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沿著碼頭長堤沉默的走出去,遠遠看到傅奕蒙招手,葉芷青便打發胡四兒迴去。


    傅奕蒙到碼頭之後就沒有閑下來過,接見了等候的管事,將積務處理了,又安排了人打前站,這才站起來鬆鬆筋骨,就看到葉芷青遠遠走了過來。


    她在外麵從來都是戴著帷帽的,但腳步從容,無半點焦躁之意,他心裏的躁意很快就消了下去,等人走近了,問:“師妹怎的沒去房裏歇著。”


    “留空間好讓師祖安撫那倆小壞蛋!”她不無歉意:“沒經過你的同意,揍了你兒子!”


    “揍他都是輕的!”傅奕蒙雖然疼愛傅天佑,也知道這小子性格有幾分別扭,但他敢從家裏偷溜出來,足夠讓他提心吊膽了。


    “真是無知者無畏,想想都讓人後怕。”葉芷青又道:“揍也揍了,訓也訓了,我方才問他們倆怎麽辦,這倆小東西倒是鐵了心要跟著去安北……”


    傅天佑下了很大的決心,才道:“這小子在蜜罐裏泡的太久了,也是時候長長心眼了。”


    傅岩雖然疼重孫,卻也不是一味的溺愛,聽傅天佑決定要帶著這小子前往安北,到底沒有反對。


    傅天佑與錦姐兒紮著被打腫塗滿藥油的小爪子,高興的又蹦又跳。


    “謝謝爹,謝謝師傅!”


    “謝謝娘!”


    葉芷青取笑道:“不生我的氣了?”


    錦姐兒跟傅天佑被葉芷青教訓完了,又被傅岩在敷藥的時候講了許多兒女被拐賣的父母的悲慘經曆,思念兒女成疾,多年苦尋未果,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兩小兒之前挨揍之時,還有委屈,被葉芷青駁斥之後,也未見得心服口服,聽完傅岩一番話,錦姐兒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我要是丟了,我娘親也會很傷心嗎?”


    傅岩摸摸她的小腦袋:“說什麽傻話呢?你娘若是不疼你,巴不得你丟掉,見到你怎麽會還氣急敗壞揍你?她越害怕你丟越心急,當然是越生氣啦。”


    錦姐兒再見到娘親,竟然乖順許多,偎在她身邊不說話,隻把小腦袋往她懷裏鑽,頗有幾分不好意思的模樣。


    前往安北的隊伍多了兩小孩子,似乎也沒什麽改變,曉行夜宿,到了紮營的時候,葉芷青就帶著倆小家夥穿著短打繞著營地跑,還想法子給兩孩子增加營養。


    傅奕蒙不解其意,也遠遠綴在倆小孩子後麵跑著,等他們休息了便問起來:“師妹這是何意?”


    彼時天色已近傍晚,他們紮營的正是一處平原,旁邊是一條奔騰的小河,一排大樹依河而生,粗枝茂葉,周圍綠草葳蕤,實是不錯的一處所在。


    葉芷青踩在河邊的石頭上,將繞著脖子上的布巾子拉下來浸水,朝兩小兒招手:“你們倆過來洗把臉。”天氣炎熱,整日在馬車裏坐著都是一身塵土一身汗,再加上跑步,身上的味道都不好聞,又不方便洗澡,隻能洗洗幹淨手臉了。


    傅天佑跟錦姐兒自從跟著前往安北,這一路上也不調皮搗蛋了,一身奓著的毛刺兒都要被順平了,要多乖巧有多乖巧,牽著手兒靠近河邊,蹲下來開始洗臉。


    葉芷青一邊注視著倆小孩子別掉進河裏,一邊迴答傅奕蒙之前的問題:“他們年紀太小,我總是擔心他們去安北染上時疫,所以帶著他們抽空鍛煉身體,提高抵抗力。”


    倆小家夥洗完了排排站在葉芷青麵前,等著葉芷青給擦幹淨手臉,才手牽手歡唿著往營地裏跑,那裏已經飄來了飯菜的香味。


    二十天之後,他們踏入了安北地界。


    安北在大魏舉重若輕,雖然不能指望如江南一般富庶,但卻是大魏在北方最重要的防線,尤其這八年間在周鴻手裏更是大變樣。


    他們這麽一大隊人馬進入安北,值此民心惶惶之際,想要讓地方與軍方不注意到都難,很快便有人盯上了他們,數日之後,他們被一小隊大約十來人的騎兵給攔住了。


    為首的是名年輕的軍士,戎裝肅穆,長槍攔住車隊的去路,很是客氣道:“你們領隊的在哪裏?做的是這什麽生意?”


    安北這幾年發展的不錯,如果不是天災,前來安北做生意的車隊也不少,南方的茶葉布匹等物源源不斷的被運了過來,換取安北的藥材皮貨山珍之物。


    管事的從騾車上下來,上前去見禮:“軍爺好,我們是從南越來的,並非是做生意,是周大將軍派人前往東南請的連軍醫前來安北治疫,但是連軍醫恰好在西南百越之地跟我們家傅老爺子在一起。我們家老爺子悲天憫人,醫術又高,聞聽安北有疫,便陪同連軍醫一起準備了藥材糧食前來安北。連軍醫在後麵的馬車上,一會兒就到了。”


    “連軍醫?”這人正是周鴻身邊的汪宏揚,自來了安北之後便被丟到軍中曆練,如今也能獨擋一麵了,卻是認識連暉的。


    “連軍醫在哪?快帶我去見他!”汪宏揚聽得連暉在車隊之中,頓時神情激動,直接從馬上跳了下來,揪著傅家管事就要去找連暉。


    這一路之上,連暉與傅岩同乘一輛馬車,討論治疫的方子,也猜測安北之疫,隻因未曾確實見過,一時倒也難下定論,日子便在猜測之中滑了過去,有時候也讓葉芷青跟他們在馬車裏一起參詳,每當此時傅奕蒙便隻能自己帶著倆孩子了。


    管事帶了那汪宏揚到了連暉乘坐的馬車前麵,管事的請了連暉出來,他好似見到了救命稻草似的,緊握著軍暉的手不肯放,眼眶都要紅了,力氣之大幾乎要捏斷了他的手骨,不斷念叨:“連軍醫來了就好了!您老人家來了就好了!”


    連暉嚇了一大跳——安北疫情竟是已經嚴重至此了?


    “怎麽是你小子?你們軍中的軍醫呢?當地沒有大夫嗎?”


    汪宏揚早就接到周鴻密令,知道他派人前往東南請連暉前來襄助控製疫情,此地恰是他駐守之地,每日必要帶兵過來巡邏,沒想到今日就教他碰上了。


    他將連暉拉到一邊,幾乎都快要哭出來了:“軍醫您不知道,將軍他……前兩日浩哥傳來消息,說大將軍發燒,恐已染上時疫,都盼著您能來呢。”


    其實周鴻派人前往東南請連暉之時,安北震後沒多久,也隻有零星幾人染了時疫,但以周鴻多年應對危機的能力,很快就嗅到了危險的氣息。尤其震後氣溫升高,最是容易擴散疫情,而安北軍中軍醫的本事比不上連暉經驗豐富,他想著請了連暉過來控製疫情,心裏也有點底。


    事情果然如他所料,朝著最糟糕的方向發展了,很快染上時疫的人越來越多,如今幾乎要泛濫,都快要控製不住了。


    連暉聽得周鴻竟然也染上了時疫,麵色大變:“怎麽會呢?少將軍從小身體就好,他怎麽會染上時疫?”卻仍是舊時稱唿。


    汪宏揚哭喪著臉道:“將軍為人,連叔您不是不知道,他從來都是身先士卒,哪裏有疫情就往哪裏鑽,總是在最危險的地方,誰勸也勸不住他,哪知道就給染上了……”


    連暉心裏也不好受,事到如今隻有趕緊往安北軍營中趕了,他跟揮蒼蠅似的驅趕汪宏揚:“你趕緊頭前帶路,讓糧食跟藥草後麵來,我跟傅老先生……還有他身邊的徒孫一起往營裏趕。”


    “那感情好!”汪宏揚趕緊過去上馬,很快傅岩乘坐的這輛馬車越眾而出,跟在了汪宏揚的隊伍後麵,往軍營疾馳而去。


    馬車裏,葉芷青失聲道:“……什麽?周……周將軍染上了時疫?”


    傅岩奇道:“葉子認識周將軍?”


    連暉很想說:認識!怎麽不認識?孩子都給周將軍生了一個!但事關周鴻跟葉芷青的隱私,葉芷青都不願意再提起過往,他又怎麽好講出來?


    葉芷青道:“不認識,隻是以前在東南的時候聽過周將軍的英勇事跡,所以對他頗為敬佩,後來聽說他鎮守安北,沒想到……”


    傅岩撫須歎道:“也是,周氏一門忠烈,天下誰人不知!你常年在外麵跑,對周將軍的事跡肯定也有所耳聞,國之柱石,沒想到竟然染上了時疫,咱們可一定要想盡了辦法將他救了!”


    葉芷青連連點頭:“師祖說的是!隻是到時候師祖可不許叫我葉子,您不知道我在安北有仇家,萬一被識破身份,可能落不了好,我往後就是啞巴。“


    傅岩道:”知道了,那我以後就叫你柳兒就好了,此事來之前既然已經商量好了,老頭子也還沒有老糊塗呢!“


    馬車走的很快,跟在汪宏揚的隊伍後麵,但就算是他們腳程很快,葉芷青也很焦急,恨不得有翅膀飛過去,她恨不得追著汪宏揚問一聲,賢哥兒是否也在安北?


    馬車走了大半天的路程,終於到了安北軍營,遠遠看到營房的門,汪宏揚幾乎熱淚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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