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絮拉著蒲從上山的小道上爬上去,向後望了望下麵的林子。


    蒲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就這麽走了?”


    阿絮開合一下眼皮,“我就這麽走了?我沒什麽啊,本來來這就是為了伊夏,事情問清楚了就要趕快離開這裏。”楊家關係太複雜了,且不說楊家侍奉的邪神鳳凰,本家等級階級化嚴重,又和蝶王族羈絆錯綜複雜。而且阿絮在伯山見過鬼美人,說明使役毒蝶的蝶王族純血還活著,楊家這般摧殘蝶王族人,那純血遲早迴來複仇,指不定是哪一天,萬一讓她們給撞上了豈不是倒黴透頂?


    英雄難解家務事,這世上最難纏的就是小人和家仇,人家的內務事阿絮可不想碰,能躲多遠躲多遠,何況人楊家兵不待見她們。


    蒲走到她身後,說:“我們不聲不響地走,你迴去跟白瑪姑娘道個別?”


    阿絮搖頭,轉過身往下山的路走,“不了,萍水相逢而已。她太麻煩。”


    蒲提醒道:“白瑪姑娘送了你珍貴的鐲子,你卻連道別的話都不說一聲,還嫌她麻煩。”


    阿絮怔了怔,無聲地笑,迴頭看她,“蒲秋寧,你什麽意思?”


    蒲說:“有時候我在想,也許最單純的人也是最無情的,什麽感情,一斬就斷,幹幹淨淨。”


    兩人的眸子在夜裏星光下微微閃著光。


    山裏有蟋蟀蟲鳴,溪水叮鈴。


    靜悄悄裏,阿絮說:“蒲秋寧,你明明知道我心裏——”話音卻戛然而止。


    蒲安靜看著她,“我知道你心裏什麽?”


    “我——”阿絮欲言又止,忽的嘴角掛起一抹笑,別頭道:“那我就迴答你的問題吧,隻是迴答一個問題而已。”既然你裝作看不透我的心裏,那我又為何不裝作聽不明白話裏的問題?


    “什麽問題?”


    “你不是說,你在想是不是有時候最單純的人是最無情的人嗎?”阿絮說,“蘇軾《蝶戀花》裏,說道多情卻被無情惱,可是我在想,無情的那人早被亂了心神,隻是多情人不知道罷了。大概隻有無情之人心裏才明白......無情卻被多情惱。”


    阿絮看向她,問道:“如果非要在你我之間做出選擇,你認為你和我,誰是無情,誰又是多情?”


    當問題被血淋淋直白地擺在麵前時,應該選擇坦誠,還是逃避?


    十幾年的守護和依賴,到底是謊言還是真心?


    “不管是無情,還是多情。”蒲一步步慢慢朝她走進,雙手捧起她的臉頰,低下頭,沉聲道:“我始終都是一籌莫展的那一個。”


    阿絮仰著臉,一瞬不瞬地凝望著她,眸中眼波洶湧。


    蒲把她抱進懷裏,撫摸她的長發,“你究竟要什麽時候才能明白?我到底......還要再等多少年......”


    阿絮慢慢抬起雙手,懸在半空,想要抱住蒲,可是停在空中的手卻遲遲放不下去。


    她感到抱著她的蒲身體微微發抖,渾身冰冷,極力克製著什麽,帶著一種莫名的痛苦和悲哀。


    她看到蒲捧起她的臉,深深吻下去。


    可是第一次,阿絮覺得蒲的親吻如此可怕,可怕到她想要逃開。


    因為在兩人唇齒相接前的那一刹那,阿絮又看到了那個眼神,很深,很深,仿佛要穿透她一般,就好像——要透過她,去看另一個人。


    另一個人......


    另一個人?


    阿絮驀然睜大眼睛,胸前的衣襟被扯開,蒲的手已經探了進去,阿絮眼睛一沉,猛的把蒲推開。


    “秋寧。”阿絮抓住她的胳膊。蒲今晚有點不正常,就和以前在伯山小寒寺,還有進入大峽穀之前被魘住的時候一樣,冷酷殘暴,神誌不清。


    “蒲四姥!”香香爬上蒲的肩頭,伸手在蒲耳後戳了一下,卻被一道微弱的白光彈開,一個沒站穩跌落在地上。


    “香香,你沒事吧。”阿絮急忙去撿她,把她放在肩頭,又急忙去扶蒲。


    蒲閉上眼,倒在阿絮懷裏。


    “秋寧,秋寧。”阿絮輕輕拍她的臉,“秋寧,醒醒啊。”


    香香看著蒲皺緊眉頭。


    “香香。”阿絮叫她,“你知道蒲牢是怎麽了嗎?”


    香香沉著眼睛,看著蒲,猶豫道:“老身......不知道。”頓了頓,“她近來身體狀況本就糟糕,靈力流失嚴重,可能最近太累了,體力不支,休息一下會好些。”


    嘴上雖然這樣說,但是......


    香香瞳仁裏映著蒲牢昏睡的麵容,眉頭皺的更緊了。


    剛才那道反彈的白光,雖然因為時間太長效力已經十分微弱了,但香香可以確定,是離清言靈術無疑,絕對沒錯。


    能夠習得離清言靈的人隻有兩個,一個是創始人龍玉朗,還有一個就是作為繼承人的阿絮,可是現在阿絮手裏隻有雪絲燕,連空歸劍都沒有找到,更別提言靈術了,那麽給蒲牢下咒的人隻能有一個,就是龍玉朗。


    香香又想起那個活在記憶和傳說裏的女子,黑發如墨,白衣勝雪,輕綃蟬翼,銀鈴鳳歌,一匹白馬踏紅塵,一柄長劍浪天涯。


    想起龍玉朗說:“你別歎自己隻是個小螺螄。別害怕,想去哪裏,隻管去,想做什麽,隻管做,不論何事,我定當保你平安。”


    還說:“如若有幸,得一知己,此生死而無憾,得之身,得之心,我定要她生生世世難相忘,難相放。在乎我的,定要清清白白,我在乎的,定要幹幹淨淨。而今,我的夙願打底快要實現了。”


    “我非絕代風華,必是天下無雙。”她笑,而後雪飛三千,劍舞醉流雲。


    龍玉朗說過,就算是上比她好的千千萬萬,可她永遠無可取代。


    香香看著蒲沉思一番,加上之前蒲霥魘亂說胡話時就生起的懷疑,香香在心底推測,難道玉朗主人曾經提過知己,莫不是和蒲牢有關?


    可是假如龍玉朗和蒲牢以前關係很好,那為什麽蒲牢身上會有殘留的言靈術?


    而且根據蒲牢發作的反應來看,下咒的命令似乎......不太好下結論。


    香香轉頭看到抱著蒲亂作一團的阿絮,深深歎一口氣,暗自下做出決定,暫時不把蒲牢身上有言靈術殘留的事情告訴阿絮。看來蒲牢和她的兩個主人之間關係都遠沒那麽簡單......


    阿絮又急又慌,探手測蒲的體溫,已經冷到極點,就是水族也承受不了這個溫度。


    “香香,該怎麽辦啊。”阿絮急著喊香香。


    香香跳下去,摸了一把蒲的脈搏,“主人別太擔心,她沒事。不過最後先找個水源,讓她浸在水裏泡一泡,足量的水汽能讓她靈力流失減緩些,對她現在的情況有所幫助。”


    “好。”阿絮一手托著蒲的背,一手抱著她的腿,站起身把她抱起來,定神探了探周圍水汽的變化,朝著一個方向走過去,“那邊應該有條河。”


    “快走。”


    走了一會,找到一條雪水化下來的山溪,阿絮試了下水溫,“這麽冷,沒事嗎?”


    “不管水溫如何,有水都比現在好,主人您趕緊吧。”香香著急道。


    阿絮抱著蒲一起下到河裏,屈腿坐在河底,身體浸泡在冰冷的雪水中。她把蒲的身子放平,完全沒在水下,彎身湊近她的唇,渡給她龍息。


    阿絮頸上的小龍珠突然微微泛起光芒,香香以前沒怎麽注意,這下看到了,驚奇道:“主人,你脖子上龍珠是怎麽來的?”


    阿絮微微一怔,低頭看著它,“這是小時候秋寧見到我,送給我的。”


    香香愣了冷,腦中畫麵一閃而過。


    那是許多年前,香香跟著龍玉朗遊曆人間的時候。


    “主人,您有隻龍珠耳墜不見了。”香香看著龍玉朗一邊空空如也的耳垂說。


    龍玉朗淡淡地笑,手中磨著清香硯墨,取了支狼毫浸潤筆尖,在白宣上肆意揮灑,“寶劍配英雄,鮮花贈佳人,好物當隨好人。我有北海龍珠一雙,一隻留在耳畔,一隻與了美人,遙望萬裏,珠玉連心,豈不美哉?”言罷,字成收筆,墨跡雄渾,浩然大氣,上書:生芻一束,其人如玉。


    香香看的很清楚,阿絮身上的龍珠正是龍玉朗當年佩戴的龍珠耳墜,一隻跟著龍玉朗去了,還有一隻早就送了出去,怎麽現在......會在阿絮手裏?


    阿絮奇怪道:“怎麽了,有什麽問題嗎?”


    香香說:“您說......這是蒲四姥送您的?”


    阿絮點頭,“小時候的事了,記不太清,反正她給我的。不過那時候她說的話很奇怪,我記得,她送了我東西,我跟她說謝謝,她卻說這珠子本來就是我的,是不是很好玩?”


    香香頓時有些失神,茫然中問她:“主人,以前的事......您當真一點也不記得了嗎?”太多的疑點拚湊在一起,香香一時也開始懷疑,阿絮究竟隻是龍玉朗靈力和意誌的繼承者,還是喪失記憶的龍玉朗轉世。


    “我——”


    “龍兒......”阿絮懷裏的蒲突然有了動靜,迷蒙中唿喚著阿絮的名字。


    阿絮急忙扶她起來,“你醒了。”


    “嗯。”


    阿絮抱緊她,“別說話,好好休息一會。”


    “好。”蒲合上眼,靠在她懷裏。


    安靜了一會,忽然遠處的山林裏隱隱亮起火光,傳來一陣陣的喧鬧聲。


    阿絮對香香說:“你去看看那邊怎麽了。”


    香香跑過去爬上樹幹望了望,急匆匆跑迴來說:“不好了主人,煉玉集會那邊好像有楊家軍隊和蝶王族打起來了,把林子都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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