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明拒絕把小鳳凰放在軟兜中,親手一路抱到太醫院中。放眼看,留下來的果然不是年紀太大就是才入宮的新手,基本臉生。


    還是兩個侍衛上前把皇上的口諭重複,說一定要治好這位暈厥的姑娘。三五個太醫一股腦兒圍上來,顧長明詢問哪裏可以安靜休息,把小鳳凰放置在軟榻上,蓋了被子,把太醫們都給請了出去。


    “手抄的兩頁施針術可曾送到太醫院中了?”顧長明長身玉立的往門口一站,阻擋了大部分的視線。


    最年長的葉太醫認出了顧長明,微微顫顫的讓人扶著走上前來:“這位可是顧武鐸顧大人家的公子?”


    “葉太醫,好久不見。”顧長明記得這位老先生三年前就辭了太醫院之職迴去養老了,居然又複職了?


    “原來施針術是你送來的,我說呢,誰這樣有心,老溫護短,有這樣的好東西臨行前不拿出來。你方才抱著進來的姑娘是?”葉太醫一臉的愁容,“皇上的什麽人?”


    “老溫太醫的關門弟子,鳳凰。”顧長明考慮了下,還是把小鳳凰的這個頭銜拿出來,“在禦書房和皇上說話的時候暈倒了。”


    “莫不是最近突發狀況太多,累倒的。”葉太醫吩咐藥童把架子上左手邊第三瓶藥丸取來,“剛才說是小狄診斷過,查不出毛病。這查不出毛病就是沒毛病,想太多也沒用。這裏有給體虛的嬪妃準備的藥丸,你給她送兩丸服下。過來陪老頭子喝杯熱茶,沒準人就醒了。”


    顧長明被這位老人家說樂了:“葉太醫教訓的是,人人自危,把膽子都給磨小了。”


    葉太醫等他給小鳳凰服下藥丸,把手抄的紙張取出,請顧長明到一邊坐:“老溫說是這個法子管用是吧?”


    “是,目前發病的狀況不夠明朗,要是遇上請太醫們一定當心,病患會變得力大無窮,而且嗜血會啃噬要害,保命要緊,可以先把病患敲暈迷倒,再做處理。”顧長明以為真是狄固然鎮守太醫院,見著葉太醫莫名覺得心安。


    “你父親沒有一起進宮?皇上心眼裏的主心骨,除了顧武鐸別無他選。”葉太醫邊聽他說的詳盡,邊把手中的紙又細看了兩遍。


    “父親去忙其他的,稍後應該會過來。”顧長明也是死馬當活馬醫,冷不丁問了一句,“葉太醫可知九霄鼓之事?”


    畢竟皇上說的那番話,與他先前遇到分析出來的細節,相差甚遠。顧長明很早就被教導了一個道理,遇上難處理的,絕對不能隻聽一麵之詞,哪怕對方是皇上。


    葉太醫的手一抖,剛端起來的一杯茶盡數扣翻在桌麵上,熱茶流了一地。


    顧長明一見這架勢還有什麽不清楚的,怕是這宮裏頭知道底細的不少。因為皇上的禁言令,不敢多說一字才是真。


    “年輕人,問這些老早過去的做什麽,又不是什麽好事。”葉太醫的手背燙紅一片,他尤不自覺,還在絮絮叨叨的掩飾,“是你父親不肯說,你才巴巴跑到宮裏頭問的?”


    “葉太醫若是知曉,方便解惑更好。”顧長明幫忙扶他換了對麵的位置,“雖然不是好事,卻與我手上的案子有關聯,不得不問啊。”


    “不可能。”葉太醫一句話給他完全擋了迴去,“九霄鼓的成員當時全死了,這都多少年了,還能和你查的案子有關聯哪?難道是有人從棺材裏頭爬出來,不甘心還要有所作為?”


    顧長明越聽越是心驚,果然是一人一個說法:“葉太醫說對了,正是棺材裏頭挖出來的案子。”


    葉太醫趕緊揮揮手,讓站在身後的藥童都迴避開,再確認送顧長明來的侍衛離開,方才壓低了聲音道:“就算是棺材板壓不住,也不能說。這是宮裏頭的禁忌,朝中的禁忌,皇上的禁忌。”


    顧長明不說話,一雙眼幽深無瀾,盯著葉太醫看片刻。


    葉太醫被看得有些坐立不安,仿佛是自言自語:“你說最近出了這麽大的事情,邊關瘟疫,宮中又不安生,若是還瞻前顧後的,沒準要壞了大事。你剛才問的九霄鼓,那個組織裏的人都死了,被皇上一刀斬清君側,連餘黨都不曾留下。”


    “斬草除根不是件容易的行當。”顧長明能夠確認一點,九霄鼓可能在多年前被暫時壓製,卻絕對不是全軍覆沒。近來怕是又有要抬頭的架勢,否則這一路的如蛆附骨,真正是要把人逼到死路上。


    “小顧,這話可不能亂說啊。”葉太醫雖說在太醫院也是德高望重的,膽子和溫太醫是沒得比,一聽他這話,連忙拍拍他的手背,示意他不可再往下說,“你要是想從我這裏問出些什麽,我也沒有可以告訴你的了。”


    顧長明低頭笑了笑道:“葉太醫說的已經不少,我不會強人所難的。”


    答案從來不在別人手裏,而是需要自己去尋找出真相的。


    他的耳力驚人,聽到睡在內屋的小鳳凰發出輕微動靜,立刻站起身來道:“葉太醫的藥果然不錯,人醒了。”


    葉太醫一頭霧水,見他進屋才恍然過來,這是裏麵睡著的姑娘醒轉了。又是老溫的關門弟子,又是皇上口諭交代過來的,這姑娘的身份可不簡單,再想到是顧長明一路打橫抱進來,葉太醫眯著眼笑起來,怕是老顧家的小媳婦了。


    小鳳凰揉揉眼坐起來,與顧長明打了個照麵:“顧大哥,這又是哪裏?”


    “太醫院。”顧長明牽著她的手,讓她穩穩落了地,“你在禦書房睡著了,應該是這幾天心事重沒有休息好。”


    “我怎麽可能在禦書房睡著了?”小鳳凰又不傻,當時皇上還在場,她總不能當著皇上的麵睡過去,“是不是又出了其他的問題?”


    “葉太醫說了,查不出毛病就是沒毛病。”顧長明略微讓開些,露出站在門口的葉太醫。


    葉太醫剛才還笑眯眯的神情,在看清楚小鳳凰的麵容時,身形一晃,馬上用手扶住了門框才不至於受驚摔倒。


    “她長得有些像過世的敏妃。”顧長明說得格外落落大方。


    葉太醫的嘴巴張大,原來人家什麽都知道,也就是說皇上也早見過了,哪裏還需要他來操心。想到此,他抬手拍了下腦門道:“是有些像,特別是乍一眼看過來。多看幾眼又不那麽明顯了。”


    “鳳凰,多謝葉太醫賜藥。”顧長明不動神色的握住小鳳凰的脈門,發現她的心跳恢複了正常的跳躍,半點毛病沒有。


    “多謝葉太醫了。”小鳳凰的嗓音柔軟,聽在耳中格外受用,“此次進宮真是大開眼界,各處都走遍了。”


    “皇上想必還在等著你們迴去,別在此處逗留太久了。”葉太醫客氣的送兩人出來,想想不放心,“小顧,你父親是不是要官複原職了?提刑司那邊,吳圩被關押徹查後,可一直還虛位以待。”


    “父親誌不在此多年,遇到正事來幫襯一下足以。”顧長明迴答的甚是巧妙,“等遠行的太醫們歸迴,葉太醫還不是一樣樂得迴家享清福。”


    “也是也是。”葉太醫捋了捋白胡子,又轉到小鳳凰的正麵,“老溫待你是極好的,好東西是他想出來的,偏要在你的手裏過一過。你必不可辜負良師,辜負老溫的一片心意。”


    “我都記下了,以後若是有不明白的,還要向葉太醫請教。”小鳳凰以杏林晚輩自詡,給葉太醫行了個大禮,方才跟著顧長明離開。


    “鳳凰,我發現件有趣的事。”顧長明大步流星走在前麵,小鳳凰看似不緊不慢,始終緊隨其後,“對於九霄鼓之事,宮中所知的人不少,每個人的口徑卻都不一致,包括皇上。”


    “這是有意隱瞞?”小鳳凰並沒有聽到顧長明幾次的詢問,“連皇上都會撒謊?”


    “未必是撒謊,而是每個人的眼界不同,權限不同,看到的自然也不同。”顧長明反觀自身,一聽到九霄鼓三字,眼前浮現的依然是碩大的棺槨,還有耳邊清脆的童謠聲。“鳳凰,你身體可有任何的不適?”


    “要不是我能夠確定自己絕對不會在皇上眼皮子底下睡著,大概就信了你剛才說的話。”小鳳凰做了個鬼臉才道,“究竟怎麽迴事,我暈倒了?”


    “無緣無故,暈倒在地。太醫診脈說身體無恙,查不出問題。皇上怕你會出意外,讓先送到太醫院來處理。”顧長明正麵看著她,忽而伸手捏下她的鼻尖,“怕你醒過來變成那種見人就咬的怪物。”


    小鳳凰不躲不閃的定神迴看他:“那你怕嗎?”


    “不怕,變成什麽樣子都不怕。”顧長明又揉了揉她的發頂,神情溫軟,“皇上問我,父親會去哪裏?我反而更擔心這一點。”


    “顧大哥,我怎麽覺得你爹不在家,柳姐姐和果子反而能安全些。”小鳳凰見他臉色要變,趕緊搖手道,“我的意思是,你爹氣場太大,人人見了害怕,而且他和戴先生的關係不太好,果子連帶著也會被嫌棄。還有我……”


    “你又怎麽了?”顧長明明知故問道。


    “我怕他覺著我配不上你。”小鳳凰一時順嘴,該說的不該說的全給一股腦兒倒出來了。


    “你自己怎麽想?”顧長明站定腳,在空蕩蕩的官道上,一本正經的問道。


    小鳳凰幾乎想扇自己一巴掌,眼前是什麽時候,她怎麽就能把話題引到自己身上來了。她想著要迴避開提問的,在顧長明的目光注視下,又清楚根本躲避不開,囁喏著小聲道:“我覺得挺好的,你看你進宮辦案子,我膽子大,身手靈活,跟著你也不礙事。”


    顧長明輕輕嗯一聲,重新拔腿往前走,一隻手很自然的握住她的手腕,將小鳳凰的手掌翻轉過來,與自己十指相扣,語聲中藏不住的笑意:“我也這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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