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旭安靜片刻,臉上很多情緒變化一閃而過,再抬起頭時,嘴角有些硬撐的笑容:“你接連扔過來這麽多問題,每個都是難上加難的程度,讓我該從何說起?”


    “說你知道的。”顧長明不會勉強他,也知他絕無害人之心。


    “你說和親的路上有人刻意刁難,讓你們險象環生,肯定不是皇上的意思。皇上一心想要和親成功,否則不會精挑細選了三公主。雖說當時三公主有自動請纓之功,卻與皇上心中的人選不謀而合,才確定下來的。”蘇旭麵對顧長明的時候,並無顧忌。


    這一點,顧長明同樣認可。三公主一開始是想趁著機會離開深居的皇宮,後來遇到種種險阻時,表現出來的大方機智還有勇氣,皆是可圈可點。當時顧長明想過,皇上識人的眼力極好,能把一個母妃出身低微又早逝的公主,安排去遼國和親。


    目前看來,遼聖宗對這位大宋公主也是無可挑剔。


    “無論是誰給了你暗示,說此事是皇上有意安排,都不可信。”蘇旭的一雙手藏在衣袖中,顧長明視線下垂,能看到其隱隱發抖,“我也不知你如何會相信如此荒唐的謊言。”


    “或許是因為巧合太多,而且安置陷阱的人,似乎很了解我。”顧長明再次想到蕭錚最後的那個笑容,令人不寒而栗。蕭錚說害你之人必然是令你心寒之人,他一心為皇上將和親任務辦妥,被自己人暗中使絆子不算,再被人從背後捅一刀的話,如何能夠不心寒。


    “你不信我!你不信我!”蘇旭咬牙切齒的差點要撲過來與他廝打在一起,又哪裏是顧長明的對手,被其單手拎住衣領,往後扯開一手臂的距離。蘇旭不及他的人高腿長,差著幾寸,怎麽都打不到他,氣得要破口大罵了。


    “我何嚐說了不信你,你別想故意生氣不繼續說下去。這個算暫時解決了,隻要不是皇上的意思,其他人等,我不會放在心上。你可以說吳圩這一頭到底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顧長明將人重新放迴地麵,目光銳利,什麽虛招對他而言都毫無意義。


    蘇旭見他看破真相,不吵不鬧,整個人往後縮了縮道:“吳圩的事情,我不知道。”


    “他親自審問的到底是誰?”顧長明忽然在想孫友祥是誰?曲陽縣的前主簿,能夠動用到吳圩出手,而且還不許旁人同審。


    “一個重罪之人,厲害的很。皇上為了此事頭疼腦熱的,你能別問了,真和你沒有什麽關係的。今天是吳圩在任上,若是先生沒有辭官,同樣要先生親自來審問。別人都不行的,你還不明白嗎?”蘇旭知曉的不多,皇上已經給吳圩下達了最後的期限,可見是氣得不輕。


    “到底什麽罪名?”顧長明問得咄咄逼人,必須要蘇旭腦袋裏藏著的那一點全部挖掘出來才行。


    “結黨營私。”蘇旭皺了皺眉毛道,“你對這樣一個人為何有如此興趣?”


    “一個曲陽縣的主簿還能結黨營私,他哪一天進了開封府,別說當朝官員了,連驛站的那些人都不會多看他一眼的。”顧長明冷笑起來,“芝麻綠豆大的官,結黨營私,要進提刑司,是不是天大的笑話。”


    蘇旭不止是手發抖,連嘴唇都在哆嗦:“顧長明,這個人問不得!我什麽都不會告訴你的,告辭!”


    他轉身就逃,生怕顧長明抓到人,重新拖迴去再要細問。這一路跑得比受驚嚇的兔子都快,連腦袋都不敢多迴一下。


    顧長明默默見著蘇旭一溜跑,如果他要追的話,三五個蘇旭分頭跑都不可能逃脫一個。但是他不想為難蘇旭,反正他想問的已經問到,皇上給提刑司最後的期限也已經確鑿,不會再有變動。


    那麽,孫友祥這個人到底是救還是不救?


    戴果子把捂得溫熱的蠟丸慢慢搓開,再打開裏麵的紙卷,飛快看一眼,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重複看了一次,方能確定紙上寫的是:入獄救人,三天後酉時一刻,過期不候。


    紙卷上的字寫得歪歪扭扭,無論怎麽看都不像是方原生那個書生寫出來的。也就是說方原生留了一手,萬一有人出賣,可以全盤推卸責任。


    可是,方原生既然打聽到了消息,為什麽不在柳竹雪麵前直言,反而把蠟丸交給了他?


    他不過是以隨從的身份,在方原生麵前露了兩次臉,沒有交情,沒有恩怨。方原生能信任他這樣一個人,豈非是怪事!


    戴果子平日覺得自己腦袋挺好使的,到了開封府以後,才發現這裏的人腦袋好使的多,他不過是隻井底之蛙。他的雙手用力抓頭發,蠟丸的消息到底是告訴大夥兒,還是他一個人吃進?


    難道說,方原生先前詢問過他是否顧家的人,他迴答是顧長明派他過來跟隨柳竹雪,所以方原生認定他就是顧長明的人了。這個蠟丸裏的消息不是給他的,而是想要經由他的手交給顧長明?


    方原生對柳竹雪肯定是喜歡之情,如此人情不交給她,反而是跳過她,去找不太對付的顧長明?


    這一步棋走得委實詭異。


    戴果子強迫自己定下心來,把方原生當時說的那些話,全部迴憶了一遍。他離書房很近,裏麵兩人的談話聲沒有迴避,大部分都可以完整的聽見。


    方原生勸柳竹雪無論是曾經受過什麽恩惠,都不要過問吳圩手上的案子,不要去碰吳圩在審查的那個人。


    所以方原生從提刑司迴來,是查到不少線索的,但是生怕柳竹雪受到牽連,深陷其中無法自拔。方才便宜了他,把消息轉手扔過來。如果他把消息告訴顧長明,又是如此情況之下,顧長明肯定選擇不告訴柳竹雪。


    無論孫友祥最後是否脫險,柳竹雪都能夠保證是平安無事的。


    再聯想到方原生一貫的為人處事,這個解釋太合情合理。書呆子眼中隻有顏如玉,至於別人的生死反而沒那麽放在心上。


    戴果子把三天後,酉時一刻幾個字牢牢記在心上。再把紙卷送到燈燭邊,看著火苗竄上來,一口吞噬成了灰燼。


    方原生不想柳竹雪涉險,他更不想見到小竹收到一絲半點的傷害。


    所以,蠟丸的秘密留在他手中就好,他不會製造機會讓第三個人知道這些的。


    戴果子索性把那些蠟堆積在燈燭邊,融化以後,蠟淚流在一處,再沒有任何的痕跡。莫說是柳竹雪了,連顧長明都不該被牽扯進來的。他們為了此事做得已經太多太多。


    一想到小竹說要把皇上給她的保命符拿出來,戴果子很是心疼。這是她的保命符,如何可以取走。一旦東西不在其手,她的危險依然存在。總不能為了救一人,再搭上另外一個親人。


    戴果子想了一茬又一茬,身心疲累迷糊的睡著了。直至聽到外麵小鳳凰說話,應該是顧長明迴來了。他想挺腰起來,全身綿軟無力,整個人還平躺著根本動不了。


    “果子呢?我有些消息要告訴他。”顧長明邊問邊朝著這邊大步走過來,“你說他進屋以後一直沒出來?”


    “是,大概是累得睡著了,我剛才也睡了一會的。”小鳳凰過來敲敲門,“果子,你在裏麵嗎?”


    戴果子想應聲,一張嘴發現嗓子眼裏仿佛被什麽給堵住了,說話都成了困難。怎麽迴事,他臨睡著前都還好好的,怎麽說病就病了!


    顧長明聽到屋中一聲低唿,沒有繼續等開門,用力一扭把門栓扭斷進屋了。放眼一望,戴果子側臥在床上,臉色是從未有股的灰敗。他疾步走到床頭,直接拉起果子的手,心跳快得有些過分:“鳳凰,你守著他,我去找個大夫來。”


    小鳳凰一聽果子病了,急得什麽一樣:“柳姐姐還沒過來,我先在這裏。”


    “你打聽到了什麽!”戴果子才算是聚集起來一點力氣,拉扯住顧長明的衣袖,半抬起頭艱難的說話,“先告訴我,你先告訴我。”


    “我去找的那個人沒有來,但是蘇旭來了。果子,你別急,我們還有時間的,皇上把審案的期限又放寬了兩天,而且此案皇上心知肚明,吳圩必須留著孫友祥的命,隻要他能忍住什麽都不說,他就能活著。”顧長明的手臂隔著衣衫都能感覺到果子的手心很燙,“你這是心急的病,千萬不能再加重病情了。”


    “他,我幹爹肯定還活著,是不是?”戴果子的力氣一下子被抽幹,重新摔了迴去。


    “肯定活著,而且就在提刑司中,誰也帶不走他。”顧長明為了安撫他的情緒,生怕他過於激動,急火攻心鬧出大病來,“隻要在提刑司中,我總能想辦法去見他一麵的。”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的。”戴果子急喘了一陣,胸口又悶又疼。


    “別說話,先安靜躺著,否則我有手段讓你一直睡下去,什麽都幹不了。”顧長明一句重話下去,果子才算是肯鬆開手了。


    正好柳竹雪人也到了,小鳳凰正好倒了一杯溫水過來,柳竹雪的臉色也是大變,又是摸頭又是摸手的,卻一句多餘的話沒有。


    戴果子見到她的瞬間,雙眼微垂,嘴角微微揚起道:“換了別的女人,肯定大唿小叫的,你就是和別人都不一樣。”


    柳竹雪沒想到人都病成這樣了,還能油嘴滑舌的,氣得柳眉倒豎,真想在他手臂上擰一把。她從小鳳凰手中接過茶盞,一手托著果子的後腦勺,一手送到他的嘴邊,喂他喝了兩口:“等大夫來了再說,不許你再嘴貧。”


    小鳳凰又去把窗戶逐一關上,果子也太大意了。等她忙完這些,顧長明找的大夫已然到了,過來替果子把脈診斷,說得正是邪氣入心,體內寒氣重,長期的積勞成疾,一下子爆發出來。


    “不是中毒或者?”顧長明在大夫寫藥方的時候,低聲詢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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