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原生一句話說不出來,頂頭上司就在這裏,顧長明的行徑未免欺人太甚。他哆嗦著手,站了兩次,又生怕對方問出端倪,讓徐有倉起了疑心。忽而膽子一放開,大聲說道:“顧公子,這是你我之間的事情,請出去說話!”


    顧長明顯然是見到了徐有倉,今天也算是巧了。國子監的這位平日不太愛出門,據說戴果子去提刑司的那天,吳圩正好與其同進同出,今天又在這裏遇上。


    “顧長明,你如今是平民身份,見到……”徐有倉的話沒往下說,實在是說不下去,有個清秀的姑娘手執匕首,離他的脖子最多一寸的距離,匕首的寒氣逼過來,他連後退的勇氣都沒有。


    “你,你們怎麽敢!”方原生見兵器都拔出來,生怕是那邊的戴果子又出了事,顧長明氣急敗壞之下要他來抵命。他飛快看了一眼徐有倉,沒有二話,拔腿往外跑。


    徐有倉簡直目瞪口呆的,剛才他說要幫忙質問顧長明的。這邊匕首抵著脖子,方原生這是扔下上司,自行逃命去了。


    他其實不知兩人之間什麽恩怨,可做人之道實在太紮人眼。


    “徐大人,冒犯了。”顧長明微微一笑,有些事情何須解釋,讓徐有倉自己用眼睛看用耳朵聽才是事實真相,“別傷到徐大人。”


    小鳳凰應了一聲,匕首在其手中神出鬼沒的。徐有倉不過眨一下眼,姑娘已經迴到顧長明的身後位置,因為身材纖細苗條,又正好是站在陰影的位置,幾乎可以把這麽一個人給忽略了。


    “我不管你和方原生到底什麽仇什麽怨,今天的事,我必然會上門找你的父親理論!”徐有倉的麵子抹不開,嘴上還要放狠話,重重的一甩袖子,憤然離去。


    “早知道他這麽不開竅,我剛再多嚇他一會兒的。”小鳳凰悻悻然的收了匕首,“方原生跑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不算蠢,應該知道自己根本走不遠。”顧長明將房門推開,冷冽而清爽的風迎麵吹過來,幾乎把他的衣服吹得獵獵作響,“等在這裏即可。”


    小鳳凰見桌上幾碟精致的點心,尚未動用。她走過去拿取一塊放進嘴裏:“方原生連自己的上司性命都不顧了,不怕迴頭被辭官?”


    “性命要緊還是官職要緊?”顧長明剛才一路過來,實則猜測到方家今天有貴客。與前兩次相比,庭院內外打掃得異常幹淨,下人說話不敢高聲。他是故意虛張聲勢,把方原生逼得發急,才更容易露出馬腳。


    他見小鳳凰一臉吃了三塊點心:“這是淑芳齋的點心,別看這麽幾碟,值兩三貫錢,還要提前幾個時辰排隊才能買到。徐大人一口沒來得及吃,全部便宜你了。”


    “我看他氣成那樣,留下來也是沒有胃口,與其浪費不如我來吃個幹淨。”小鳳凰毫不介意的抹下嘴角的餅屑。


    果然沒有等得太久,方原生先前也不知是躲在哪裏。很快想明白,非但沒有讓顧長明收手,他這一跑算是徹徹底底的把徐有倉徐大人給得罪透了。


    他越想越憤恨,再迴來的時候,膽子倒是壯實了不少,一手撐在門框中,臉色青中帶白的顏色:“顧長明,我和你無冤無仇,你不必為了別人強出頭。要是我被逼急了來個魚死網破的話,你拿不到一點好處!”


    “我要什麽好處?我說的非常清楚,隻是想來問問你,你是如何知道戴綿山的行動,還有提刑司的那張地形圖又是誰畫給你,再告訴你從排水管道可以安全入內的?”顧長明心中的疑惑甚多,他非但要逼著方原生,還要直接把人逼到死路上去。


    “我為什麽要告訴你這些?”方原生本來想嗤笑一聲壯壯膽的,沒想到顧長明身後的小鳳凰身形再次一閃,匕首又現,隻是這一次是橫在了他的脖頸上。相比對待徐有倉還有一寸的餘地,這次的匕首直接咬進了他的皮膚中,溫熱的血液從傷口處順著脖子往下淌。


    “不告訴我也沒什麽關係,這位姑娘的手很穩,她不會把你的脖子切得太難看。隻是會控製血流,等會兒血跡凝結,再繼續加重一兩分力道,直到你全身的血放光為止。”顧長明沒有一點誇大其詞的說法,小鳳凰的手法很好,沒殺過人不代表不會殺人。


    更何況,方原生的性格擺在這裏,他絕對不會為了保守秘密,犧牲了自家的性命。自私的人本身已經是一種軟肋,不用期冀會為任何人保守機密。


    “你,你先讓她把匕首放開!”方原生已經到了麵無人色的地方,全身血液流完才能死,這是莫大的痛苦。特別是被顧長明的嗓子念叨出來,讓人無比的信服。


    “方原生,現在不是你和我們談條件的時候,你沒有這個資格。”顧長明雙手抱在前麵,用一種讚許的目光看著小鳳凰。帶她過來果然是種極好的選擇,小鳳凰看事務十分透徹,有些話他不能說,有些事他不能做。


    但是他可以找一個可以說可以做的人,小鳳凰便是最好的選擇。


    “這樣子放血,我根本撐不到把事情都說完的。”方原生感覺到衣襟快被自己的血液浸濕,一句比一句喊得著急,“我答應你們全部會說出來,先把我放開。”


    小鳳凰沒有迴答,反而把匕首又往前送了送,雖然傷口沒有加深,然而讓方原生的疼痛感再次變得強烈起來。


    “我真的開始說了,真的不會馬虎。”方原生哽咽兩聲快要哭出來,“有人告訴了我戴綿山的行動,說是戴綿山要殺人滅口很快會趕到溫太醫的府上,然後殺了三個人,領工而迴。提刑司的地形圖是我撿到的,別用這樣的眼神看我,我沒有撒謊,就是無意中撿到的!”


    “幾時撿到了?”顧長明沒有懷疑他還敢有撒謊的膽量,此事卻必須要問清楚。


    “就在表妹來找我的前幾天,我一開始沒有往那方麵想過,隻覺得表妹所要求的那些都很古怪。但是挨不過她的請求還是托人過去詢問過的,聽說是個叫孫友祥的,曾經當過小官,如今已經辭官。他根本不能把兩人交集在一起,直到見著戴果子。


    “你一開始並不想害人?”顧長明本來差點要相信他了,聽得這個借口,又重新迴頭來想,前麵的破綻頓時顯露無疑,“我記得你上次不是這樣為自己開解的,一個國子監的官員,記性會這麽差,前言不搭後語,漏洞百出的。”


    方原生暗暗咒罵了兩句,差點以為顧長明要上鉤入甕了,隻差這最後一步,怎麽他就又給想明白了,一點沒有被帶到歪路上去,真正是見了鬼了!


    “上次是被你威脅,這次還是被你威脅,成天這樣能想得出這些已經很難得了。”方原生努力想要平複自己的膽怯懦弱。他也知道這些是表妹最不喜歡見到的特性,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想要重新塑造自己的性格實在是太難了。


    “我再問一次,為了把戴綿山引出來,到底誰在背後操控?”顧長明並不想讓小鳳凰多次出手威逼利誘,他想要聽的隻是最簡單的真話。


    “沒有人,沒有人!”方原生胡亂的喊了兩句,突然拋下兩人,手舞足蹈地向著門外跑去。


    經曆了先前一次,小鳳凰反而不太著急。這個方原生真是腦子一熱就跑,腦子一靜又趕著迴來。如此來來迴迴的怎麽不覺得累,不覺得浪費時日。


    方原生等於是邊跑邊喊,顧長明的耳廓微微一動,低喝一聲道:“不好。”他的身形快若閃電,在小鳳凰麵前瞬間消失。


    小鳳凰才發現無論在武功還是在輕功上,顧長明始終都留了一手絕活。


    等她跟著出去查看,發現院子前後的下人都圍了上來。放眼而望,哪裏還有顧長明的人影。小鳳凰撥開人群往裏麵走,這麽多人圍著看,都不用幹活了嗎?


    小鳳凰好不容易擠到最裏麵,見到方原生張著嘴,一支短箭從他的脖頸處橫著插過去,從另頭再射出箭頭。這樣厲害的準頭,小鳳凰下意識的在原地兜兜轉轉了一圈,發現附近隻有一處地勢高的位置可以對從屋中跑出來的方原生下黑手。


    顧長明多半先見到了這個疑點,跟著線索直接先過去了。


    小鳳凰被扔下,那些下人還在猜測到底是誰殺了方原生?她說不上來會是誰,如果想要滅口的話,何必要等到今天?


    她沒有要去翻動屍體的意思,方原生活著都不討喜,別說是以這樣猙獰的方式死去。


    與她方才用匕首威脅留下的淺淺紅印相比,這種死法太突兀,太殘忍了些。


    “這位姑娘,剛才是不是你跟隨一位貴公子,直接把方府的院門給踢飛了?”終於有個下人認出了小鳳凰從何而來。


    “是,我們必須要見到方原生才出此下策。”小鳳凰笑眯眯的迴答對方,“人是見到了,可你們應該有見到,他從那邊的屋子跑出來,又被射殺在這個位置。與他同在一間屋中的我應該是沒有嫌疑了。”


    四周鴉雀無聲,沒有人敢開口讓小鳳凰再解釋一次。


    顧長明恰當好處的出現,他從屋頂一掠而下,直接開口詢問道:“方才你家公子出事之時,誰在庭院中,有沒有見到過兇手的長相,哪怕是一點點的特征也可以。”


    很快有三個人被其他人從人群中推了出來,顯然這三個人都很有可能成為目擊證人。


    “方原生被射殺當場,對方是高手,而且隱匿的很好,我絲毫沒有察覺到。”顧長明一揚手,指向那邊屋簷的飛簷,“四麵八方,那個位置才是最好的。”


    小鳳凰低頭輕笑,兩人的判斷一致,默契再次有所增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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