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朝的宮殿,仍舊秉承了曆代帝王爭強好勝的理念,極為罕見的,選用了整塊青石堆砌而成,從遠處瞧著,似乎滿載著如塔樓般金戈鐵馬的沉重氣息。

    老秦人好戰熱血的獨特性情,雖無法得見全貌,但由此也可見一二。

    隻可惜,前人殺伐征戰,死傷無數,費盡畢生心力建造起的龐大帝國,不過才區區兩百餘年,便已如大廈將傾,屢現頹勢。

    細細想來,倒還真叫人唏噓。

    北風唿嘯而過,卷起滿地飛雪,紛紛揚揚的雪花,劈頭蓋臉的砸來,似乎想要借此,發泄下心中的不滿。

    朱色的宮門,青色的高牆,仿佛正歡喜的向梅長歌伸出雙手,鼓動著她向前,向前,再向前。

    梅長歌定了定神,看她臉上的神色,像是有些猶豫和彷徨,隻這片刻的猶豫,短暫的甚至讓人覺察不出。

    拾階而上,勤政殿的宮門已近在咫尺。

    真正的皇家宮殿,十步一崗,五步一哨,實非昔年遊人如織的故宮可比。

    腳步聲聲,順著粗糙厚重的石階慢慢渲染開去,最終卻又響在了梅長歌的耳畔。

    是風聲,又不似風聲,聲聲入耳,惹得梅長歌心中一陣狂跳。

    “梅小姐,請……”

    魏冉自幼入宮,如今已年過半百,見的人多了,便不像旁人那般喜歡裝腔拿調,除了尖細的嗓音天生,無法改變以外,他舉手投足間,有意模仿了這殿中的文武百官,好讓自己更像是一個“正常人”。

    梅長歌略略點頭,抬腳邁過高高的台階,按照魏冉的指引,走到特定的地點,然後緩緩跪下,叩首,行禮。

    長樂公主出身顯貴,雖未長伴梅長歌左右,但這樣繁複的宮廷禮儀,自是要從小學起。

    昨夜楚青瀾走後,梅長歌特地在牢中演練了一遍,為的就是給陛下留下一個端莊得體的第一印象。

    “你就是長樂的女兒?”陛下的聲音透著一股淡淡的疲憊,這也難怪,陛下是出了名的老太子,四十多歲才承繼大統,眼下也勉強算得上是一位遲暮老者。

    “說起來,你還得叫我一聲舅舅。”陛下饒有興致的打量著梅長歌,從她的眉眼間,似乎果真能看到長樂的影子。

    “民女不敢。”梅長歌恭敬的伏身,細碎的聲音,支離破碎。

    “有什麽不敢的?”陛下正色道,“無論如何,你都是名正言順的

    皇家血脈,誰敢暗地裏嚼舌根,看孤不撕爛了他的嘴。”

    “起來說話吧。”

    陛下的一番話,說的毫無頭緒,眾臣心中不免疑竇叢生,可抬頭看到陛下那猙獰可怖的臉色,又隻能將滿腹的疑問,一點一點的,憋了迴去。

    隻魏冉偏頭看了梅長歌一眼,心道,這小姑娘,有兩把刷子。陛下當年,和長樂感情最好,又同在五王叛亂中遭了罪。不同的是,陛下苦盡甘來,做了這九五至尊,長樂卻含恨而終,死後連梅家的宗祠都沒資格進。能讓陛下第一眼,就想起死去多年的長樂公主來,倒也算是本事。

    梅長歌本就與年輕時的長樂有幾分相似,再著意描繪修飾下,活脫脫一個長樂的翻版。可惜旁人不似陛下,沒有那般親近的感情,自然認不出來。或許早已認出,礙於場合,隻能放在心中,不比陛下灑脫,想說便說。

    梅長歌低著頭,側著身子,站到了一邊,臉色沉痛,眼角含淚,看上去楚楚動人。

    說到如何有效的控製麵部表情,梅長歌有信心,不輸給大殿上的任何人。

    “陛下……”刑部尚書盧騫率先上前一步,沉聲說道,“是否可以開始問案了?”

    “開始吧。”陛下直起身子,向後靠了靠,做出一副凝神細聽的架勢。

    “上證物。”

    老實說,梅長歌從未想過,秦朝律法嚴明如斯,條分縷析,絲毫不亞於現代。

    一件件證物被妥善安放於木質托盤中,由專人捧著,魚貫而入,依次跪在殿上。

    殿上眾臣可隨意上前查看,但絕不可用手觸摸,保護證物意識之強,實屬難得。

    “此為,發現時刺於尚書令後背處。”

    “此為尚書令常服,經檢驗,前襟無汙漬,後背血汙處與傷口吻合,破口處與兵刃吻合。”

    “此為尚書令平日所穿鞋襪,經梅府辨識無誤。”

    “此為虎衛令牌兩塊。”

    ……

    盧騫一邊向眾臣介紹托盤中所放證物的名稱,用途,以及經刑部仵作檢驗後發現的問題,事無巨細,幾乎麵麵俱到,一邊向前走去。

    等證物介紹完畢,盧騫也隨之走到了最末位。

    “請目擊證人上前問話。”

    梅長歌敢打包票,這位視線中滿含殺氣的刑部尚書,原本是想直接稱她為殺人兇手的,不過見陛下待她和藹可親,

    便臨時換了稱謂,改做了目擊證人。

    梅長歌先是行了一禮,而後說道,“迴稟陛下。”

    “那日,我見窗外大雪紛飛,著實好看,便趁院中四下無人,偷偷跑了出去。路過梅府花園的時候,突然起意,想摘兩株新開的梅花,送給爺……送給尚書令大人瞧瞧。”

    “尚書令大人每日午後,總會呆在書房辦公,任何人不得打擾。這是梅府慣例,長歌自然不敢逾矩,隻得舉著梅花,等在書房門外。想著園子裏梅花開得這般好看,尚書令大人興許也會正巧出來。”

    “可我站在門口,等了足足半個時辰,也沒見有人出來,實在是冷得不行,便想著幹脆不要再等了,把新摘的梅花放到書房門口,尚書令大人見著了,也算是長歌請過安了。”

    梅長歌說的平靜,似乎是在說著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楚青瀾從她的眼眸中,卻分明讀出了一種隱忍而深切的悲涼。

    “不曾想,等長歌走近了才發現,書房的大門,竟然是開的,我還隱約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長歌發誓,我隻是覺得有些好奇,才走進書房的。”

    “然後呢?”盧騫忍不住追問道。

    “然後……”梅長歌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甚至連嗓音也比先前,高了八度。

    “我看到了好多好多血,爺爺倒在書桌上,後背上插了一柄。我害怕極了,我真的很害怕,明明沒有人進去,好端端的,爺爺為什麽會流那麽多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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