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雀聲聲,清脆悅耳。


    顧長明起身往樹屋底下一看,昨晚想要捕獵的野獸已經在天亮之後,夾著尾巴離開了。樹底下卻被十幾個生人團團圍住,似乎神情焦急在商議著什麽。


    “看什麽呢?”戴果子揉著眼睛坐起,覺得顧長明的神情略見微妙,“不會是那些厚皮畜生還在下麵等吃的吧。”


    “底下有人。”顧長明這句話一出口,戴果子已經爬到他身邊跟著往下看。“是素娜寨子裏的人,知道她迴來了。”


    這架勢,如果可以爬上來的話,根本不用等到這會兒。素娜不是也說了,阿九山附近隻有一個大寨子,這些人又明顯是有備而來。至於人沒有到,消息是怎麽傳出的,恐怕蠱母與寨子中其他的蠱蟲都心有靈犀,在一定範圍內是可以相互感應的。


    戴果子一聽這解釋,合情合理,他指著對麵道:“她們幾個懶女人不會還沒有醒吧。”


    這句話的聲音有些大,樹屋外麵不知道被什麽砸了一下,發出咚的微微振動。他想到幾個懶女人也包括了柳竹雪,連忙乖乖閉上嘴。


    “樹屋中可是蠱母昨晚留宿?”終於底下有人先開了口。


    素娜的聲音傳出來:“是,還有我的幾個朋友。”


    “果博是否與蠱母同在,為何寨子中不能感應到他的蠱蟲波動?”這些人尚以為果博與素娜是一起走的。


    素娜心裏頭有些慌張,柳竹雪微微一笑,這恐怕就是漢人喜歡說的近鄉情怯。素娜為了迴到寨子也是吃了很多苦,按照她的性子,這會兒應該直接順著樹幹爬下去。然而素娜說了幾句話,連麵孔都不肯從窗口探望出去。


    “果博不在了,他死在了開封。”素娜的話一出口,底下又是一片喧嘩聲。


    戴果子在另邊隔牆有耳,他說怎麽聽了半天有些迷糊,底下的人說話用的是一種根本聽不懂的語言,不是官話,也不是他熟知的方言之一。他天生擅長模仿各地的方言,模仿熟人說話的語氣聲調,忽然有從未聽過的語係,令得他興奮到一雙耳朵都快要豎起來了。


    顧長明見戴果子雙眼晶亮,嘴唇不斷在開合重複,知道他是在努力學習,沒有出聲打擾,繼續留意另一邊素娜會怎麽應對寨子中的族人。


    “他將我挾持出寨子,又想要取我性命,我看在他自小養育我的恩情上沒有傷他半分,他內疚自盡了。”素娜幾句話說的非常幹淨利落,把事情最簡單化的交代清楚,“他的蠱蟲也在主人死後自爆而亡,我沒有辦法將其帶迴寨子。如果沒有這幾位朋友一路護送,我也同樣沒有辦法迴來。”


    素娜一開始很緊張,每個字都仿佛會在嘴裏打個結的難受。然而她發現隻要說真話給族人聽即可,從頭到尾她沒有做錯事,沒有傷害過別人,不過是外出曆練了一場。


    她是光明正大的迴來,也不用遮遮掩掩的不敢見人。素娜起身把樹屋的窗子一推開,“在我的朋友麵前,隻說漢人的官話即可,我的性命都是他們屢次相救,不用有所隱瞞。”


    “恭迎蠱母迴寨。”底下人異口同聲道,不等素娜有所行動,又一次抬高聲音重複喊道。


    “你們跟在我的身後。”素娜完全像是變了一個人,用手在柳竹雪麵前擋了一下,“哪怕有人對我居心叵測,我有小金傍身,他們誰也不敢輕舉妄動的。”


    此時此刻,素娜露出個異常明媚的笑容,藍眼睛仿佛半透明的純淨:“我說的都是真話,他們信也不好,不信也好,我先要迴家了。”


    素娜慢慢從樹屋出來,再順著樹幹往下攀爬,底下人全部仰著頭,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她的舉動,直到她雙腳穩穩落地,立時再圍了上來,噓寒問暖。


    “我要帶我的朋友一起迴寨子。”素娜站在一群人中間說得斬釘截鐵。


    不遠處傳來咳嗽聲,人群立時左右分開來,有人疾步而來,身形異常高大挺拔,素娜的個頭不矮,這人居然比她高了一頭不止。從高處看去隻見頭頂,見不到長相,更不知年齡多少。


    顧長明默默坐到了果子身邊,見素娜仰著下巴在與那人爭執不停,素娜堅持說的是官話,而那人說的卻是方言。


    “不行,他們救過我的命,不能趕他們走。”素娜幾乎是尖叫起來,“這就是我們寨子的待客之道嗎,如果以後再有族人遇險,還有誰會舍命相救!”


    那人的聲音低沉平穩,戴果子跟著學了一遍,顧長明側臉過去看著他:“你能聽懂?”


    “大致意思是寨子中這些年沒有進過外人,隻有一次惡人想要偷取寨中寶物,不能壞了規矩。”戴果子見顧長明驚駭的表情,沒忍住笑,“能看到你這樣的反應,我很樂意,剛才那些都是我胡謅的。”


    顧長明又是好笑又是好氣的:“胡謅的還真像。”如果讓他來假設一下,對方應該也是拒絕了素娜的要求。


    “我是蠱母,寨子裏難道不是我說了算嗎?”素娜想用氣勢壓過對方,“我被果博擄走,你們無法前來營救,還要懷疑救我的恩人。”


    “那個人就是你說的智者?”戴果子的手指往下遙遙一指。底下那人心有感應,忽然抬起頭來,目光如炬緊盯住果子的臉。盡管還有一段距離,果子好似被明火燒灼到一樣,臉孔燙熱生疼,不禁往後退了一步。


    顧長明看他雙手捂住臉孔,以為果子受了暗算,連忙想要上前查探傷口。等果子放下手,一張臉完好無損,別說是暗算了,連一絲劃痕都不見:“你的臉沒事。”


    戴果子心裏叫苦不堪,顧長明說臉沒事,肯定是沒事的。但是疼痛的感覺卻千真萬確,他忍了兩次還是不行:“他對我下了蠱術,否則怎麽解釋!”


    素娜當然把這一過程盡收眼底,咬牙切齒道:“你對我的朋友做了什麽,你收迴,立刻收迴!”


    “他對蠱母不敬。”那人忽然換了官話,吐字更加穩重得體。


    素娜雖然又氣又急卻找不出話來反駁,想要催動小金上去幫忙。她以前也不喜歡戴果子,覺得他一張嘴盡說不中聽的話,但是當這個人寧願犧牲自己也要救護同伴以後,她覺得戴果子是個很好的男人,雖然比顧長明差了這麽大一點。


    小金從藏匿的地方飛出來,眾人驚唿聲不斷,甚至有人雙腿發軟跪倒在一邊,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蠱母是經曆了什麽,身形居然可以暴漲數倍,恭喜蠱母。”那人顯然也很吃驚,向著剛才戴果子站的位置招了招手,“蠱母,請迴寨子吧,如果這些人真是蠱母的朋友,想來能夠體諒寨中的規矩。”


    “素娜,你先迴去,我們在樹屋中多待一天再說。”顧長明比劃詢問果子的臉是否好轉些,戴果子感覺到燒灼感像潮水般褪去,連忙點了點頭,“寨子中需要你的迴歸,明天這個時候再見麵。”


    素娜感覺到小金的變化,知道要強行留下,反而是給顧長明幾人帶來更大的麻煩:“他們雖然不能到寨子裏,也不能在樹屋中風餐露宿的,要以貴客之道款待。”


    “蠱母請放心,一切自會安排妥當。”那人聽素娜鬆口,微微鬆口氣。樹屋中居然不止一個男人,前麵的不堪一擊,他完全沒有放在心上。這個應該不太一樣,蠱母素來是聽不進別人勸的,他還做好要解釋半天才能勸動蠱母迴心轉意的打算。對方不過是一句話,蠱母已經妥協。


    “那我先走了,明天一定會迴來的,你們要等著我才好。”素娜一招手,沒有把小金收迴去,小金大大咧咧的停在她右邊的肩膀上,熠熠生光。


    一直等到底下十幾個人離去,小鳳凰和柳竹雪才探頭出來:“她不是說整個寨子都聽她的嗎?”


    “聽她的不錯,古老的規矩卻不能破。”顧長明讓果子站到前麵,“他沒事,剛才差點被人使了個下馬威。”


    柳竹雪的手指按在融雪劍劍鞘上,果子要是真有事,她剛才已經不客氣出劍了。素娜已經把話說得這麽清楚,一路相伴而來的朋友,不讓進家門也就算了,還敢暗箭傷人,算什麽待客之道!


    “果子要是出岔子,柳姑娘差點要下去找那人拚命了。”小鳳凰並沒有多想跟著進寨子,讓他們留下也好。否則要是知道她是齊坤門的人,同門以前還來寨子裏偷過東西,大概能被蟲子包圍攻擊。


    “我沒有,果子可不是那麽好欺負的軟柿子。”柳竹雪連忙辯解道,“隻是沒想到那人這麽不講理,說下黑手就下黑手。對了,這個人是誰,素娜怎麽從來沒有提起過?”


    這句話才是關鍵,幾人麵麵相覷,素娜一路話不少,連果博和尤嬰的過往都沒有放過細節,卻從來沒有提起過這樣一個人。


    “她是不是很討厭這個人?”柳竹雪側過頭來想了想,很快又給否認了,“我怎麽覺得她是故意沒提的。”


    小鳳凰不知想到了什麽,臉上略顯尷尬。戴果子不客氣的假笑道:“你還真沒有說錯,我看就是故意的。這人多半和她不是這種關係,就是那種關係。她在開封府的時候,一眼看中的可是顧長明,還有小鳳凰這麽強勁的對手,哪裏還敢把自己的軟肋暴露出來,肯定是藏得好好的。”


    “她沒有提過蠱母年紀漸長以後會如何安排,這人的身份多半就是她命定之人,她未必滿意,但是也絕對不討厭這個人。”顧長明最後開口,字字珠璣,“這人很在意她,所以我們馬上就會有好吃好喝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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