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府主院臥房裏,葉芷青縮成一團,不受控製的抽搐,眼淚鼻涕流個不住,整個人說不出的邋遢,頭發披散著,猶如未開化的母獸一般,恨不得逮著什麽咬什麽,痛苦到極致的時候她使勁往牆上去撞,卻撞到了一堵肉牆,神線裏是周鴻痛惜的臉,便如發了瘋一般推他:“走!你走開!滾出去……不要讓我看到你……”


    最不堪的不是她以為自己臨死還出現了幻覺,而是讓他見到自己現在這副不人不鬼的樣子!


    周鴻將她緊緊摟在懷裏,想要緩解她的痛楚卻束手無策,隻能一遍遍拍她的背:“別怕,我在這裏……我在這裏……”


    葉芷青無視他的溫柔,整個人狂躁無比:“滾開……你出去……出去啊!”最後一聲高亢至極,讓外麵院裏子守著的賢哥兒跟鼻青臉腫的衛淼都嚇了一大跳。


    “她……她怎麽了?”賢哥兒沒想到親娘不但會說話,聲音還很是慘烈,比之安北軍營裏那些受重傷的叔伯們也不遑多讓,他眉頭皺的死緊,恨不得衝進去,卻還是牢記著周鴻抱著葉芷青迴來之時,一再叮囑他不許進去。


    蘇銘知道葉芷青素來剛強,能讓她如此痛苦,必是到了忍受的極致,扭頭見到衛淼,眼裏迸出仇恨的火花,直嚇的衛淼往後退:“別別!我也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劉嵩喪心病狂,能幹出這種事情呀!”


    他始終以為劉嵩會用金山銀山的富貴來打動她,用溫柔體貼來疼惜她,卻從來沒想到他會用了最蠢的一招來對她——實在是愚蠢之極!


    蘇銘實在忍受不了葉芷青的慘叫,推開了房門進去,卻見到了最不願意看見的一幕,葉芷青不住拿頭去撞周鴻,苦苦哀求:“你殺了我吧!殺了我啊!求求你殺了我吧……”


    她那僅存的理智還想要維持最後的體麵,不想讓周鴻見到她這麽狼狽的模樣,可是身體的痛苦卻達到了極致。


    周鴻鐵打的漢子也抵受不住,一顆心都要碎成了渣,抱著她柔腸百結,禁不住淚如雨下:“葉子……葉子……我哪兒也不去!對不起!對不起!都怨我來遲了一步!”抱著她死死不肯放手。


    “師傅,怎麽辦啊?你以前說過,這種事情全憑自己熬過去,別的也僅僅是輔助,最主要還是看自己的意誌。”蘇銘含淚蹲下來,幾乎已經六神無主,恨不得以身代她。


    蘇銘猛的抬頭,一張淚跡斑斑的麵孔之上是赤紅的雙眸,她緊緊抓住蘇銘的腕子,哭求:“阿銘,求求你讓他出去吧……我不想看到他……阿銘你殺了我吧……阿銘你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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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府裏折騰了一夜,漕幫總壇也沒消停。


    周鴻抱著葉芷青離開之後,劉嵩撫著被周鴻踹折的肋骨,站在燃燒的花房前麵,麵沉似水。


    聞訊而來的幫眾們救火的救火,還有人不知道發生了何事,不免追問:“幫主,怎麽了?”


    劉嵩的花房除了啞巴花匠,副幫主衛淼,尋常嚴禁人進出,沒想到今晚居然被告一把火給燒了,實在惹人懷疑。


    “沒什麽,出了點小事。”衛淼這吃裏扒外的東西,人是他哄過來的,卻又帶了周鴻來將人搶走了,真是成也衛淼,敗也衛淼!


    天亮之後,他派人去找衛淼,派去的人來迴話:“衛副幫主不在家中,家下仆從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要不要多派幾個弟兄去找?”


    劉嵩大略也能猜出衛淼的去向,他既然不在家中,必然是跟著周鴻去了葉府。這些年他有時候也會去葉府,總想著有朝一日她會迴來。如今她是迴來了,卻在別的男人的懷裏。


    他吩咐秦寶:“你去葉府見周將軍,隻說我這裏有緩解她痛苦的解藥,隻要他將人還迴來。不然走遍天下,她也沒救的!”


    神仙膏毒性之強,世所罕見。成癮性讓人根本就戒不掉,她一個弱女子又能忍受到幾時?


    秦寶聽說昨晚衛淼帶著周鴻來漕幫總壇搶人,說不出是鬆了口氣還是替劉嵩發愁:“嵩哥,真的行嗎?”


    劉嵩自將神仙膏用在不少大男人身上之後,無往而不利,反而助長了他的自信,篤定道:“不行也得行!周大將軍本事再大,也沒辦法解了神仙膏的毒性。他既然放不下她,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受苦,唯有將人送到我身邊來,才是聰明人的做法!”


    風水輪流轉,沒想到也有輪到他坐莊的一天。


    秦寶惴惴不安跑去葉府求見周鴻,見到衛淼被人揍成了豬頭,頓時大驚:“你這是怎麽了?”暗自思慮如果是周大將軍下的毒手,那他跑這一趟是不是……也討不著好啊?


    衛淼見到秦寶,皺著眉頭問道:“你來做什麽?”經過一夜的煎熬,隻恐周鴻見到劉嵩身邊的狗腿子,就不會有好顏色:“送死也不知道挑個地方,跑到葉府來送死,還嫌周大將軍的怒火不夠大,要再添幾棵柴嗎?”


    秦寶是個膽小的,跟著劉嵩這麽多年,也沒把膽子練大一點,他娘秦婆子這幾年日子好過,不再做接生婆的營生,卻信起了佛,時常在他耳邊念叨些行善積德的事情,倒越發讓他慈悲起來。


    “周大將軍……打我作甚?我就是個來跑腿傳話的!”


    衛淼見他不怕死的模樣,非要往槍口上撞,便帶了他去見周鴻。


    周鴻一夜未眠,好容易天亮了,葉芷青精疲力盡打熬不住,昏昏沉沉的睡去,也不知道她這一覺能睡多久,他正摟著她在床上閉眼假寐呢。


    從安北出發之時,他還是擔心葉芷青在火災之中容貌嗓音被毀,怕她如驚弓之鳥,被他知道了下落便帶著家小躲起來,也不知道這次會跑到哪個偏僻的山裏躲起來,又或者跑到別國去。原以為心裏的不安隻是源於她再一次失去行蹤的揣測,哪知道卻比他預想的還要更糟糕。


    天亮的時候,她滿身汗濕的昏睡了過去,周鴻打濕了布巾子替她打理身上的汗漬泥土淚水,從頭至腳都沒放過,她昏睡著的模樣一如過去,安靜恬和,誰能想象這一夜她經曆了地獄一般的痛苦呢。


    他細細拭擦她的眉眼,那深藏在他記憶之中的眉眼原來並沒有改變,隻是他們都迴不到過去那無憂無慮的甜蜜時光了。


    周鴻在她額頭輕輕落下一個吻,滿腹的甜蜜辛酸竟是無處可訴。十幾年糾葛,半生歸來,她仍是當初的少女,要強剛烈,不依靠任何人,風雨兼程走過這一路坎坷,本色不改。


    他何嚐不明白她的要強。


    在安北之時,她就不願意相識,卻聽聞他有難,肯跋涉千裏前去救他;如今落到這副模樣,就更不願意讓他見到了。可是有什麽關係呢?


    無論她是何模樣,經曆過什麽,她仍舊是他心中那深愛著的人兒!


    他替她打理幹淨,撫摸著她傷痕累累的左手,唇邊不由便露出一抹苦澀的笑意——她還拿這傷疤騙過他呢,狡猾的丫頭!


    兩個人頭碰頭躺在這張大床上,依稀還是舊時光景,他與她的初次就是在這張大床上,經協這麽多年還能並排躺在這裏,實在讓周鴻感慨不已。


    正欲睡去,忽聽得院子裏腳步聲響起,有人到了門口輕輕敲門:“大將軍,劉嵩派了人過來,有事要稟!”


    周鴻蹭的一下坐了起來,旁邊的葉芷青下意識的動了一下,直嚇的他一腔怒火都差點熄了,宛如拍著小時候的賢哥兒一般替她掖了下被角,輕輕拍了兩下,她又陷入無意識的深眠之中去了,他才輕手輕腳下床,提著靴子出了臥房才穿了起來,拉開了門。


    門口站著鼻青臉腫的衛淼,一副膽怯的模樣,縮著脖子小聲道:“劉嵩派人過來了……”


    一夜功夫,周鴻已經領教了神仙膏的厲害之處,也從蘇銘嘴裏知道了來龍去脈,腦子裏有上百種讓劉嵩生不如死的辦法,隻不過現下一切以葉芷青為先,總要等他騰出手來。


    沒想到他沒打上門,姓劉的居然還敢派人來?!


    他小心闔上門,站在院子裏聲氣才大了起來,一字一句道:“姓劉的派來的人呢?”


    衛淼聽的膽戰心驚,總覺得如果秦寶站在他麵前,早被周大將軍撕成了碎片,他微不可見的往後退了幾步:“我沒敢將人帶到後院,在前廳候著呢。”


    周大將軍大步往前院而去,衛淼嚇的趕緊小跑步跟上,生怕晚一點就看不到秦寶了。


    秦寶在正廳候了沒一會功夫,就見到周鴻鷹視狼顧而來,大馬金刀往正堂坐了下來,將他上下打量一番,冷凝的目光猶如刀劍一般泛著寒意,他莫名覺得後背泛涼,忙上前去見禮。


    “小人見過將軍!”


    “劉嵩派你來的?”


    “是的,幫主派小的過來瞧瞧。”瞧什麽不言而喻。


    周鴻冷笑:“沒別的事情你可以滾了!讓劉嵩洗幹淨脖子等著,本將軍的人他也敢動,活的不耐煩了!”多年戰場上磨礪出來的殺氣讓整個正廳的溫度都降了下來,籠著火盆也沒什麽效果,秦寶與衛淼差點都要哆嗦了。


    秦寶忍著被嚇出來的尿意硬著頭皮提起此行的目地:“我家幫主……說,說他有緩急葉姑娘痛苦的解藥,不如……不如大將軍將人送過去?也好減輕她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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