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鳳凰的目光很是坦然:“齊坤門的老巢本來就在西夏境內,否則門主這些年的鑽營要得罪多少人。這其中有武林高手也有朝中命官,為何對齊坤門總是束手無策,隻因為這一點足矣。”


    顧長明說不吃驚是假,他一心答應要帶小鳳凰迴去做個最終交代,不曾想過要去的是西夏。轉念一想,他又覺得無錯。聽起來齊坤門的門徒四處行事,總有失手的人,為何沒人透露過老巢的位置?


    怕是能夠知道這個秘密的都不是一般人,而這些人的體內都有門主種下的蠱蟲。蠱蟲反噬的痛苦勝過一切刑具,即便被抓住,死也好過透露門中消息。


    除了小鳳凰去西南邊陲一次,雖然吃盡了苦頭,遍體鱗傷,還就因禍得福。蠱母的神通吞噬掉她體內所有殘存的蠱毒,門主再無可能控製住她的心神。


    齊坤門中的蠱蟲不止一種,小鳳凰身上的蠱蟲也不止一種。顧長明的眼神漸漸柔和下來,無論多少已經無關緊要,眼前這個人不會再把他給遺忘了,過去種種等有機會的時候,再慢慢告訴她。


    小鳳凰實則心中還是緊張的,生怕顧長明懷疑她。身正不怕影子歪,可惜她的路數從來就是旁門左道。別人可以不信任她,偏偏顧長明不能。若齊坤門是一處泥潭沼澤,那麽顧長明是汙泥中唯一能讓她雙眼視物的光點。


    顧長明的手指輕輕碰觸她的頭頂:“有些事,你忘記了。有些事又記得如此清楚。”


    語聲仿佛淙淙泉水,從小鳳凰的心口流淌進去,讓她忍不住笑顏如花:“那是蠱蟲作怪,我同你在一起的那些再細小的事情,再沒有忘記過。我會牢牢記在心裏。”


    “所以我的承諾還是要實現的,莫說是在區區西夏。縱然是在天上在月宮,同樣不會反悔。”顧長明想嚐試著讓小鳳凰自行記起,而不是把自己的記憶強行灌輸給她。


    強扭的瓜不甜,他的性格注定一番執拗,也是他為人的原則。


    “本來想說,那個見鬼的地方,我們誰都不去再好。”小鳳凰被他的手指擼得舒服,雙眼微眯,仿佛在日光下懶散的貓兒,“可是此行有你,我又何所畏懼。”


    “再等一等可好?”顧長明沒有告訴戴果子,他已經托了門路在城門那邊等候消息。隻要押解孫友祥的人一到,立馬會傳信到顧府。


    “你是想救孫大人。”小鳳凰心裏沒有其他的選擇。孫大人是他們相識的見證,她當初若非肯定此人是個清廉的好官,將其拖入死罪有些不忍。那麽便沒有後來發生了那麽多事,“孫大人事急,即便你不說,我也選擇要留下來救人的。”


    “尚不清楚是什麽罪名,這才是令人頭痛的問題。”顧長明知道小鳳凰等於是欠缺了孫友祥一個人情。當初她心存善念,孫友祥迴報她的是沒有把她列入案子嫌疑。一來黃金本來來路不明,不想過意高調,二來她為了一個素未謀麵的官員,膽敢觸犯門規,孫友祥根本不曾立案。


    沒有案子,哪裏還有疑犯。小鳳凰在曲陽縣養好了傷,直接趕到開封府來與他們會合。即便不是以偷盜官銀的罪名抓捕,孫友祥想把小鳳凰收監,可以有幾十種不同的手段與辦法,可他什麽都沒有做。


    小鳳凰在得知其甚至為了此事辭官,心中愧疚。如果這一次能夠讓孫友祥安妥度過,那麽她心中那個解不開的結,應該能夠鬆開了。


    “小葫蘆同樣去打聽了,一點消息沒有。”小鳳凰歎口氣道,“果子一定急得不行,我還不方便出麵去相勸。”


    戴果子雖然是被柳竹雪勸住了,心裏多多少少還是對小鳳凰存著芥蒂。這個時候,小鳳凰選擇盡量離得遠遠,別讓果子激怒。


    “隻能等。”顧長明這一句話,等了整整三天。又到了皇上約定的時候,孫友祥連個人影都不曾見到。


    戴果子每天來問一次,小葫蘆期間也來過兩次,一無所獲。顧長明寬慰道:“孫大人選的落腳地,離曲陽縣還有幾百裏的距離。押解的話,不會是騎馬趕路的,萬一是走走停停,的確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與其人到了,我們毫無準備,還不如在路上多消磨點時間,我們好準備的充分些。”


    戴果子愁得還遠不止幹爹一樁事:“我說皇上既然答應小竹,以後再不問前事。那麽還讓她進宮做什麽,有什麽話題能談得熱絡的?”


    顧長明聽他說的盡是氣話,連忙讓人打住:“皇上總是皇上,這裏是天子腳下,說話分寸必須拿捏好,禍從口出的道理,你應該知曉的。”


    “我就問她能不能別去了。”戴果子這一句喊得都不夠底氣,見著顧長明似笑非笑的表情,連忙從頭解釋道,“你別這樣看我,我又不是吃醋拈酸的人。況且對方是皇上,小竹也沒有那個心,我隻是覺得小竹不喜進宮,每次都是強逼著自己,實在委屈。”


    “那柳姑娘不用去了。”顧長明居然一口答應了。


    戴果子以為會被訓斥一頓不懂事,等顧長明不反對,他反而有些不習慣了:“我不是說笑的,你別鬧我。”


    “我也不是說笑的,柳姑娘拿到了想要的東西,不用跟著進宮,我一人去就好。”顧長明不覺得果子的想法有錯,皇上若是對柳竹雪沒有一絲的好感,壓根不會開這個口。


    皇上是一時興起,又肯定有要事相商。迴頭要是兩個人都聽話的一起去了,皇上說什麽都別扭,反而是適得其反了。


    柳竹雪聽顧長明答應,頓時放下心來:“那顧大哥也早去早迴,萬一有孫大人的消息,也趕得及找你商量。你一貫是我們幾個的主心骨,你若是不在,我們怕是做不下決定。”


    “我盡量。”顧長明騎上踏雪,悠哉的向著皇宮方向而去。


    柳竹雪見小鳳凰雖然現身,始終不曾開口說過話。這邊顧長明一走,戴果子發現有這麽個人故意站在那處礙眼,想都不想迎了上去。


    小鳳凰根本沒有要接招的意思,不等戴果子到跟前七八步,她扭頭就走。輕功好的人,便是在府中,同樣輕巧靈便,戴果子眼睛一眨,哪裏還追的上。


    “她,她這是什麽意思!”戴果子特別委屈的看著柳竹雪,他已經不準備找小鳳凰麻煩了。怎麽看架勢,他才是討嫌的那個。


    “小鳳凰肯定也著急,孫大人救出來,可以讓她洗脫幹係。否則的話,大家一個屋簷底下,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我覺著她躲得好,你走到她麵前,別說三句又掐起來。到時候我可不會對你手下留情的。”柳竹雪的拳頭抵在唇角,輕聲言道,“迴頭等事情解決了,你該和小鳳凰好好陪個不是才行!”


    顧長明將柳竹雪放在府中,仿佛是吃了一顆定心丸。戴果子對其幾乎是百依百順,柳竹雪又是好性情的人,果子心中再有疑慮也不會鬧僵。


    等他到了宮門前,還是那位小公公帶路,似乎是往他後麵看了看,確定他是隻身前來,依然沒有多餘的話。


    顧長明本來想著皇上怎麽換了個這麽年輕的太監伺候著,兩次接觸下來,有些明白。懂事的未必要年長,這一位待人接物分寸把握的很好,最重要的是不該說的話統統咽在肚子裏,沒個迴響。


    反而是宋仁宗直接開口問了:“怎麽隻來了一個,小姑娘是病了還是累了?”


    “皇上給了她承諾,她心中歡喜,不用再來叩擾了。”顧長明的理由說得很是中聽,“皇上讓她再來宮中,是想讓她寬心些,她本來就懂事,不會給人添麻煩的。”


    宋仁宗本來多少有些不滿,聽得顧長明一番話,不禁笑道:“以前都說顧武鐸的公子,麵冷心冷勝過父親。你剛才那幾句中聽的話,你父親在朝之時絕對不會說。在朕的印象之中,他素來說一不二,不用留餘地,甚至對朕同樣如此。朕每每對這位顧愛卿都是又氣又愛的,憋屈的說不出話。”


    “家父在提刑司任職,若非如此,日積月累的話,審案難免會有偏頗。我自小在提刑司內外走動,還真沒見過其中任何一人在職時是愛笑愛說的,一個個臉孔板得猶如寒冰所塑,令人不寒而栗,若再有些心虛的部分,很容易露出馬腳來的。”顧長明侃侃而談道,“所以,皇上過問草民為何不入仕。隻因為草民有自知之明,不能勝任。”


    “怎麽不能勝任,官府破不了的案子,你接手就能破了。”宋仁宗對他印象太好,都不忍心說一句重話。


    “破案和做官不一樣,草民還想繼續磨練幾年。如若有一天草民覺得自己的心性能夠入仕為官,一定與皇上當麵告知。”顧長明聽皇上不再追究柳竹雪的事,順水推舟的想要繼續問問,三天約定到底為何?


    “上次朕聽你說,遼聖宗的身邊有個十分厲害的宋人為其出謀劃策。朕倒是想問問你,可知你們一路迴來的這段日子,遼國都發生了些什麽,遼聖宗做了多少大事?”宋仁宗一抬手,示意站得筆直的顧長明在不遠處坐下來。


    很明顯,正式的話題才剛剛打開,皇上是預備要與他促膝長談了。


    “裴大人中間收到過兩次飛鴿傳書,說的是此事犯事的樞密使蕭錚不過是遼聖宗與蕭家合謀的一個局。用蕭錚這樣有頭有臉的人物,是為了將戲演的更真更像,對方徹底放鬆警惕的時候,遼聖宗早已經恭候大駕,在前頭等著一刀斬落了。”顧長明沒有說在密道中救他的那個人,可能是自己的父親。


    “一次變法,一場肅清,朝中有四十七名官員被查。”宋仁宗緩緩將麵前的一卷羊皮紙打開來,“蕭家損失了四成有餘,如果隻是演戲,代價委實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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