見著有人把受了重傷的戴綿山搬動到軟兜中抬走,戴果子眼巴巴跟著走了兩步,總算是刹住了雙腳,知道親爹算是撈迴了一條性命。


    “從幾時開始的?”顧武鐸要麽不問,直指關鍵之處,“從幾時開始,就是你們計劃好的?”


    “從父親趕到宮中與裕景將軍匯合,皇上當時也是昏迷不醒的時候。”顧長明低聲道,“或許應該這樣算,計劃的部分並非是與皇上合作,而是……”


    “與我合作。”裕景將軍突然出現在了禦書房的門外,屋中其餘人饒是受了一重又一重,還是有些招架不住了。


    戴果子手忙腳亂的站起來,幾乎是不客氣的指著裕景將軍的鼻子問道:“將軍不是迴到邊關去了嗎,那裏一團糟必須要有人主掌大局。”


    “裕景將軍從未曾離開過開封府,他此次從邊關迴來,也不是因為什麽瘟疫事件。”顧長明對戴果子的反應是又好氣又好笑的,走過去把他的手指按下來,“怎麽和將軍說話的?”


    “那我師父呢,我師父又去了哪裏?”小鳳凰同樣一頭霧水,腦子裏亂糟糟的,仿佛是憑空出現了一團亂麻,解也解不開。


    “老溫太醫倒是當真舉家去了邊關。”裕景將軍看起來平易近人,沒有絲毫要責怪戴果子莽撞的態度,“他是定時去給邊關的將士求醫送藥,這不過是慣常要做的。”


    柳竹雪算是聽明白了,敢情這些大官之間都是息息相關,連帶著顧長明一起,知根知底的,反而把他們幾個人完完全全的蒙在鼓裏,到時候和顧武鐸一樣幾乎快要承受不住接踵而來的打擊。


    “不是要刻意隱瞞你們,而是怕早早說出來,這一出大戲就演的不像真的了。”顧長明哪裏會看不出對方幾人哀怨的眼神,“裕景將軍當時懷疑父親動機的時候,我說什麽都不敢相信,沒料得到最後卻是真相。”


    顧武鐸的身形搖搖欲墜,必須要單手扶住身邊的書架才能勉強站穩,他的確是從欣喜的雲端摔下來,隻差摔得四分五裂,粉身碎骨了。


    “不過這一局棋還是鋌而走險了,比如說讓皇上假裝中招,服下了顧武鐸的藥物。”裕景將軍有意無意的站在顧長明身前,他是唯一能夠名正言順帶著兵器麵見皇上的武將,一隻手更是按在腰袢的劍鞘上頭,但凡顧武鐸要動手,那麽他絕對是第一個迎麵反擊的。


    “朕怎麽會腦子一熱,答應你們這樣的要求,真是奇了。”宋仁宗用下一碗碧梗粥,方才心滿意足的放下碗筷開口道,“小顧,你應該很清楚,若非裕景替你擔保,沒有人會給你這樣的機會。”


    “皇上,大事都問得差不多了,還計較這些不曾發生的意外做什麽?”裕景將軍的眼睛銳利如鷹,指著小葫蘆道,“小子哎,你懷裏頭揣的又是什麽?”


    小葫蘆不曾想,這人看似豪爽,實則心細如發:“這是剛才顧公子讓我搜顧武鐸身上東西的時候,拿去藥瓶以後剩下的,我想著既然被他貼身放置著肯定是好東西,怎麽能夠隨意還給他,所以才把懷裏藏好的。”


    “拿來給我看看。”裕景將軍一出手,小葫蘆根本招架不住,隻差用雙手恭恭敬敬的送了上去。


    裕景將軍拿到手中一看,是個錦囊,裏麵東西不少:“小顧,這些東西,我先收著了,你要是要留什麽,先說出來。”


    “那張紙給我。”顧長明同樣沒放過一絲細節。


    裕景將軍不在意的笑了笑,把僅僅露出一角的薄紙抽出:“似乎是絹絲的。”


    顧長明迴頭看向小鳳凰:“你記得這東西嗎?”


    小鳳凰被他冷不丁的一問,腦子來不及迴轉,可她的天賦已經被基本激發出來,沒有失誤的道理:“見過,我見過這個,上麵寫的正是九霄鼓的歌謠之詞。”


    顧長明當著小鳳凰的麵,將絹絲帕子緩緩展開來:“你有次昏迷的時候,念起過這個,果子和柳姑娘俱在你的身邊。當時你的記憶有偏頗,因此能夠想起來的句子也是有限。”


    “當初,你就懷疑過你爹了?”小鳳凰猛眨眼睛,壓根不敢相信。


    “沒有懷疑父親,但是知道與你是有關的。”顧長明垂眼看著絹絲上的一字一句,低聲念了出來:“一擊鼓,草木生。二擊鼓,憶空白。三擊鼓,往昔傷。四擊鼓,歌笙逝。五擊鼓,求上蒼。六擊鼓,明心事。七擊鼓,暗生光。八擊鼓,路望斷。九擊鼓,彼岸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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