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完了元宵節,兩淮各地都開衙辦公,鹽運司也不例外。


    周鴻帶著下屬去鹽場巡視,又將官鹽販運流程梳理了一遍,發現不合理之處更改了一番,還帶人核實鹽稅,發現比之過去增長不少,心下大慰。緊跟著大量鹽商退市,市場以它獨有的方式淘汰了一批鹽商,真正留下來的恐怕也不可能再將官鹽賣出過去的高額利潤,鹽價徹底迴落到普通百姓也能日常消費得起的地步,不會對鹽價望而生畏。


    無論官場對周鴻如何評價,但普通百姓對鹽運使周大人感恩戴德,除了有人往鹽運司送禮之外,還有百姓為他在江南鹽場立了生祠,感謝他為兩淮百姓辦了實事,讓他們有鹽可吃,且吃得起鹽。


    兩淮鹽道影響到了全國鹽價,雖蜀中有井鹽,西北有堿地鹽,但都不及兩淮鹽場產量高。兩淮的鹽價直接影響著大魏全國的鹽價,鹽價迴落對於整個大魏百姓都是福音。


    鹽道官員雖然對周鴻諸多埋怨,但是自從爛成根的鹽務被周鴻徹底扭轉,不但鹽價維*穩,就連鹽稅也提高不少,對這位鹽運使總算是心服口服,不再對他諸多挑剔不滿。


    升官發財,升官在前發財在後,雖有眼皮子淺的鹽道官員覺得周鴻擋了他的財路,但更多的下屬卻欣喜不已,暗想在這位鹽運使大人手底下出了政績,下一次考評全優,還怕不能升官嗎?


    正在兩淮鹽務官員一片叫好聲中,鎖拿周鴻入京自辯的聖旨傳到了揚州鹽運司,頓時兩淮鹽道震動,令眾從屬官員震驚不已。那起子暗恨周鴻擋他財路的還在幸災樂禍,與同僚遞小話:“早說了姓周的這麽搞不行,這是礙了京中哪位的眼了,要將他鎖拿進京。往後恐怕再迴不來了,也不知這次聖人能讓誰來做鹽運使。”


    若是喬立平未曾被拘捕,還可猜測他升任鹽運使,但他如今還在大理寺牢中,也不知聖心如何。


    那位聽到小話的同僚心中暗嘲他目光短淺,比起貪一時之財,能夠帶著眾下屬將兩淮鹽道這個爛攤子一手清理幹淨,還能平抑鹽價讓百姓交口稱讚,又在江南為他立生祠的周鴻顯然更讓人心悅誠服。


    鎖拿周鴻的旨意傳到鹽運司府衙後院,周夫人半天裏一個焦雷劈下,隻覺得頭暈眼花,差點跌倒。虧得秦婆子眼疾手快,忙攔腰抱住了她:“夫人……夫人……”丫環們圍了上來,她忙催促:“快去請劉大夫過來!”


    小丫環忙跑去二門上找護衛前去請大夫,哪知道到得二門上,守門的婆子已經亂了方寸,半個護衛也不在。天使來傳旨,周鴻的護衛們聽到旨意,全跑去前廳,周浩怕這幫二愣子們犯混,在旁邊鎮場子,看向接完旨意愣著的周鴻,心裏萬分難過,卻又不能不為他打點。


    周浩遣了一個護衛去帳房支銀子,塞到了前來傳旨的天使手裏,又入座奉茶,詢問周鴻此禍的由來。


    周鴻也隻是愣了一霎就又迴過神來,又恢複了以往的從容鎮定。


    此次前來兩淮傳旨的是聖人跟前的中書舍人童文議,算是聖人的心腹,接了周浩的打點,又與周鴻對坐飲了半盞茶,先將禮數做足了,才道:“周大人,咱們這就進京吧,聖人還等著複命。”


    周鴻朝周浩使了個眼色,向周夫人及葉芷青各留了兩句話,便脫下官帽官服,跟著童文議上了囚車,盤膝坐了下來。


    周浩派人去向葉芷青快馬傳信,隻道周鴻有言,讓她不必驚慌,在揚州等他便好。


    迴春堂內,在周府護衛來之前,還洋溢著喜悅而詭異的氣氛。


    葉芷青近來胃裏總有腫氣,不舒服,且時不時還有些反胃惡心。她還當自己吃了什麽不對的東西,每日便吃兩口清淡的粥菜,又恐周鴻得知她不舒服會追問不休,便隱瞞數日。


    今早隨意喝了兩口粥,等送走了周鴻她便帶著蘇銘跟賴大慶去迴春堂坐診。才坐下不久,便進來一名挽著籃子的婦人,那婦人籃子裏許是裝著鹹魚,衝鼻的鹹腥味撲麵而來,葉芷青當場就捂著嘴巴往後麵衝了過去,扶著後院小樹吐了好半天,不但將早晨吃的粥全吐了個幹淨,連苦膽都差點吐出來。


    蘇銘跟賴大慶嚇了個半死,一個去扶她,一個跟在後麵團團轉。


    那婦人沒想到自己籃子裏的鹹魚竟然將葉大夫給熏出病來,嚇的病也不敢看,提著籃子溜了。


    蘇銘扶著葉芷青在院子裏走了兩圈,還怕她暈,不住口問:“師傅可覺得頭暈?等前麵鹹魚味兒散了再進去,省得再給熏吐了。這婦人也真是的,當咱們迴春堂是集市啊,什麽東西都往裏拿。看來以後要讓虎妞守在門口,免得把什麽東西都提進來。”


    他自己是漁家少年,聞慣了鹹魚的味兒,覺得很是親切,但別人未必就能聞得習慣,倒也並不驚疑。


    葉芷青接過賴大慶遞過來的溫水漱完了口,讓兩徒弟服侍頗有幾分不好意思:“你們都去忙吧,我轉轉就好受多了,隻是以前也沒這麽嬌氣,近來竟是聞不得魚味了……”她方說完就覺得有哪裏不太對。


    蘇銘也想到了什麽,怔怔看著她,好半天才紅著臉說:“師傅……你不會懷孕了吧?”


    葉芷青毫無思想準備之下,自己先傻了:“不……不會吧?”她也有些不確定,自己去把脈,心跳早就亂了,哪裏把得出來。


    她把心一橫,將腕子遞給了蘇銘:“阿銘你來幫我把。”


    蘇銘一個未婚的大小夥子,平日也給醫館前來求診的大姑娘小媳婦們把過脈,此次握著葉芷青的手腕居然幾次都沒辦法定下心來:“師……師傅不行啊,我把不出來!”


    葉芷青:“你怎麽比我還慌張。”


    師徒兩個正在那裏拿不定主意,賴大慶已經去把劉大夫請了過來。


    劉大夫對徒弟的私生活並不曾深入了解,自葉芷青帶著蘇銘等人迴來,原來還在葉家小院裏住著的小風也搬迴自家去住,他對徒弟的事兒就更不知道了。


    他手一搭上葉芷青的腕子,片刻之後便麵色鐵青,直吼了一句:“哪個王八羔子做出來的壞事?”忽想起上次葉芷青失蹤,從鎮江被人救迴來,雖當初隱藏的隱秘,但葉芷青往常跟他來往頻密,蘇銘等人並沒有瞞著他,頓時暗悔自己失言,滿麵自責之意:“老頭子瞎說八道,你別害怕!師傅幫你想辦法,包管三幅藥下去,穩穩的落了胎,你不會受大罪的,一切都包在師傅身上!”


    葉芷青啼笑皆非。


    這個孩子來的毫無準備,她自己雖然沒想過要當媽媽,但是孩子來了倒也不排斥,想想她與周鴻的孩子,就覺得一股暖流湧上心間,哪裏舍得打下來。


    “師傅,我真的懷孕了?”


    劉大夫瞪了一眼:“這還能有假?你是不相信師傅的醫術?”又想到她這大約是心裏忐忑,便道:“趁著月份小還來得及……”月份小?


    不怪他總覺得有哪裏不對!


    葉芷青迴來已經三個多月近四個月了,而這個孩子才一個多月,就算是失蹤之後受辱,也不至於如今有孕吧?


    劉大夫深吸了一口氣,就跟從來不認識葉芷青似的,將她上下打量,又驅趕蘇銘離開:“阿銘你去前麵看著,說不定一會有病人前來,也好支應著。”等後院裏隻剩下了他們師徒兩人,他才鄭重道:“丫頭,你老實告訴我,你這肚裏的孽種是哪裏來的?”


    葉芷青手撫著小腹,唇邊笑意不絕:“師傅,它……自然是我的孩子。”在劉大夫麵色越來越難看的情況下,她湊近了小聲以分享八卦的神態道:“師傅你有沒有聽過一個傳聞啊?”


    劉大夫板著臉,十分的不高興:“什麽傳聞?”他現在哪有心情聽外麵的小道消息啊?丫頭肚裏這孩子都夠他愁的了!


    “外麵坊間傳聞,兩淮鹽運使周大人在外有一紅顏知己。”


    劉大夫:“那關我啥事?”那位周大人官聲是不錯,多少百姓都感念他的恩德,讓大家都吃得起鹽,讓普通百姓不必為了鹽價而發愁。


    葉芷青得意道:“是不關師傅的事兒,可是關徒兒的事啊。”


    “他總不會是你肚裏孩子的爹吧?”劉大夫說完自己就被這話給嚇到了,一張老臉眼看著要燒起來,看到葉芷青得意的神色,頓時就跟見了鬼似的:“……你你!還真是啊?”


    葉芷青點點頭:“如假包換!”


    劉大夫:“……周大人是年輕英武沒錯,官職也高,可他不該如此荒唐啊!”他痛心疾首,就好像見到一個有為青年居然墮落了一般,不知道心裏有多難受。他怎麽能讓葉丫頭懷孕呢?


    “都怪為師平日沒有關心你,才讓你去給人做了外室。正好師傅也認識周夫人,為師現在就去跟周夫人理論理論,看看周家的孩子他們管是不管!”


    劉大夫拿出破釜沉舟的勇氣,才要往鹽運司去尋周夫人理論,就被葉芷青苦笑著攔住了:“師傅你不必去了,周夫人最是討厭我。我與周大人來往多年,好幾次同生共死,隻是周夫人容不下我,周大人才與我在外麵同住。”


    “胡鬧!”


    劉大夫氣的胡子一翹一翹,恨不得敲開她的腦袋瞧一瞧,裏麵是不是裝滿了西湖水,才讓她分不清輕重緩急:“你這傻丫頭,怎麽什麽都不懂?難道你將來要讓孩子背著私生子的名頭立在世上?一個人若無宗族便如無根浮萍一般,連個歸屬依靠都無。”


    他無論罵什麽,葉芷青都笑嘻嘻應對,似乎全然不在意,請了他往前廳去奉茶。劉大夫正板著臉教訓葉芷青的時候,周浩派去報信的護衛踏進了迴春堂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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