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膏長久以來都快成了葉芷青的心病了,聽說能找到售賣神仙膏的賣家,她當即跟傅奕蒙商量:“若是方便,不如到時候也帶我一起過去?”


    “也好。”二人議定此事,還未論及詳情,忽聽得遠遠一聲慘叫,頓時遲疑不定。


    “我怎麽聽著……好像是個孩子在叫?”葉芷青還怕是錦姐兒淘氣惹禍,但聽接連傳來的聲音,似乎是傅天佑的,就更加奇怪了:“快過去看看,孩子們怎麽了?”


    兩人拔腳起奔,才進了內院門,便瞧見傅天佑跟隻大馬猴似的在地上跳腳,抖著衣服都快哭起來了,錦姐兒在旁邊驚惶大叫:“天佑哥哥你別怕,我來幫你了……”甩著帕子就要過來。


    傅天佑大喊:“壞丫頭!方才就是你幹的好事……你走開……”


    錦姐兒拿帕子捂住臉,嚶嚶嚶哭了起來:“天佑哥哥你不識好人心……”這是她的拿手好戲,眼淚比水籠頭還方便,說來就來。


    傅天佑聲氣兒都顫,眼眶裏眼淚都在打轉,見到傅奕蒙,也顧不得別的,當場解起了腰帶,哭喊道:“爹,爹你過來幫我瞧瞧……我衣服裏有蟲子……”直奔著親爹衝了過來。


    葉芷青張口結舌:“……這是怎麽了?”


    傅奕蒙扯著兒子的後脖領子將兩隻肥胖的青蟲子從傅天佑的衣服裏撈出來,肚裏幾乎笑岔了氣。他這兒子在親爹麵前向來愛搭不理,不滿他長年累月丟下自己出門行商,性格有幾分別扭,大多時候假模假式的端著,幾時見到過這麽“活潑”的一麵了?


    傅天佑被解救了之後,連衣服也不穿,直衝到錦姐兒麵前,他個頭比小姑娘高上許多,氣勢洶洶的衝過來,連錦姐兒這種在黎依寨裏橫行的小霸王都禁不住嚇的直往後縮,蹭到葉芷青身後,探出個小腦袋來,頰邊還掛著淚珠,不解道:“天佑哥哥,你怎麽了?”


    “我怎麽了?方才是不是你說走累了腳疼,想要讓我背?”


    “是的呀,天佑哥哥你不想背就算了,你生氣錦兒好害怕!”


    傅奕蒙見小姑娘嚇的直往親娘身後縮,麵上也不好看起來:“佑兒,且莫魯莽!你自己身上掉蟲子了,怎麽還往妹妹身上賴?”


    傅天佑此刻還覺得衣服裏還殘留著蟲子蠕動的觸感,總覺得全身都髒,恨不得跳進浴桶裏洗他個百八十迴,眼睛都要氣紅了:“方才我們路過的地方哪有這種蟲子?”


    傅奕蒙有好生之德,從傅天佑衣服裏撈出來的蟲子扔到了地上,那兩隻不怕死的蟲子此刻正努力的想要遠離案發現場,奈何行動過緩,還有點暈頭轉向,有一隻竟向著傅天佑的方向蠕動。


    葉芷青常年在外麵跑,一看這大蟲子胖綠模樣,就知是隻菜青蟲,環顧傅家內院綠植,頓時心裏有數,將錦姐兒從身後揪出來,往傅天佑麵前一推:“壞丫頭,怎麽可以欺負天佑哥哥?還不快向哥哥道歉?!”


    她很是無奈,沒想到這丫頭如此淘氣。


    哪想到錦姐兒大眼睛眨巴眨巴扭身就抱住了她的大腿,放聲大哭:“他要來搶我的娘,我才不要道歉!他要搶我的娘!”她使出耍賴的本事,葉芷青將她從腿上撕下來之後,在場傅家父子都看到她一張精致的小臉蛋糊滿了眼淚,十分可憐。


    傅天佑膽子不算小,但是唯獨對這種蠕動的蟲子沒轍,最初在族學裏開蒙的時候沒少被同族的堂兄弟們欺負。那些堂兄弟們平日在家聽到父母抱怨傅奕蒙,便將這份厭惡埋在了心裏,況且他又是傅岩身邊養大,庶房的孩子們既羨慕又嫉妒他與祖父這般親近,便想了很多辦法來整他,其中來自於各種植物的蟲子就是主要的武器之一。


    那時候,年幼的傅天佑見識到了最多的蟲子,有丟在他座位上的,有夾在他字貼裏的,好好的寫著字,還有丟在他後脖領子裏的,轉頭連嫌犯都找不到!


    大抵世上淘氣的孩子壞起來總有相似的地方,錦姐兒的淘法跟他當初族學裏的那些堂兄弟們也沒什麽區別,哪怕這幾年那些堂兄弟們再不敢孤立他,但童年陰影還是留在了記憶之中。


    他連嚇太氣,原本的一腔怒意在對上撒潑耍賴的錦姐兒熄了火,大約是沒見過這麽理直氣壯倒打一耙的兇手,手足無措愣在了當場。


    葉芷青可不似傅家父子,被小丫頭的幾滴眼淚就糊弄過去了,她板起臉來教訓小丫頭:“做了壞事就要認錯,不然我就將你丟到衙門裏,讓捕快打你板子!關到牢房裏去,跟耗子蟑螂一起待著!”


    錦姐兒原本哭聲漸微,聞聽此言頓時哭的更厲害了。


    葉芷青:“……”


    傅奕蒙:“……”我收迴那句話,會哄老人跟會哄孩子真的是兩碼事!


    唯獨受害人傅天佑對錦姐兒大為同情,小丫頭都未道歉,他便大度的不再計較:“以後不要再這樣了,我原諒你!”心有餘悸的摸摸手背,總感覺還有蟲子:“我先迴去洗個澡換件衣服。”


    葉芷青本來還準備與傅奕蒙談神仙膏的事情,結果錦姐兒鬧了一出,她又跟個尾巴似的恨不得粘在葉芷青身上,不得已隻能中止談話,往後院去尋傅岩跟連暉。


    兩老往日見到錦姐兒都很高興,今日卻頗有愁容,氣氛極為奇怪。


    葉芷青小聲問傅奕蒙:“他們吵架了?”


    傅奕蒙深知傅岩的性情,搖頭低聲道:“瞧著不像。如果是吵架,早就合好了。”


    他的話被傅岩聽在耳裏,指著孫子笑罵:“真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複轉愁苦:“今日一大早你連叔身邊的人來送信。”


    葉芷青笑道:“我當是何事?原來是離愁別緒啊!老爺子既舍不得連叔,不如再多留他住些日子,又何苦發愁呢。”


    沒想到連暉卻否定了她的猜測:“哪裏是舍不得我,而是因為安北之事。家中小廝來報信,說是安北今年開春之後就降雨量極少,到了五月份發生了大旱,六月中發生了地震,死傷不少人,天氣太熱,緊跟著便發生了瘟疫,少將軍派人來求助,想要讓我帶人過去治瘟疫。”


    他口裏的少將軍,正是如今的安北侯周鴻。


    葉芷青整個人如遭雷劈:“他……他還好吧?”


    傅岩與傅奕蒙不知“他”指的哪位,但連暉卻知道她口裏說的必然是周鴻,所謂關心則亂,平日從不見她提起周鴻,但遭逢大事,她到底掩飾不住。


    “前來求助的人騎的是驛站的快馬,來之前他還好,至於在路上的這段時間有沒有發生什麽,他就不知道了。我現在心裏很著急,想盡快趕去安北。葉子,不知道你……願不願意隨我前往安北?”他隨即苦笑:“算我老頭子多嘴,不該問這話。安北如今瘟疫橫行,你也沒必要淌這趟渾水。”


    葉芷青整個人都有幾分混亂,誠然她與周鴻早已經形同陌路,各奔東西了,然而在生死大事麵前,到底不忍撒開手去。更何況他身邊還有賢哥兒,也不知道這些年賢哥兒是跟在周震夫婦身邊生活,還是去了安北跟在他身邊。


    不等她想清楚,傅岩已經向傅奕蒙交待:“蒙兒,祖父思慮再三,決定跟著連老弟去安北治瘟疫,你且去準備草藥跟糧食,到時候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東西。時間緊迫,今兒就恕不招待了!”這話卻是對著葉芷青說的。


    葉芷青也不知道自己心裏是怎麽想的,熱血上頭,她脫口而出:“等等——我也同行。”


    連暉勸她:“你還是別去了,到時候……”若是與周鴻碰上了也是尷尬。


    他替她想想也覺得有點為難,不該強求她的。


    哪曾想葉芷青開口說同行,提著的心瞬間就落了地,她才發現原來她還是做不到對他的生死坐視不離:“我隻有一個要求,到時候連軍醫不許叫我葉子,叫我小柳就行。我要戴著帷帽,對外隻說是個啞巴,是……是傅老先生家裏煎藥的丫環。”她迅速給自己找了個合適的身份。


    傅岩被她的話給弄糊塗了:“丫頭,你在安北可有不能打照麵的仇家?”


    “隻是……不能相見的故人罷了。”葉芷青輕唿一口氣,心道:周鴻可不就是她的故人嘛。


    傅岩便道:“到時候若有不能決斷之時,我們倆個老家夥還要聽聽你的意見,哪有問計於煎藥丫頭的。不如就說……你是我的關門弟子。”他為自己冒出來的念頭而欣喜:“擇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就行了拜師禮?!”


    傅奕蒙忙阻攔:“祖父,不妥不妥。佑兒拜了柳夫人做師傅,如此一來孫兒豈不與佑兒成平輩了?”


    大災當前,連暉縱然愁眉不展,也被他的話給逗樂了:“果然輩份不對,葉子如果要拜,也是徒孫,而非徒弟。”


    葉芷青差點一躍而升格為傅奕蒙的小師姑,卻被傅奕蒙搞破壞,最終還是拜在了傅奕蒙亡父名下,成了傅岩的徒孫。


    傅岩還頗為遺憾,大有想將平生所學傾囊相授的想法,好容易遇到個可收為關門弟子的合適人選,沒想到卻因為輩份不對而出了點岔子。


    葉芷青帶著錦姐兒迴柳記去收拾行囊的時候,他還與連暉念叨:“你說說,這丫頭多合適啊,若是成了我的關門弟子,到時候就是一大成就。那本身就醫術精湛,又肯鑽研,也有自己擅長的地方,若是再能習得傅家家傳絕學,豈不更妙?她要是我的孫女兒就成了!”


    不日將要趕赴安北,連暉早就焦心如焚了,聽得傅岩還在嘮叨葉芷青的天份跟醫術,便應了一句:“成不了孫女兒,成孫媳婦兒也不錯啊!”


    他原本是隨口開了個玩笑,哪知道傅岩頓時拍案而起,大讚:“妙!妙啊!她既然不是孫女,變成孫媳婦也不錯啊!”


    百越之地的民風開放,特別是婚俗更是與中原地區大相徑庭,莫說弟弟娶亡兄的妻子被視為尋常,便是那高寒偏僻之地夷族窮苦人家,兄弟幾個娶一個媳婦的風俗也是世代沿襲。百越之地,夷族眾多,風俗各不相同。


    傅家在西南百越之地太久,早就不太在意中原的習俗了。


    傅岩從小跟著先輩們到處走,見識過百越之地各種奇怪的婚俗,自然也不認為讓嫡親的孫兒娶個年輕的寡婦有何不妥之處,更何況還是個年青美貌能幹的婦人,頗為他的脾胃。


    連暉心頭一跳,腦子裏立即就湧上周鴻與葉芷青當年手牽手在容山島散步的模樣,遠遠看過去兩人眼裏都快淌出蜜了,沒想到最後卻落得這般結局,心裏多少有些遺憾,又吃不準葉芷青到底有沒有將周鴻忘懷,口氣不由便認真起來:“傅老哥,我方才隻是開個玩笑,你可千萬別當真!葉子那丫頭……有些不得已的苦衷,而且經曆過的事情很多,不太適合你家孫兒吧?”


    傅岩是個行動派,大手一揮就將他後麵所有的話都堵了迴去:“她年紀輕輕帶著個小閨女在外麵奔波做生意,我聽蒙兒說她的生意擴張很快,極有本事,若是沒有經曆過波折,豈能有今天的模樣?”奇道:“你不會是在軍營裏待久了,滿腦子迂腐念頭,覺得那丫頭帶著個閨女就配不上我家蒙兒了吧?”


    “怎麽會?”連暉忙否認:“葉子是個好姑娘,就是……命不太好而已。”


    “哈哈哈!你不必擔心,她遇上我家蒙兒運氣就轉過來了。蒙兒是個方正的性子,就算是在外麵應酬,也從不拈花惹草。”


    為免夜長夢多,當天下午傅奕蒙前來征詢他的意見,核定前往安北帶的藥草與糧食數目,等正事說完,傅岩就向孫子提起續弦之事:“……甄氏亡故也多年了,祖父總想著要給你續娶一房妻室,我瞧著葉丫頭不錯,不如討來給你做媳婦兒,你瞧著意下如何?”


    甄氏正是傅天佑的親娘,自她難產而亡之後,不知道有多少人家想要將自家女兒嫁進來做傅家的少奶奶,而傅奕蒙又是傅家嫡房掌事的,如無差錯也必然會是將來傅家的掌舵人,哪怕知道他有個兒子,也還是想要一門心思的與傅家聯姻,搭上關係。


    也不知道傅奕蒙是怎麽想的,婉拒了不少媒人,對外隻說孩子還小,暫無考慮續弦的可能。


    傅岩也曾經提起過此事,但結果都是一樣,被孫子給拒了。今日原本也隻是抱著試試看的態度,沒想到傅奕蒙竟然未曾一口拒絕,似乎是思考了一下此事的可能性,才道:“這是祖父的意思?”


    傅岩恨鐵不成鋼:“光祖父有意思有什麽用?要娶媳婦也得你情願才是!你若是不願意,祖父也不能強逼著你入洞房。隻是我覺的葉丫頭聰慧能幹,實是少見,且你與她都做著生意,也能說得上話兒。我隻問你心裏是怎麽想的?”


    傅奕蒙笑道:“孫兒全憑祖父做主!”


    這哪裏是讓他作主的意思,分明是這小子也有幾分意思在裏頭。


    傅岩笑罵道:“精的跟猴似的,連你祖父也蒙。我瞧著你心裏早就有此意了,是不是就等著祖父開口了?”又正色道:“此次安北治疫救災,原本祖父想著讓你去忙你的,我們自行過去就行了。既然你想娶媳婦兒,不如就跟著我們一起走一趟,順便……路上你們也好好說說話兒。”


    他算是很開明的老人家了,居然也想到培養感情這一招。


    傅奕蒙拱手作揖:“孫兒多謝祖父為孫兒考慮周全!”


    “你也不必空口謝我,若是能娶個能幹的媳婦兒進門,比什麽謝禮都強!”


    傅岩既已決定同連暉前往安北治疫,便有一應準備事宜要緊快的安排下去,傅奕蒙一邊為祖父跑腿,一邊還能抽空跑一趟柳記,與葉芷青商議所帶之物。


    葉芷青正在柳記後院正廳召了蘇銘跟帳房等人來問話,安排此行要帶的藥材等物,聽說傅奕蒙求見,猜到他必是為著安北之行做準備,索性將夥計直接將人帶到正廳來。


    “傅公子前來,定然是為著安北之事吧?我這裏正在籌備要帶的藥材,不知道傅老……師祖可有吩咐?”她才拜完師,說到一半才想起要改口。


    傅奕蒙今日瞧著她的眼神有幾分奇怪,說不上是什麽意味,隻讓她懷疑自己是不是頭上的釵戴歪了,以眼神示意蘇銘:瞧瞧我打扮的很奇怪?


    蘇銘根本沒懂師傅的眼色,還熱情的邀請傅奕蒙落座:“家師說傅老爺子也要去,若不是師傅不同意,此次我都想要跟過去。”


    葉芷青:“……”


    阿銘你很閑嗎?!


    “你若是跟著去了,柳記怎麽辦?難道讓大慶去管?他肚裏有多少墨水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說他們夫婦倆要是能將錦姐兒看住就算不錯了。”她嗔道:“你們可真是……個個都想跟著跑出去玩!”


    蘇銘不服氣的小聲嘟嚷:“……明明是去治疫,哪裏是玩?師傅自己盡往危險的地兒跑,偏生不讓我們去,哪有這麽當人師傅的?”


    這話落在葉芷青耳朵裏,立裏便被她豎起眉毛給教訓了:“你是師傅還是我是師傅啊?聽你的還是聽我的?”


    “當然……當然是聽師傅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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