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老先生重新換了身衣服,又特意叫人送來水盆毛巾,洗手焚香後又看著李少陽:“百裏先生,你不抽煙吧?”


    李少陽不抽煙,但隨身帶著煙和火機,聞言拿出來放到一邊。顧師師也洗了手,折騰完這一番後,鄭老先生才從腰中鏈子上解下鑰匙,帶著他們進入湖心中,桃花塢藏書樓外。


    雖是冬日時分,但人工湖水並未結冰,反而有種綠波蕩漾的感覺。鄭老先生開了藏書樓大門,拍拍身上塵土,輕輕走進去。


    地麵無塵無土,書架古樸無光,四周一片安靜。


    桃花塢藏書樓,是明清高層建築的典範,共六層,全是四開間的大屋,一樓全都是字畫,大多是名家作品,古本裏更多的是鄭板橋作品,也有一些後人摹刻的仿作。二樓以上才是真正的藏書之地。


    和很多古代藏書樓一樣,桃花塢藏書樓也是按照“經史子集”來分類的。方向上又選擇了四象學說,每一個開間又分兩間,寓意八卦變化,看得出來,這書樓的建造人在這方麵很有造詣。


    二樓大多是經書,所謂經,就是儒家學問,這在明清很重要,是考八股文必須學習的東西,但儒家的東西說來說去就那幾樣,這裏的藏書,除了十三經外,更多的是各代儒家名人的注釋本和學問研究。


    李少陽轉動戒指,通過西斯兒調查出的,阿西莫夫活動的坐標和痕跡,推斷阿西莫夫曾來到這書樓內部,而且登上了六樓的某個位置,所以他隻想去六樓看看。但鄭老先生在這裏很是客氣的介紹各種古書,讓他隻能耐著性子跟著。


    三樓為史部,正史,別史,史鈔,載書,山川,古跡,雜記,遊記……不可勝數。


    當然,所謂藏書萬卷,並不是指的數萬種書,有的古書有很多卷,例如史記宋本,全楷體手抄,加上學者的注釋和讀書筆記,需要一百三十二卷才能抄錄完,所以光是這一本史記,就有了百來卷古書。


    登上四樓,便是子部,從這樓開始,便需要使用目錄才能找到書了,子部大多是先秦諸家學說,流傳不多,所以隻占了一點空間,四五六三樓幾乎全部是“集部”的書。


    集部收錄詩文詞總集和專集等,包括楚辭、別集、總集、詩文評、詞曲等五個大類,但這間桃花塢藏書樓裏,又多了很多話本,小說,風物故事,以及類似鬼怪小說等等的偏門古書。連洞玄錄和道經,乃至豔詞之類都有。


    說實話,這才是現代人喜歡的古書。當李少陽終於來到六樓的時候,他立刻走到了第三座書架前。


    這些書架按照縱橫排列,每個書架有六層,每層整齊放著書,下麵還有小標簽,配合目錄,便能快速找到要看的書。


    李少陽在第三座書架前徘徊,這裏是阿西莫夫曾經潛入過的地方,他在藏書樓,一定是在找某本書。


    阿西莫夫的程序裏肯定沒有華國古文的資料,他甚至不一定能看懂古文,雖然被女媧升級成了人工智能,但互聯網的知識,在華國古文麵前,用處不大,就算他能找到每個古文古詞的意思,但綜合起來的古文意境,他就不懂了。


    所以阿西莫夫可能是提前得到了自己需要的古書情報,所以來這裏直接翻就可以了。


    人工智能可以悄無聲息的潛入進來,也可以將自己存在的所有痕跡抹除,但他不懂古書的保養,不懂藏書的細節,肯定會留下破綻。


    李少陽略看了一遍,便問鄭老先生:“老先生勿怪,我想請您看看,這一部分書卷是否有丟失呢?”


    鄭老先生大吃一驚,急忙走過來,仔細看了一陣,便搖頭:“沒有,所有書卷都在,我十幾年在這書樓裏渡過,雖然沒有全部看過,但對每本書的情況都了若指掌。”


    李少陽點頭,心道或者阿西莫夫沒有偷走書,是怕引起軒然大波。


    以阿西莫夫的能力,複製一本書實在是太簡單了。


    李少陽便指著書架又道:“那老先生能看看,是否有本書被人動過?”


    鄭老先生愈發的驚詫,眼神也淩厲起來:“且慢,百裏先生,算了,我知道這是你的化名,你真名是李少陽,那麽李少陽先生,你來我這藏書樓,到底有什麽企圖?為什麽肯定有本書被人動過?”


    李少陽無奈,這種情況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他本不想動用心念術,但現在……


    李少陽對上了鄭老先生的眼眸,心念術發動起來,這種可以暫時控製人心神的異能,他每次使用都覺得很別扭,但又不得不用。


    這一次果然有點不對,鄭老先生眼神明亮,身子站得筆直,一股看不到的浩然之氣撲麵而來,與李少陽的眼神對視良久,他哼了一聲:“李先生,所謂邪不勝正,你別想著用什麽邪術!”


    李少陽眼神勉強收迴,背後出了一身汗,心念術如果失敗了,就有可能被對方反製,幸虧鄭老先生一身正氣,沒有壞心。


    李少陽麵色恢複平靜:“老先生,我非邪人,隻是不願讓你卷入是非中,不過您老人家修為不錯啊。”


    鄭老先生久經世故,聞言嘿然道:“我不會什麽法術,不過通讀過道藏千卷,也知道精氣化神,以心念為靈,若我心念持正,你就沒法對我做法。”


    他說完眼神依舊冷冽:“我不怕是非,隻怕小人,李先生還是說說,我的藏書樓到底出了什麽事?”


    顧師師在旁看得有些緊張,悄悄拉了李少陽一下,那意思這裏是人家的書樓。


    李少陽一擺手:“您先看看,我可保證,有本書被人動過。”


    鄭老先生便走到書架前,仔細看了一會兒,不禁大吃一驚,拿起一本古書道:“這本的確被人動過,這是宋本,難得的善本。明代姑蘇秀才吳善長曾做過注釋。中縫書頁本來有一方印章,現在……”


    他臉色憤怒起來:“有人把這一頁偷走了!”


    李少陽也是吃了一驚,自己還是想錯了,阿西莫夫直接偷走了其中一頁,那必然是關鍵的一頁。


    李少陽大步走過去,看那書名,卻是《太湖四方誌》。


    這書寫的是太湖的古聞傳說,宋代江陰名士李明山著,文本不多,但注釋不少。


    關於太湖的傳說故事,阿西莫夫為什麽偷這個?


    李少陽急忙問道:“這被偷走的一頁上寫著什麽?”


    鄭老先生沉吟道:“那是一頁地圖,本是個虛無縹緲的傳說,沒想到竟然有人當真了,還偷偷進來……”


    他說到這裏忽然想到了什麽,臉色大變:“原來,原來是這樣,就是這個小偷搞的鬼,害得我不得不賣出園子。”


    李少陽歎了口氣:“原來您賣這園子,真的有難言之隱。”


    鄭老先生摸著古書,良久才道:“李先生,這件事撲朔迷離,一直是我的心病,你既然知道有人偷我的書,那對這個小偷該是了解了?”


    李少陽點頭:“那是個外國人,身材高大,學識豐富,不過他的來曆很奇特,我暫時不能說。”


    鄭老先生一拍大腿:“讓我賣園子的那個風水先生,就是個洋道士,和你描述的一樣,就是身材高大,學識豐富。”


    兩人對視一眼,都是疑惑起來,鄭老先生便伸手道:“走,咱們到外麵細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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