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雨萱眼含譏嘲,聲音比眼神還要薄涼。


    “沈公子出生世家豪門,那裏可是汙穢匯集之地。我這點小手段算得了什麽?與你們那深宅大院裏的婦人相比,我就是個剛出生的嬰兒。沈公子與其同情別人,還不如同情一下自己。等你迴到那深宅大院,說不定前一刻還在你懷裏撒嬌求歡的絕代美人轉身就是謀害別人性命的儈子手。就是不知道那個時候沈公子是不是還有餘情同情別人。”


    沈琛之愕然地看著孟雨萱,語氣十分無奈,眼神更是無辜。他歎道:“沈某是不是說了什麽惹惱你的話?為何你的反應如此大?如果沈某有什麽得罪之處,還請夫人不要見怪。沈某也是有口無心。”


    孟雨萱垂眸沉默。指尖緊緊地掐著手心,強壓心裏的艱澀。半晌,她艱難地說道:“沒什麽。是我心情不好。抱歉!”


    沈琛之的眼眸裏滿是憐惜。看著麵前這個女子,沈琛之感覺到她的隱忍,還有強壓在心裏最深處的悲痛。


    她正是花兒般的年紀,又長得如此美麗。雖說是後娘,但是孩子乖巧聽話。而她又是一個能幹的女人。雖說男人不在,但是她把家治理得井井有條。這樣的她有什麽可傷心的?還是說村裏人的排擠讓她傷了心,所以才會這樣難過?


    沈琛之自恃是個口若懸河的人。那些老狐狸經常被他說得啞口無言。可是在這個時候他卻不知道說什麽。麵前這個女子的一個眼神竟讓他心裏糾著疼痛,他隻想說‘別傷心別難過,跟我走’。


    是的!他想對她說‘跟我走’。什麽別傷心別難過,那些都沒有意義。隻要跟他走,他願意守護她,不讓她流淚。


    沈琛之也不明白為什麽會對她有這樣的情感。明明她恪守婦道,沒有越池半步,他還是就這樣動了心。每天最開心的事情就是看著她在院子裏忙碌。他拿著書本,透著窗口的縫隙看著窗外的身影,耳裏聽著她與上官溪打鬧嬉笑的聲音,心裏便如抹了蜜般甜膩。每次她來找他說話,他表麵冷靜,內心卻在澎湃激動。他好想時間不要走得太快,這樣就可以一直陪著她。


    到底是哪個幸運的家夥搶走了這麽美好的女子?沈琛之好想用自己高貴的世家公子身份與他換這麽一個美嬌娘。


    “沈公子……沈公子……”孟雨萱看著在麵前發呆的沈琛之,連續叫了他幾聲,還在他的麵前揮了揮手掌。“想什麽呢?”


    沈琛之迴過神來,無奈地笑道:“沈某在想剛才是不是說錯了什麽。”


    “都說了不是你的錯。是我自己想起了不開心的事情。”孟雨萱失笑。“你的傷勢正在恢複,臉上的傷口結痂,想必身體的傷口也沒有什麽大礙。相信再休息十天半個月,你的傷就能好個七七八八。到時候……”


    “夫人很厭煩沈某嗎?”沈琛之打斷孟雨萱的話。


    他實在不想從那張美麗的櫻桃小口裏聽見讓他離開的話。那樣對他太殘忍了。活了二十年,好不容易遇見一個心動的女人。可是她已經嫁為人婦。沒想到堂堂的沈家公子也有吃癟的時候。此事要是傳出去,不知道多少人嘲笑他無能。


    “我們……很熟嗎?”孟雨萱眨眼,用古怪的眼神看著對麵的男人。“我們的關係很簡單。我救了你,你被救。我們就是有過幾天相處的陌生人。我隻希望你不是一條毒害恩人的蛇,其他的我從來沒有想過。看得出來你不是普通人。可是我就是一個普通的農婦,隻想過普通的生活。所以,等你離開這裏之後,我希望你不要再迴來。因為在你迴來的時候,想必也是給我惹上殺身之禍的時候。那樣就是恩將仇報了。”


    “沈某……明白了。”沈琛之忍著心痛,黯然神傷地說道。


    “稍後我會讓溪兒給你把藥湯端進來。”孟雨萱站起來,看著沈琛之幹淨的手指說道:“這些書雖說能讀,但是對你來說終究還是太普通了。過幾日我去城裏給你帶幾本書。”


    “夫人這樣破費,沈某怕是還不起。”縱然他是個有風度的男人,在被喜歡的人拒絕之後難免也會帶著怒意。


    雖然這個拒絕無關情愛。然而正是這樣從一開始就被推得遠遠的才最讓人無奈和心傷。因為這樣他連靠近她的資格都沒有。


    “沈公子不用擔心什麽。隻是幾本書,就當作相識一場的禮物。”孟雨萱淡笑。


    “夫人真是大方。沈某就卻之不恭了。”麵對那張美麗的容顏,沈琛之為之心動。


    他在想,如果……如果他的臉沒有被毀掉,她還會不會說那樣的話?


    不!他還會再迴來的!不管她接不接受他,他都不想在她的心裏留下‘醜八怪’的印象。他要帶著那張完美的臉迴來!


    孟雨萱帶著上官溪吃了早飯,然後就讓上官溪在家裏呆著,她出去找陳氏和王滸。


    昨夜的戲還沒有落幕,她這個主角怎麽能不上台呢?


    “溪兒娘來了。”陳氏在院門口站著,看見孟雨萱從田坎那邊走來,老遠就熱情地打著招唿。“快進來坐!”


    孟雨萱麵無表情地走進去。隻見王滸正坐在院子裏抽旱煙。他看見她,點點頭,指著對麵的石桌說道:“坐吧!”


    “打擾村長了。”孟雨萱行了一個禮。她從衣袖裏取出潔白的手帕,用帕子擦拭石凳,一遍又一遍,動作緩慢而優雅。


    陳氏和王滸看見她的動作,一時之間有些尷尬。


    孟雨萱仿佛不知道他們的別扭,直到擦拭幹淨才坐下來。接著又換了另一條帕子擦試著麵前的石桌。


    無論是石桌還是古凳都是滿手灰,如果是平時她不會這樣‘講究’,可是今天她就是要擺這個譜,給他們一個下馬威。


    王滸用煙杆指了指孟雨萱,對陳氏做著暗示。


    陳氏見了,幹笑道:“溪兒娘,用早飯了嗎?嬸子剛吃,鍋裏還熱著大饅頭,你吃一個?”


    “這種事情還問嗎?溪兒娘要照顧溪兒,哪有時間顧自己?你去把饅頭拿出來。”王滸斥責道。


    “是是是,俺馬上去。”陳氏抹了抹額間的冷汗。


    孟雨萱擦拭幹淨,將手帕收了起來。她淡淡地看著對麵的王滸,麵無表情地說道:“村長,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想必你知道我的來意。我就不多說了。我隻問一句,這是為什麽?”


    王滸早就知道孟雨萱會來詢問。畢竟這是他做村長以來第一次算計同村的人,也是第一次在知道陰謀的情況下沒有馬上站出來保護村民。可是他不後悔這樣做。因為他也沒有辦法。那個想得到山楂糕配方的人實在不是普通人,不僅他惹不起,他那個老友也惹不起。如果她配合一下,事情也不會鬧成這樣。隻是一個山楂糕配方而已,有必要弄得這麽麻煩嗎?


    “溪兒娘,叔就跟你說實話吧!還不是你的山楂糕鬧的。”王滸敲了敲煙灰,輕歎道。


    “我的山楂糕?”孟雨萱想著,就算沒有山楂糕事件,小陳氏和惠兒娘也看她不順眼。山楂糕事件隻是個導火線。而且她現在問的是村長的用意,而不是說小陳氏。“惠兒奶奶的事情等會兒再說,我要問的是村長這麽做的用意。”


    “叔要說的也是這個。”村長歎了一口氣,絮絮道來。“那日……”


    孟雨萱聽著村長的描述,終於知道了事情的起源。那天村長家裏辦百日宴,村長的老友正好來拜訪。那人竟是一個大人物的謀士。那天他品嚐到山楂糕,覺得味道不錯,便帶了些迴去。本來他想把糕點留給自家孩子吃的。不巧那天小主人來找他家孩子玩,於是山楂糕被小主人吃掉了一大半。


    第二天小主人還想吃那樣的糕點。村長的朋友就說明糕點的來曆。於是那人的主家就要求買下這個配方。


    “買?瞧著你們的手段,更像是搶吧!”孟雨萱嘲笑:“若是買的話,大可直接找我商談,用不著這樣的手段。”


    “溪兒娘有所不知。你這糕點明顯和普通的山楂糕不同。如果我們直接找你談,隻怕你不會答應。畢竟瞧你也不像是為了幾兩銀子就賣掉搖錢樹的人。所以我們就想賣你一個好,接下來就容易談其他事情。哪曾想……”王滸愧疚地說道。


    “哪曾想我自己把事情處理了,而且讓事情鬧得更大。”孟雨萱接下他的話。


    “溪兒娘,來嚐嚐嬸子蒸的饅頭。”陳氏端著饅頭走出來,一臉討好的笑容。


    “多謝嬸子。饅頭就不吃了。至於村長說的方子,實在抱歉,我不能答應。”孟雨萱說完,看見對麵兩人失望的眼神。她接著說道:“我做山楂糕沒有任何方子,你們是怎麽做的,我就是怎麽做的。可是同樣的食材,從我的手裏就是更好吃些。”


    “這個……溪兒娘啊!就算我們相信,那戶人家也不會相信啊!你的山楂糕確實更好吃些。如果沒有特殊的配方,誰會相信?”陳氏拉著孟雨萱的小手,懇求地說道:“看在嬸子的麵上,你就把方子賣了吧!你想要多少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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