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不但阿絮和蒲牢聽不懂紅似海說的話,連阿岫也聽不懂了,阿岫幹笑兩聲,問她:“阿紅,你都在說些什麽啊?雖然現在暴風雨已經平靜很多,但是還不知道船能不能順利抵達海岸,我可能也被瘟疫感染了......啊對,你說什麽沒有時間了?”


    紅似海沒有迴他的話,跳下桌,憑借纖細的手臂打開通向底艙沉重的鐵板,沿著艙壁的附梯爬了下去,阿岫的神經立馬繃了起來,跟著趕下去,焦急地喊她,“你要幹什麽!”


    阿絮和蒲牢對視一眼,準備往下跳,蒲牢說:“我先把上麵這個解決了。”說著,她隔著鐵門施了個法術,把外麵拿斧子鑿門的船頭的給迷暈了,才跟著阿絮下去。


    阿絮問她:“船頭還能活嗎?”


    蒲牢說:“已經死透了。”


    阿絮了然,“從他要對我動手那時開始,人就已經死了,後來一直被化憑操縱吧。”


    “嗯。”


    漁船在海浪中搖晃不已,底艙黑暗,鐵壁上爬滿了變幻形態的黑斑,四周充滿刺鼻的酸腐惡氣,人在其中就好像置身於剛用氯-水消過毒的公共廁所,裏麵還堆滿了發毛的乳酪和壞掉的臭雞蛋。


    阿絮感覺地上黏黏答答,抬一抬腳,鞋上沾滿了黃色的膿-水,她惡心地踢在鐵壁上蹭了蹭。


    蒲牢附在她耳邊說:“惡心了?是你自己要來玩的哦。”


    阿絮咬她耳垂,“你信不信我拿鞋子蹭你臉上?”


    蒲牢往她嘴邊湊,“你舍得嗎?我這樣一張讓你魂牽夢縈的臉,你......”


    阿絮把她推開,“一張口都是酸臭味,惡心死了。”


    蒲牢鬱悶,“這又不是我的味道,這下麵哪兒哪兒都這樣。”


    走在前麵的阿岫一門心思全部放在紅似海身上,根本沒有注意到身後兩個女人的動作,直到底艙盡頭的儲物倉發出陰沉的嘶吼聲,整個船艙為之一振,所有人才停住了動作,齊齊轉頭向陰暗的長廊盡頭望去。


    阿岫踢到一堆軟物,低頭一看,吐了一灘酸水,“三兒......”一個幹癟的濕屍倒在血和膿交融的腐水裏,眼洞和嘴大張,神情驚恐,旁邊還倒了兩個屍體,四肢被擰抹布似的絞成肉條,末端爬滿肥亮的蛆蟲。


    阿絮認出另外兩人的身份,“那不就是剛才和船頭一起的男人嗎?我就說他們去哪裏了......原來都在這。”


    蒲牢說:“從屍體上看起碼已經死了兩天了。”


    “不可能,剛才他們明明還活著,我上船的時候,看到的三個男人都是活人。”


    “我沒說他們是亡靈。”


    “可你明明說這兩具屍體已經有兩天了......”


    蒲牢歎一口氣,說:“是‘超靈’。”


    阿絮默然。“超靈”她是知道的,在書上看到過,但卻不能學以致用,以至實際遇到了卻不能跟書本的知識聯係起來。所謂超靈,是指“人類在極苛刻的條件下,燃燒魂魄之力,與自身意念複合形成的一種強力暗示。該暗示讓亡靈默認自己還沒有死亡,脫離原體再生出新的個體短暫續命”。


    但是這種暗示極其脆弱,“超靈體”一旦受到一點陽界的刺激,暗示就會不攻自破,同時,超靈的魂魄也會粉碎,再也無法進入輪迴。當時阿絮學到這個知識的時候,覺的“超靈”有點像“夢遊”,或許夢遊也是超靈的一種低階體現吧。民間還有種說法,看到夢遊的人千萬別叫醒他,否則這個人很可能會死亡。


    蒲牢說:“海上的靈息不穩定,很容易給各種奇異現象製造環境。”


    阿絮說:“像是龍三角(“深幽的藍色墓穴”,日本以南的神秘海域,無數巨輪在其海麵上神秘失蹤,與百幕三角類似),百幕三角之類的?”


    蒲牢苦笑,“差不多吧。”


    兩人在這閑聊,沒事人似的,阿岫的精神卻要崩潰了。


    阿岫死命抱住要衝進儲物倉的紅似海,“死丫頭你要幹什麽!別進去!鬼知道裏麵有什麽,該死,肯定是小棒槌那群赤佬又偷運了什麽東西,上次整了頭雪豹要運過去賣,結果咬死了船上三個人!”


    阿絮看著阿岫的背影,對蒲牢說:“這個男人還真是遲鈍啊,這種情況明顯就不對勁他還猜是野獸幹的。”


    蒲牢搖頭,“未必,其實他心裏也知道事情不簡單,有些害怕。”


    “那他怎麽不跑?”


    “跑去哪裏?如果他都亂了,那小孩會更害怕吧。”


    小孩?紅似海分明就是妖怪。阿絮說:“說起來,整艘船上就隻有紅似海和阿岫完全沒有染上中瘟。紅似海暫且不說,假定她是妖怪抗性強一些,那麽這個阿岫呢?為什麽唯獨隻有他一個人類毫發無損?”


    蒲牢笑,“我不相信你沒有想法。”


    阿絮掀掀眼皮,不接話了,抱胸看向前方,一副看好戲的姿態,蒲牢摟住她的肩膀,打趣道:“怎麽,我家一向路見不平的龍兒,今天見死不救了?”


    阿絮不是見死不救,因為她又看見了蒲牢看不見的東西——那是一支箭。方才隻是一瞬間,她看到一支暗紫羽箭疾速射出,狠狠貫穿了一團黑影。但是等阿絮反應過來,思考看到的是虛幻還是現實時,一切又恢複原樣,仿佛什麽都沒發生。


    看著紅似海沉著的眼神,想起她的那句話——“我叫紅似海,今年一百二十九”——再加上一瞬即逝的“暗紫羽箭”,阿絮勾勾嘴角。她小聲對蒲牢說:“我好像知道紅似海是什麽東西了,也明白這艘船是怎麽迴事了。”


    蒲牢挑眉,“你知道什麽了?”


    阿絮說:“你猜這小妖怪和瘟神誰會贏?”


    蒲牢說:“這種沒成熟的小妖,遲早被中瘟毒死,活不久的。”


    阿絮笑著搖搖手指,“神君大人,這迴你鐵定輸了。”


    “為何?”


    阿絮故弄玄虛,“我押紅似海贏。神君你輸了拿什麽賠我?”


    “一夜九次。”


    阿絮用膝蓋頂她的腰,“色龍退散!”


    另一邊,儲物倉的門已經被擠開,鐵門變形的十分嚴重,被壓得歪歪扭扭。倉中湧出大量黑氣,低沉的嘶吼聲愈來愈大,也愈來愈近,阿岫渾身哆嗦,直冒冷汗,但還是壯著膽子把紅似海護在身後,握著魚叉警惕地看著黑洞洞的門口。


    鐵板在晃動中發出吱呀的響聲,刺耳難聽,儲物倉裏的嘶吼聲逐漸清晰,是低沉喑啞的“kuku”聲,像小鬼尖銳的笑聲,又帶著點哭腔,說不出的詭異。


    “ku——kakukuku——”忽然一聲巨響,一團錐形的巨大黑影猛地撲了出來,就像一團絞滿肉沫和毛發的鐵絲,毛線團似的胡亂纏在一起,正前方的中心有個凹槽,裏麵嵌著一張人臉,五官拆分,亂七八糟地拚在慘白的臉上。


    kukukuku!!!


    “啊啊啊——”阿岫兩手捂在眼前,手指蜷曲,被眼前的怪物徹底衝擊到神經,錯亂崩潰地釘在原地,發出歇斯底裏地吼叫:“啊啊啊啊啊!!!”


    可是,即便如此,阿岫還是緊緊把紅似海護在懷裏,他抱住紅似海飛快地往後跑,邊跑邊叫阿絮她們,“快跑!”結果他卻沒跑得動,因為被他拉住的紅似海站在原地,鎮定地看著麵前的怪物,眼中放出興奮的光。


    “阿紅!”


    紅似海說:“我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阿岫急的跳腳,瘋狂地拉她,“快跑啊!”


    紅似海卻笑了,認真地問他:“我說啊,大叔,如果我不是十三歲,你會不會說愛我?”


    阿岫愣住了,但一秒都不到,他給出了答案。“不會,”他說,“你這死小孩,快跑啊!”


    紅似海低一下頭,噢了一聲,然後用力甩開他的手,把他推向遠方,微笑著說:“祝我生日快樂。”


    “阿紅!”阿岫不由自主地向後退著,朝紅似海伸出手大喊道。


    阿絮和蒲牢也是一驚,詫異地朝她看去,隻見紅似海縱身跳起,漆黑的長發燒成一片絢爛的紅雲,騰飛上空,身形輕巧地在空中旋轉,纖腰扭動,周身舞起紫紅色的光點,慢慢匯集,變成纖細的羽毛。


    仿佛印證了自己的猜測,阿絮滿意地咧開嘴笑。


    看到這場麵,蒲牢也才恍然大悟地啊了一聲,“這是......”笑著扶了一下額頭,“難怪。”


    陰暗的船艙裏發出一聲悠揚的鳥鳴,清脆響亮,悅耳動聽,和“中瘟”嘶啞低沉的嚎叫形成強烈反差。


    紅似海右手在麵前橫抹劃過,喚出十支旋轉的紫紅羽箭,齊齊射向中瘟,中瘟放出黑色的毒氣纏繞她,卻在碰到她周身羽毛的的瞬間化作蒸汽,絲毫不能近身。


    中瘟察覺到不對勁,轉身露出背後絞在肉團裏的數十張臉,那些都是年輕女孩的麵孔,個個表情恐怖絕望。中瘟抖動軀體,人臉張口噴出毒霧,紅似海的背後張開深紫色的羽翼,散出細小的羽毛,羽尖把毒霧悉數刺破。


    中瘟隻能用毒害人,現在毒氣對紅似海無效,它沒了辦法,隻有反複釋放毒霧和黑氣,妄圖找到敵人的弱點找到反攻的機會。


    紅似海凜冽一笑,念動咒語,喚出一支等人大小的羽箭,手掌打出真氣,將箭震了出去,狠狠貫穿中文正麵中心的人臉,中瘟內核中箭粉碎,釋放大量毒氣,紅似海騰空飛起,扇動翅膀聚集毒氣,竟將中瘟的怨毒都全部吸收進了體內!


    啪,啪,啪。阿絮拍了幾下巴掌,笑道:“好一場毒王爭霸賽。生日快樂,阿紅。”


    蒲牢也笑著祝福她,“生日快樂。”


    阿岫癱軟地倒在地上,剛才火光四射的瞬間,他辨識清了中瘟中心的那張臉,正是這幾年來欺騙少女走-私偷-渡的“渡頭”,而中瘟身後纏住的則是這些年來被迫害病死在船上的女孩。


    隻是......


    阿岫茫然看著火焰裏凹凸有致的身影,雖然看不清楚,但也不難想象那是一個怎樣火辣性-感的女人。阿岫嘴角抽動,卻說不出話來,隻是覺得喉嚨裏卡的難受,想吐吐不出來,梗在胸腔與喉管交接的位置抑製唿吸,隻能大口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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