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早朝之上,文臣武將位列兩旁,眾臣今日都為著新帝派誰人前往兩淮任鹽運使而吵了起來。


    蕭燁起個頭,沒想到下麵官員就吵翻了天。


    鹽運使是個肥差,在任上三五年就富可敵國,哪怕先帝曾派周鴻空降兩淮整頓改革鹽務,也很難讓朝中官員們改變固有觀念,認為鹽運使是個清貧的職業。


    周鴻站在武將隊中,眼觀鼻鼻觀心不為所動,似乎已經如老僧一般入定了。


    虞閣老自先帝葬入寢陵之後,他便重新入朝,手底下一幫故舊門生蜂湧而至,虞家門庭重新熱鬧了起來。


    新帝政務不熟,還要依仗這幫老臣子們確保朝廷正常運轉,哪怕虞閣老再是個老狐狸,可他對朝中各種情況能夠熟練應對,手底下門生故舊者眾,蕭燁目前也是極需要他這種當初閉門不出,並不曾效忠蕭煒的老臣。


    虞閣老重新上朝之後,新帝對他表現的極為尊重,等到下麵炸了鍋,他便和藹道:“兩淮鹽道關係到國計民生,敢問虞閣老心中可有合適的人選?”


    眾臣頓時都去瞧虞閣老,還有門生小聲出主意,提議由“誰誰誰”去兩淮任鹽運使,沒想到虞閣老慢悠悠道:“老臣心中倒是有個人選,陛下可記得當初兩淮鹽道案發之前,先帝派了誰人前往兩淮治理鹽務?”


    蕭燁與眾臣的目光頓時都掃過入定的周鴻,但見他麵無波瀾,事不關己的模樣。


    “老臣雖閉門在家,但兩淮鹽道改革之事卻也是略有耳聞,雖不至於知道的有多詳細,但大致也知道周大人改革的法子很是管用,不但將鹽價壓了下來,也並沒有損害國庫的稅收,隻是後來風波起,周大人還在任上就被帶迴京中自辯,其餘算一算,周大人的任期還未滿呢。”


    ——既然周遷客任期未滿,不是理應放他迴揚州去繼續任職嗎?你們還瞎吵吵啥?!


    虞閣老一番話讓眾人有了片刻的安靜,連帝座上的蕭燁也點頭稱是:“虞閣老所言不差,周卿任期未滿,的確是應該迴兩淮去繼續任職,諸位愛卿倒是不必再爭執鹽運使這一職位了。”


    此事議定,他便提起另外一事,也是最近幾日朝堂上爭議比較大的。


    自蕭煒伏法,事情傳迴安北之後,安北邊患日頻,時有消息傳迴京中,竟是已有人叛亂。


    安北各族雜居,蕭煒在時尚能用利益將各族捆綁在一起,但是京中的消息傳迴安北,那地界頓時候盜匪橫行,各族成了一盤散沙,亂世為王,誰人都想占領安北稱王,遭殃的倒是那些平民百姓。


    據說有不少難民已經拖家帶口往關內趕,就為了能保住一條命。


    “安北盜匪四起,各族人心思亂,朕決定遣一員大將帶兵前往安北平叛,還請眾卿推議合適的人選。”


    蕭燁詢問古定邦:“不知道古卿可有合適的人選推薦?”


    古定邦是他的嫡係,而且蕭燁的親父就是從軍中出來的,此事問古定邦也算合適。


    哪曾料到古定邦還未開口,周鴻已經出列:“啟稟陛下,微臣願領兵前往安北平叛!至於兩淮鹽運使一職,無論陛下派了何人前往,想來都是無虞的。”


    他態度極為堅決向蕭燁請願,古定邦不知二人之間的糾葛,頓時笑道:“陛下,老臣也覺得周大人很是合適的。周大人多年領軍征戰,海盜比安北各族還要難纏,都被他清剿一空,安北若是有周大人前往,相信事半功倍!確如周大人所說,兩淮鹽運使一職倒是容易選派。”


    朝中眾臣本來就盯著兩淮鹽運使的位子眼睛都要出血了,就盼著能搶到這位子,竟然還有周遷客這個傻子放著好好的肥差不肯去做,非要跑去安北送命。


    當下眾臣也一致推舉周鴻前往安北平叛。


    反倒是新帝似乎十分為難,沉吟半晌委決不下:“這……周卿還是前往兩淮為好,鹽改當初也是他在主持,中途換將不太好,至於安北,眾卿可以再行舉薦他人!”


    周鴻忽跪了下來,高聲道:“陛下,微臣願往安北平叛,身為武將去江南,陛下還不如派微臣去打仗!”


    眾臣更是熱情高漲,就怕蕭燁堅持將周鴻留下來占了鹽運使的位子,接二連三的勸說,又道:“周大人心係家國安危,將他派去兩淮,說不定他還會記掛安北戰事,陛下不如成全了周大人的報國之誌,允準他前往安北領兵出征!”


    蕭燁:“……”這可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他還沒享受兩天甜蜜的生活,而且那位柔順的代價就是周遷客前往揚州,而不是將他派到艱苦危險的安北去打仗。


    但朝中眾臣請願,他又不能罔顧朝臣意願,不得已答應了周鴻請求,三日之後出兵,又另外議定了兩淮鹽運使任職的官員。


    走在迴寢宮的路上,蕭燁眉頭深鎖:“老胡,你說皇貴妃要是知道朕遣周遷客前往安北平叛,會如何?”


    胡衍默默低頭,不敢看新帝期望的眼神:“陛下,奴婢覺得……奴婢覺得皇貴妃會生氣!”


    他在蕭燁身邊服侍,眼看著他吃了葉芷青好多次閉門羹,結果柳暗花明又一村,忽然之間葉芷青待新帝竟然平和了起來,兩個人不但圓了房,還能說幾句話——當然多是新帝巴巴的問幾句話,皇貴妃愛搭不理的嗯一聲,至少也算是關係有冰消雪融的跡象了。


    胡衍驚奇不已,他可是記得這小妮子為著周遷客要死要活,當初還隻身進宮為先帝調理身子,就是為了周遷客的安危。


    新帝能夠將烈女哄轉,果然在對待女人上有幾分手段。


    他雖覺得好奇,但也恪守奴才的本份,並不曾多嘴多舌的問,還是蕭燁憋不住了,既不能跑去跟皇後傾訴,宮裏也沒個可以講此事的人,最後隻能跟胡衍叨叨幾句。


    胡衍當時心裏隻有一個念頭:您可真夠卑鄙的啊!


    但他麵上還得掛上恭維的笑:“普天之下的女子都是陛下的,不過是個臣子的女人,陛下看中了他就理應獻上來,哪還有跟陛下爭女人的道理!不過"他話鋒一轉,憂心道:“……皇貴妃娘娘應該不是個懦弱的性子!”


    蕭燁苦笑:“她的性子如何,朕早就領教過的,最是剛烈,此次是掐著了她的軟肋,不然未必肯順從於朕。"


    有此一節,胡衍也不敢向蕭燁打保票,說:陛下啊,皇貴妃既然都成了您的女人,那必定是對您千依百順,不會因為您的決定而生氣的!


    今早他還瞄到新帝給皇貴妃挾菜,被她白了一眼,在桌子下麵踹了他一腳的畫麵……此刻如在眼前,讓他如何敢睜著眼睛說瞎話,哄新帝說皇貴妃千依百順的,說出來連他都不信,更何況新帝。


    “要不……陛下先別告訴皇貴妃娘娘,她在深宮之中,隻要沒人開口提,她應該也不會知道的!”


    蕭燁愁眉苦臉:“也行吧,能瞞一時是一時!”又抱怨周鴻:“你說周遷客是不是腦子壞了?好好的兩淮鹽運使不去做,跑到安北那鬼地方幹嘛去?報效國家?朕做了皇帝,他願意報效才有鬼!本來鹽運使一職就當朕補償他了,隻是他不識好人心!朕都已經不追究他當初搶朕女人的事情了,他不感恩就算了,難道竟然還覺得朕搶了他的女人不成?葉子可是朕當初要立的側妃!她是朕的女人!”他每次提起此事就覺得窩火,分明是他的女人被周遷客截了糊,反倒好像是他理虧一般。


    胡衍直恨不得捂著耳朵向他討饒:陛下,老奴年紀大了,您與皇貴妃周大人之間的恩怨糾葛實在理解不能。宮裏多少女人還不可著您疼,照奴婢說非要個為別的男人生過孩子,一顆心還係在別的男人身上的女人,您虧是不虧啊?


    但這話他可不敢問,隻能幫著新帝隱瞞周遷客要前往安北平叛之事。


    沒想到兩日之後,皇貴妃也不知道從哪裏得到了消息,新帝在禦書房與重臣議事,西側間侍候的宮人就小跑著來迴胡衍:“胡爺爺,可了不得了,皇貴妃娘娘在發脾氣,將西側間裏的瓷器都砸了,請陛下過去呢!”


    事實上,葉芷青可沒提“請”字,她的原話是“蕭燁這個王八蛋,說話不算話,讓他滾過來,他不如殺了我!”


    她在西側間大鬧一通,整個人都氣的發抖。


    胡衍哪敢拖延,小跑步進去湊在蕭燁耳邊迴稟:“陛下,皇貴妃娘娘似乎知道了……”


    蕭燁這兩日每晚摟著她睡的時候,心裏都在想著如何安撫她,好讓她別炸了,沒想到辦法還沒想好,卻已經露餡了。


    當下他敷衍了臣子幾句,讓他們自己去政事廳商議,匆匆往寢宮趕過去了,還沒到西側間門口,就聽到葉芷青破口大罵,殿外跪下一地的宮人,都捂著耳朵瑟瑟發抖——皇貴妃這是得了失心瘋吧?


    她失寵不要緊,可不要連累了她們的性命!


    蕭燁大步越過眾宮人,推開了西側間的門,笑如春風:“是誰惹的朕的乖乖生這麽大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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