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夫一時找不到新夫人主仆,快宵禁了才迴去報到黃文處,那時候淮陽王夫婦已經歇下了,報到內院才提了葉姑娘三個字,話都沒講完就被高嬤嬤給擋迴去了:“殿下跟王妃都已經睡了,有什麽事兒明天再說吧!”


    高嬤嬤還當葉芷青婚前爭寵,連正院的大門都沒開:真是個賤蹄子,後日都要成親了,還急不可耐的想把殿下叫走。


    入夜之後,黃文是不能進內院去侍候的,二門上當值的都是婆子,求爺爺告奶奶才讓她們去通傳,哪知道守門的婆子卻被高嬤嬤罵了迴來。


    黃文狠不得一頓鞭子抽死車夫了事。


    “不是說了讓你跟著侍候嗎?你到底是怎麽跟著人的,又是在哪裏跟丟的?”


    車夫張張嘴,竟然說不出來葉芷青主仆失蹤的具體地方。那會兒他正在賭場裏玩的天昏地暗,誰知道她們主仆去了哪裏。


    黃文再著急,也沒辦法跑去跟淮陽王討要令牌出府去尋,宵禁之後若無正當理由還在大街上逗留,被巡防營抓迴去還不得脫層皮啊。


    直等到天色大亮,淮陽王酒醒,才得知葉芷青走失的消息,頓時怒火攻心,先是罵了高嬤嬤一頓,這才派人去尋。


    王妃見淮陽王動了真怒,等他帶人去找,才責備高嬤嬤:“你怎麽不肯提早報進來?”


    高嬤嬤也很委屈:“老奴哪裏想到她會走失嘛,還當她是想給殿下灌迷魂湯。”


    淮陽王最近三天一直泡在酒宴上,原本準備今兒歇一日,明日府裏就要大擺宴席請客納新,哪知道節肯眼上新人走丟了,可不是要鬧大笑話嘛。


    他騎著馬催逼著車夫去找人,到得珠寶樓前,問及昨日葉芷青主仆在哪裏走失的,車夫竟然也不清楚,逼問的急了才說起她們主仆去逛街,他去了賭坊之事。


    淮陽王氣衝鬥牛,直接讓人將車夫拖迴去,這才開始分派人馬尋找。


    他的想法跟車夫的想法大差不離,都估摸著葉芷青說不定被那些不幹淨的地方擄去了,先就闖到了巡防營,支使的巡防營的一隊人馬往京中各家妓館去尋人,但凡遇見綁著塞在暗處的女子都帶過來。


    驚的各處妓館裏的老鴇還當遇上了嚴打活動,拿著銀子直往帶隊的人手裏塞,問及原因,那帶隊的卻不肯吐露半句,隻罵她們:“一個個都快掉進錢眼裏去了,賺的盆滿缽滿都不肯撒手,這下得罪貴人了,也好讓你們知道厲害,少做點缺德事兒。”


    往日這些人逼良為娼,巡防營的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京裏麵藏龍臥虎,誰知道這些妓館背後有沒什麽深厚的背景。能在京裏站穩腳根開妓館,可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成的。


    隻是淮陽王的名聲誰人不知,那就是個混人,連聖人都對他百般包容,在禦前都敢耍無賴,他們這些人哪裏敢得罪,聽得他說府裏走失了一個丫環,心裏都在嘀咕,能讓淮陽王親自跑來找的,會是丫環嗎?


    多半是哪位貌美姬妾,隻是家醜不可外揚,自然不能讓大家都知道淮陽王被戴了綠帽子,所以隻好假托走失了丫環。


    街上鬧出這麽大動靜,到處都是巡防營的官兵在急匆匆找人。周鴻吃過早飯要離開之時,還覺得奇怪:“發生什麽事了?”


    負責尋人的官兵無人肯吐露真話,他竟然也不知道葉芷青走失了。


    周浩怕他再留下來,會被淮陽王知悉請去參加喜宴,連連催促啟程:“這裏可是京城,能有什麽事兒發生?”


    周鴻也確實有心離開,便帶著四名護衛暫別了周福,騎馬往漕運碼頭。來的時候他們是走陸路,迴去的時候卻準備走水路。


    漕運碼頭常年都有船隻往返,這個季節正是夏稻收上來往京裏運輸的季節,來的時候漕船吃水嚴重,離開的時候卻是空船南返,他們坐船卻要比騎馬舒服,也快捷許多。


    前兩日周浩就聯係了一家漕船,那船老大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漢子,有著常年在漕河上曬出來的紫紅臉膛,接了周鴻一行上船之後,將他們安排到了最好的艙房,還專門派了個年約十五六歲的小船工隨時候著。


    船還未開之時,恰逢巡防營的官兵上船來搜查,問及船上可有姑娘,船老大陪笑:“大人說笑了,小的隻吃漕運這碗飯,別的生意可不敢沾。”


    事實上,漕運並不好做,這些年南來北往的運糧,各地都設有關卡,遇上了總得孝敬一二,到最後漕運的微薄利潤還不夠來往打點的,船主們隻能靠空船南返之時夾帶貨物來補上差額。


    朝廷明令漕運船隻不得夾帶貨物,但事實上就沒有哪個漕運船隻能違此例的,不然跑一趟船還得貼進去家當,連飯都吃不飽,誰還肯做賺本的買賣。


    船老大還當今兒倒黴,碰上了稽查貨物的,偶爾上麵有令,下麵的人為了應付,也會抓幾個船老大做樣子,罰款了事。


    巡防營的不信,帶兵往各個艙房查了一遍,到得底艙一處窄門前,探頭出來個十二三歲四方紫紅臉膛的小廝,頭發用藍布紮著,粗聲粗氣的問:“有事?”


    艙房裏還亮著燈,床上躺著個人,床尾還搭著件細布藍衫,那巡防營的人接到命令,說是找的倆姑娘,見到這小廝也隻是例行公事問一句:“可見到兩位姑娘了?”


    那小廝搖頭:“我家公子生病了,小的一直在艙房裏守著,可沒見過什麽姑娘。”


    船老大從頭到尾跟著,暗自驚訝,昨天下午這主仆倆來問詢想在搭船前往南方尋親的時候,他還覺得主子年輕俊俏,男生女相,小廝倒是壯實。沒想到昨兒瞧著都好好的,自下午上船之後都不曾再出來過,今兒竟然病了。


    他們給銀子痛快,船老大樂得賺這一筆,還讓小船工候著按時送水送飯過去,真沒聽說生病的話。


    巡防營的此次也不是為著船艙底暗室裏那些貨,查到上麵艙房,與周鴻打了個照麵。他們這些底層官兵並不曾見過周鴻,隻聽他說話帶著居高臨下發號施令的口氣,便知是遇上了貴人,立刻帶著一幫人退下船去。


    船老大巴不得立刻開船,眼看著這撥人去了旁邊徐州幫的漕船上,馬上吩咐船工起錨扯帆開船。


    周鴻昨夜在宮裏飲了酒,迴來又是一夜未眠,腦子裏不時就想起宮宴之上淮陽王春風得意的模樣,心裏不痛快的緊,倒灌了不少悶酒。上船之後左右無事,便倒頭即睡,一覺醒來已到了傍晚。


    其間小船工來送過飯食,茶水點心,周浩悄摸進來,看他睡的死沉,暗自鬆了一口氣。總算是離開京城,再不必見到與葉芷青的一切,說不定等迴到東南水軍營,少將軍就心緒穩定,就當什麽事兒也沒有發生過了。


    他一直不曾叫周鴻起身,直等周鴻自己睡醒了,起來淨麵漱口,吃了兩口小船工送來的點心,往甲板上去消散消散,出來之時才發現漕船已在漕河上走了很久,離京城極遠,連城池的影子都瞧不見了。


    兩岸綠樹村莊,岸邊有牧童騎牛,笛聲悠揚,很快就被漕船拋在了身後。


    周鴻正站在甲板之上負手看著沿途風景,忽聽得一道聲音響起:“姑娘,你還是別上去了。”他心下正覺得奇怪,船老大從來也沒提過船上還有女人,卻聽得一把熟悉的嗓子:“虎妞,從昨天下午上船到現在,你再不讓我上去透透氣,窩在那黑洞洞的艙房裏,我都要悶出病了。我就上去吹一小會風,一會咱們就下去。放心!”


    他還當自己幻聽,這聲音分明就是葉芷青,循聲而去,但見船艙樓梯口慢慢探出來一個小腦袋,探頭探腦朝甲板上瞧過來,猛的見到周鴻的臉,緊跟著一聲慘叫,有人骨碌碌摔了下去。


    周鴻忙幾步跨過去,探頭往下瞧去,但見下麵一個小廝正試圖將葉芷青扶起來,邊扶還邊問:“怎麽了怎麽了?姑娘……公子瞧見什麽了?”


    葉芷青抱著腳坐在地上,聽聲音都快哭出來了:“腳……好像崴了,好疼好疼……別動!”


    周鴻這下全明白了,感情巡防營天上地下到處找的,正是這個丫頭啊?


    試想下,淮陽王都在萬壽節的宮宴上放出話來,要擺酒納新人,結果……新娘子卻跑了,這不是笑話一樁嗎?


    按理說,他是應該對淮陽王表示一下同情的,但是不知道為何,唇邊卻浮起個幸災樂禍的笑容,探頭朝下麵問了一聲:“要緊嗎?要不要我下來瞧瞧?”


    葉芷青疼的抱著腳,眼含淚花抬頭瞪了他一眼,暗唿自己倒黴,怎麽到哪都能碰上周鴻。特別是每次碰到他都倒黴,真不知道他是不是黴星附體。


    “不用麻煩少將軍了。”她試著站起來,想要迴艙房去,哪知道左腳才落地,就疼的鑽心,腿一軟又坐倒在地了。


    周鴻見狀,忙忙從樓梯往下爬,到得下麵不由分說就將她抱了起來,準備爬上去帶到自己艙房去看,卻招來了葉芷青的激烈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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